天色暗下,遲遲等不到妹妹迴家的鬱二哥忍不住打了個電話。


    山頂某處,貓肉墊接通了電話:“喵喵喵,喵喵喵喵~”姣姣睡著了,晚點再給你迴電話喵~


    鬱年:“……”


    鬱二哥麻木地掛斷了電話,從小院飆迴家,以要憋死自己的姿態鑽進被子裏。


    他聽懂貓話了!


    他怎麽沒想到呢,世界上既然有山神,肯定也有妖魔鬼怪……那是隻貓妖啊!


    抱過緬因順毛喂過小魚幹的鬱二哥輕輕地碎了。


    但778並不知道,778擠進宿主懷裏當暖寶寶。


    它的cpu有一部分還在投訴主係統,算力不足隻好忍痛把宿主交給山神大人,但有了山神廟的山神大大十分寬容地給它搞了點精怪小技巧。


    它甚至能直接用貓話跟鬱二哥點餐!


    778當了會暖寶寶,又往上咕踴咕踴,蹲在鬱姣麵前。


    月光下少女熟睡的麵孔靜謐,偏冷淡的長相因不做表情而顯得更加淡漠,大貓團子盯著看了一會,湊近用耳朵在少女臉上蹭了蹭,力氣大得蹭出一點紅暈來。


    好,可愛起來了!


    778美滋滋地晃著尾巴,覺得自己把宿主養得很好,騷擾主係統要個說法的力度不由更大了呢!


    同一時間,虛幻瑰麗的信眾夢境夾縫。


    有什麽突然一掃,鬱姣下意識摸摸臉,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毛發撫過臉頰,嗯……像是一些偶爾會在主人睡著時才表達愛意的貓貓祟祟行為。


    她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拉著她走在夾縫中,苦惱尋找著什麽的逢嵐迴頭看一眼。


    透過虛幻的夢境他看到了外界偷偷摸摸像一隻真正的貓一樣在撒嬌的778:“……”


    他誠懇道:“沒想到數字生命也挺要麵子的。”


    撒個嬌還要趁信徒睡著時。


    鬱姣也看到了778抖動的耳朵和尾巴,可可愛愛的撒嬌大貓貓,讓人哈特軟軟。


    她辯解道:“因為778是我的監護統啊。”


    778把她當崽子養呢。


    就算她們說過要當彼此最好的朋友,778也會下意識保持自己的一些監護人形象的。


    撒嬌是不可能撒嬌的,對四大爺和珍嬸嬸可以撒嬌,對宿主隻會當抱枕、偶爾繞繞腿這樣子,踩奶和唿嚕唿嚕扭成麻花蹭毛那是少之又少。


    是一隻表麵看不出來,實際上比山神狼還要講究的貓貓呢!


    逢嵐:“好吧。”


    山神接受了這個解釋,又有些耿耿於懷:“你小的時候也有監護狼。”


    鬱姣:“……”


    好吧。她在心裏說,但那樣可不行。


    公序良德不允許監護狼和人談戀愛。


    沒等到迴答的山神投來詢問的一眼,意識到自己想遠了的少女微微不好意思地隨手一指:“……啊,你要找的是不是那個?”


    在諸多色彩的夢境之間,虛幻的夾縫盡頭,黑葡萄一樣的圓球像是被風吹動的氣球,淩亂無比。


    它表麵還覆蓋著一絲絲金色薄膜,但看著已經瀕臨碎裂。


    逢嵐微微詫異:“……原來如此。”


    鬱姣麵露不解,逢嵐便解釋道,“梁淩川來時,我看到他身上纏繞著許多人的命運線,但聯係都很淺淡。”


    所以他就助力了一下。


    以夢境的方式加強這些命運線和梁淩川的聯係,也算是逢嵐作為小野山山神不多的天賦技能之一吧。


    神的小把戲就像是一出鍾馗夢中判案的類似固定劇目,罪人梁淩川會在夢中化身命運線彼端的人,體驗因自己而造成的對方命運的偏差。


    當然,是變壞的偏差。


    逢嵐:“但是已經過去好幾天,編織出來的新夢境一點沒有被觸動。”


    鬱姣恍然,試探著伸手:“是這個……”


    咦!!有點疼——


    觸碰到那層金色薄膜,指尖像是被帶刺的草莖紮了一下,還有什麽像是要往手指裏鑽!


    鬱姣驚得下意識瘋狂甩手,詫異扭頭:“這什麽?活的嗎——??”


    “……”


    揣著手站在一邊的山神猝不及防迎來一個對視,下意識眨眨眼,神色清冷道:“大概?”


