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初八確有大雪。”


    “那就定在這一天,一切皆聽從主的安排。”


    “初八是個大吉大利日子,下官會提前安排好上呈兵部文告,讓聖上也知道護天營雄風再啟。”


    八個腦袋湊在一起,黃衝聽說有大雪時的神情,開心得像個孩子。


    孫元化後麵那半句自動降下半拍,早已習慣的其他人,眼前沒有多餘時間浪費在他家的主身上。


    眾誌成城,被感染興奮的王晚亭已有了些腹稿,行文呈送一直是他的擅長。但如今也有少許的不滿足,覺得自己其他擅長項也能得以發揮方佳,比如營政,再例如屯墾。


    “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此方案,已可謂最佳方案。”


    聽完黃衝闡述大致的攻擊策略,朱驥內心又落下一陣帶點酸味的暴雨。


    在補充戰役目標時,孫元化的一句‘寇亦往我亦可往’提振了所有人的情緒,豐功偉績人人向往。盡管隻是一小步,但也畢竟踏近了一小步,更重要的,能讓護天營的將校們更加耀眼奪目。


    “賭上此一陣,某已決定下注。”


    埋頭一個多月的依葫蘆畫瓢,又弄沙盤又是搞推演。黃衝終於將具有實際意義的作戰計劃搞出一份,若說心底沒有生出點得意的小苗苗,那是在哄傻子。


    帳內有傻子嗎?非要揪出一個的話,孫和鼎勉強可算。


    “非為賭,曆經百次的模擬攻防,小卒筆都寫得禿了。”


    “講的有道理,即便真是賭,咱們大帥也是運勢如虹,無往而不利。”


    看來喜歡喝酒耍錢的爺老子算是蒙對了一迴,這家夥真的是位天生打仗的行家裏手。一盤沙土就解開了進退兩難的死結,大大超出了王晚亭的預估。


    一股濃鬱的,引人食指大動的肉香味飄入帳內。


    “老爺,全羊烤好了。”


    抬將進來的是一個碩大的方盤,整隻金黃焦嫩的羊羔,讓所有人忍不住喉管滾動。傷已見好的副衛隊長依然不願改稱謂,每每借此以炫耀自己乃張府馬夫的出身。


    “來來來,大家一起,某好多天都不曉得吃了啥子玩意。”


    要吃飽,要吃好,要變著花樣吃好。衛隊有人傳,說大帥曾自個兒掄勺給加過菜,他對吃的講究及執著往往令許多人汗顏。不時咒罵夥夫的聲音,估計明天將再度響起。


    一時間,爪子齊至刀子橫剜,每人都為自己割下不小的一塊。


    “唔…唔,蘿卜雷如何分配?”


    此物是關鍵,若沒有這東西,皮仰堯也許會比朱驥還心虛。自從親眼見過這玩意的威力,皮仰堯時時刻刻惦記著,第一批剛送到營中,被他強行拿去‘檢驗’的就有二十個。


    “全部帶去,還有趕製的大束炸藥。多做準備,最好把整座城給它夷為平地。”


    騎兵攻城是樁要命的買賣,龍門所那邊成一、龍夕帶人正連夜捆製搜刮來的火藥,雖然配比不同,威力夠次,但貴在量大。因為,鎮虜營那邊的炸藥原料,早已告馨。


    “對,炸他個底朝天。”


    噴香的羊肉入肚,有些鬱鬱寡歡的唐康,嘴巴終於油順起來。長途繞襲的方案,使他成了配角。


    “你怎麽每次都不說話。”


    “唔唔唔…。”


    夏日高勒沒空說,也說不來什麽,兩手攥著塊羊肉大骨啃得正歡。見大帥點名自己問,抬起手肘拱了拱自己的副手。


    “嗯哼~。”


    最近常發將軍夢的蔡植騰放下湯碗和肉,先梗起了脖子再清過嗓子。


    “小的一直在旁,聽老爺講過。此戰有兩個要點。一是要摸著太子城的邊,隻要能靠近城,便已成功大半。二是,不可貪功,專打既定下的目標,把莽古爾泰的狗窩狂炸一波,立刻要向關隘撤退,最要記得不能戀戰。”


    蔡植騰把重點解釋的非常到位,比黃衝的敘述還要精辟。聽得孫元化父子及王晚亭頻頻點頭。這名從旁掌燈倒茶水的小軍頭,看來也不簡單。


    “他講的不算你的,你還得說。”


    “我在迴途上做好了標記,適合露營的地點和適合行軍的線路,都…都有些。”


    含著肉自然就口齒不清,夏日高勒總算也湊出來一句。


    “大帥,金家莊堡外邊的地形與鎮虜營周圍很相似。我們能不能在兩處阻敵的地點再行勘探一番,力爭做到了無遺漏。”


    朱驥很明白,退一萬步講,此次即使是騎營與衛隊拚個精光,步卒營與槍營依然能保全。而槍營一直握在朱驥手上,雖然此次建功的機會不大,但他也不願騎營與衛隊有過大的損失。


    “你講的對,某正要說這事。沙盤也就整出了個大概,細節上最多有六分相似。”


    這多少是在為難夏日高勒,第一次能整出六分已經算到頂了。沙盤最多接近實際地貌五成,絕達不到六成。這是個硬傷,整個偵測過於簡單,隻是沿途向牧民打聽,唯一親見的東西,是偷偷用千裏眼看過的一處營地。至於城防及城內情況如何,一概不知。


    “所以,方案還要經大家一起,細細捋一遍。”