    大概什麽大概,她看到他在偷笑了!


    鬱姣氣成河豚。


    但看逢嵐的態度應該是沒有危險,鬱姣猶豫了會,再次伸手,飛快碰了碰那個黑球,這次沒再被刺痛。


    方才的反擊像是耗盡了那殘破金色薄膜的力量,黑球的內容物毫無遮擋地閃現在眼前。


    是梁淩川的夢。


    鬱姣看到了很多陌生的臉。


    有的隻是路人,好好過著自己的生活,突然天降花盆就是平地摔進了下水道。


    也有人開著車,鬼使神差打了方向盤像是要避開無形的什麽,直接發生了車禍,或死或殘。


    而在這些畫麵之後,是梁淩川開車帶妹兜風,指尖拋起一枚硬幣,和副駕駛的美女打賭這一路會不會全是綠燈……這樣無厘頭的心血來潮。


    也有包工頭意外墜亡,是梁淩川想要低價拿下一塊地應付爺爺的考察。


    某個企業遭遇外資圍攻破產,是企業負責人在晚宴上背後說了梁淩川的壞話被他聽見。


    ……


    林林總總,罄竹難書。


    可觸碰到這些夢中記憶的時候,鬱姣也明白了那層金色的薄膜是什麽,明白為什麽逢嵐沒阻止她觸碰。


    因為那不是活的,也不是什麽壞東西,那是——


    “氣運……”


    “確切來說,是每個人降生之後,在上一世入輪迴中清算帶到這一世的運。”


    梁淩川的前世應當是有大功德。


    從兩人穿梭在夢境之間,守山村村民的夢境泡泡上沒看到過任何金色光芒,便可知足夠凝結成金色薄膜保護夢境的氣運有多稀有。


    可如今金色薄膜看起來又破破爛爛,像是被什麽啃食了一般。


    被鬱姣觸碰時還想換個主人……嗯,看著不像什麽正經氣運,像是那種被本就養不熟還被狠狠傷害過,所以想要轉投他人懷抱,卻還應激地對這個‘他人’哈氣抓撓的貓。


    鬱姣:“很難想象梁淩川身上發生了什麽。”


    逢嵐:“去問問就知道了。”


    說著便輕握她的手,淺淡的瑩綠微光從指尖蔓延,帶著她從那些記憶和命運的濃烈情緒中抽離。


    兩人進入梁淩川的夢中。


    金色保護膜的消散讓逢嵐設下的懲戒終於生效,鬱姣穿透虛幻和現實進入夢中,對上的便是梁淩川被一個花盆砸破腦袋,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特寫。


    鬱姣:“……”


    但這特寫並沒有持續太久。


    和之前針對性為信徒報仇,讓已經下線的洛玨夢到鬱姣的童年不同,梁淩川破壞的命運線不知凡幾,而且交集通常集中在一次擦肩而過。


    所以才被花盆砸破頭,梁淩川腦漿還沒收拾完,已經趕到下一場。


    啪!


    他從腳手架上自由落體、一箭穿心,指鋼筋。


    鬱姣:“……明天二哥說做烤串的。”


    逢嵐沉默:“改天吧。”


    又看過了梁淩川の花樣死法和斷手斷腳版梁淩川後,逢嵐終於醒悟自己要帶信徒來看點開心的,不是看點惡心的。


    看梁淩川從此被夢魘纏身的開心值也不知能不能抵消看到那麽多血腥場麵的惡心值……


    山神頗為懊惱,見信徒看著看著原地坐下,想了想一揮手。


    還在趕場子死去活來的梁淩川嘎嘣一下閉上眼,像是迴歸了正常的深眠狀態。


    鬱姣轉頭:“死完了嗎?”


    她數了下,整整一百零八迴!梁淩川他真該死啊!


    “……還沒有。”


    逢嵐聽完啞然,誠實道,“我怕你覺得惡心。”


    鬱姣:“……確實有點,但挺解氣的。”她想了想,“我揍他一頓的話,明天他醒來會不會像被鬼揍了一樣?”


    逢嵐:“……啊。”


    看著夢中穿著毛絨睡衣的少女擼起袖子過去,砰砰兩腳把梁淩川扇醒,逢嵐揣著手再次陷入沉默。


    是他失策。


    不過也是,他的祭司本來就是運動係嘛。


    守山村的深秋三更夜涼如水,正是抱著暖融融曬過的被子陷入好眠的時候。


    今年日子顯見比昨年好得多,守山村的村民在這樣的深秋都是幸福感滿滿,虛幻之間的夢境大多是五彩繽紛的泡泡。


    立廟之後,夢境也交給了山神守護。


    若是有誰能躲開山神闖入去看一眼,說不定還能看到村民夢見去給村西的七妹兒打工,撈起一條大腿粗的稻花魚的畫麵。


    可無人知曉,守山村這些洋溢著幸福的七彩泡泡深處擋住的一顆黑色夢境泡泡裏,有一個夢境的主人被揍成了*&%。


    嗯,揍成了亂碼。


    等鬱姣停下手來,自己都嚇了一跳:“……這麽脆的嗎?”手感有點像豆腐。


    “畢竟隻是夢境,不過明天他大概起不來床了……”


    山神才不會說是自家祭司力氣不同凡響~


    他看著梁淩川從被揍醒之後一句話沒來得及說,急轉直下變成一坨,此時看不清眼耳口鼻的模樣,略一思索,“也可能張不開嘴了。”


    “哦,不會死嗎?”


    被自己戰鬥力嚇到的少女後退兩步,學著逢嵐揣手手,謹慎提問:“那……他就沒可能給那些人償命嗎?”


    逢嵐默默轉頭:“……你們不是說,種田係統不會死人的嗎?”


    鬱姣已讀亂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反過來也可以吧?”


    你是想說有一就有二吧?


    山神無語。


    但山神會幫信徒想辦法:“初生時的運已經沒了,現在支撐他……像龍傲天?一樣的氣運來源,應當和洛家一家人一樣。”


    這就是778的專業範疇了,本土神明沒法理解類似係統的存在還能發氣運的,那不成神了嗎?


    甚至一般的神明還不行呢,非得是泰山神那樣的才行。


    跟腳一般的山神如此想道。


    “所以想要讓他付出代價,隻要想辦法除去這一層外來氣運的庇佑。”


    “要怎麽除去……看不見摸不著的。”


    祭司和山神一塊陷入思考,思考未果,祭司小手一揮,“記下來,先處理能處理的事。”


    她問:“能把梁淩川重新捏成人的樣子嗎?”


    當然是可以的。


    逢嵐就也袖袍一揮——別說,山神廟就在山腳,想到不久之後就能溝通神體,那種沒有充電寶的不安感消失了大半呢——梁淩川秒速整容完成,從一坨捏成了原本的模樣。


    就是一張被778和鬱姣討論過的‘美男子’臉腫成豬頭罷了。


    梁淩川悠悠轉醒,睜眼看到的便是最近讓他很不爽的兩張臉,張嘴就要罵,誰知扯動嘴角,即便在夢裏也有如撕裂般的疼痛打斷了他。


    “你們*&%¥#¥——嘶——”


    “……”


    等等,這樣連話都說不清楚啊!


    鬱姣側目,逢嵐別開視線,不情不願地再揮一揮袖袍把修複程度給拉高一些。


    然而修好了梁淩川的嘴巴,他也不會低下高傲的頭顱,他視線在陰森恐怖,還有小蛇亂竄,甚至旁邊就是個滿是蛇的水潭(套皮西京神墓)上轉了一圈,露出些許驚懼,但依舊張嘴就罵——


    但及時被禁言。


    這次輪到逢嵐側目,鬱姣抿唇,捏緊拳頭:“把你穿成串,說話會不會好聽一點?”


    梁淩川:“……”


    不說還好,一說剛才在孟經理死了又死、又被揍成爛泥的記憶如同洪水席卷而來,渾身上下無處不疼。


    夢境中人的性情少了幾分束縛,卻也不是學不會認慫。


    終於能好好問問題,鬱姣深感疲憊,忍不住揪著逢嵐精致飄逸的長袍衣擺給胡亂揉成一團以作發泄。


    而後她深唿一口氣,恢複平靜的神色,開口卻是篤定至極:“梁淩川,岑佳慧是你找來的吧?”


    “你知道自己的運氣詭異是不是?”


    “那些不合你心意出事的人你——或者你的手下也有記下名單是不是?”


    “你知道岑佳慧的女兒在哪裏是不是?”


    鬱姣根本不給梁淩川思考的時間,冷聲追問的語調平平,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早有答案。


    當然也有可能是梁淩川想要找他們麻煩,恰巧知道守山村要立廟、恰巧岑佳慧送上門來,於是使了這個手段——可梁淩川的詭異運氣不可能對逢嵐起作用,生命維度都不一樣……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


    少女掀起眼皮,在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的審訊桌上撐著手肘微微傾身俯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否則……”


    你知道的,吾好夢中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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