    中央大帳通明的燈火,延續了整晚。


    愛新覺羅.莽古爾泰最近感覺很不好,自今年開春以來就非常不好,現在還病了。


    去年他就同皇台吉翻了臉,實在是沒活路呀。他本是嫡子,掌任正藍旗旗主,顯赫一時,比皇台吉還地位尊崇。但就是命不好,未能繼任為大汗,沒辦法呀。


    說來也怨不得哪個,他自己做下件禽獸不如的事,親手殺了生身母親。故而奴兒哈癡死後,沒有一個人願意推舉他來坐大汗之位。


    身為與人子,對親生母親孝順乃是天經地義的。但對不守婦道與大貝勒岱山私通的母親,能不能親手殺死,他真該先請教下大明國的那些大家名儒,而不該如此衝動。


    衝動是魔鬼,不光與汗位無緣,還讓招致許多人的疏遠。


    現在好了,一貫不合的八貝勒登上權位,一路的打壓。就在舊年的十月中旬,大淩河之戰後,麵對皇台吉的無端刁難,他又一次衝動地亮出了刀子。


    再一次的衝動他沒有後悔,降為依倫貝勒罰沒一萬銀兩還被收繳了五牛錄人口,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曉得皇台吉絕不會放過自己。就像當年母親被生生冤枉做賊一樣,自己躲不過將來某一天到來的謀害。


    隻有拚上一場,奪取汗位,奪下一條生路。下毒!和姐姐莽古濟都商量好了,並且索若木姐夫也答應配合。找合適的機會,把皇台吉請家去,難後...。


    可萬一事敗呢?該怎麽辦?


    拉上親信屯布祿和愛巴禮,還有一個叫冷僧機的家夥。再又同親弟弟德葛磊講好,又約定姐姐及姐夫。如果事成接大汗位一切好說,若是萬一敗露,大家一起退守開原,自立為王。


    與皇台吉暗鬥激烈的莽古爾泰,在對宣鎮作戰時根本未親自入關指揮,而是一直駐於太子城內養病。也萬萬沒想到,離自己兩百多裏外的關隘地方,一個賊膽麻大的家夥正在算計自己。


    初五傍晚,騎營與衛隊開拔。


    一路旦見,世間塵埃盡去,大地如玉潔白。壩上草原的夜晚是談紫色的,身邊隻見蒿草緊裹住貂絨,青樹結滿晶亮的瓊花。


    麵對如此蕩滌心靈的美景,垂耷腦袋的黃衝打起瞌睡,偶爾還會傳出一兩聲唿嚕。


    近幾個月新學的本事,也是渣子們傳授有方,已經不用再綁住自己就能睡著。不像木匠他們整個人搭在馬背上,他隻勾著頭,把臉藏在麟月長長的鬃毛裏,愜意的很。


    周圍全是紮紮響的馬蹄聲,連咳嗽聲都沒有。不緊不慢地,重新篩選過的近衛將他圈護得很好。長眼的都曉得,大帥為此次出征耗盡了心血。


    隻有毯子,沒有營帳,除了武器和馬匹,他們隻攜帶了三天的口糧。渡河的板材和攻城用的東西全綁在十幾匹駱駝背上,剩下唯一的累贅物,也僅是燒水用的鐵鍋。


    夏日高勒和娃子兵不是主力,隻是因為要尋找之前留下的記號才走在前麵,真正的主力是騎營的一千多號人,一千多號高矮胖瘦、各族雜呈的騎手。


    隻能講騎手,他們中絕大部分人連一場實際拚殺都未曾經曆。與之相比,娃子們至少見過血。


    皮仰堯和一幹百戶神色凝重,他們是名副其實的首戰。娃子們上次一照麵就被昂坤的人幹翻了一半,他們又會怎樣?沒人敢作預料。


    靜謐之中,前方點亮了火把,一片朦朧的白樺林,是他們下半夜落腳的宿營地。


    僅僅隻走了兩個多點時辰,騎兵們覺得馬鐙上的腳已經不是自己的,膝蓋間仿佛裂開了縫,冰冷的涼氣隨著卷動的寒風,直灌進骨髓。他們中大多數人,體力已接近極限。


    “指揮者大人,我部已到達預定營地。”


    “趕快生火熬湯,讓那些人都暖暖身子骨。”


    “是。”


    喜歡同人幹架的老皮底子不差,手下的幹將也算有一批,奈何兵卒們從未在如此寒冷的夜晚趕過路,塞外的風雪貨真價實地凍落了一些人的腳指頭。可這才出來半晚上而已。


    抱怨和哭爹叫媽拚合成的嘈雜擾了整宿,當遠方第一縷陽光漏入林中,一切才變得安靜下來。


    金黃色的白樺樹和純白的雪交相輝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好像星光撒落在林間。平斜的雪原大氣而蒼茫,偶爾的一陣疾風吹過,那是兩匹衛隊的好馬在林子邊飛奔。


    “撕開毯子裹住腳,鋪在前麵擋住膝蓋。”


    隨著叫喊,林子裏又響起了各類噪音。老兵們及時傳授的保命經驗讓許多人在手忙腳亂,小隊長們的馬鞭不住抽打樹下賴死裝睡的家夥,夥頭兵扒開炭灰,吹起了嫋嫋炊煙。


    恐懼與畏戰才是這一千多人真實的內心,英勇無畏什麽的,真與他們無關。


    世上沒有完美的計劃,諸多的細節估計連神仙都難以料想全麵。盡管黃衝已將此行目標做了更改,但長途奔襲對士兵素質的要求極高,不說他人,光身為主將的老皮,隻出來一天,離營時的滿滿銳氣就散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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