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宸將沈無憂下意識的反應盡收眼底,察覺到她與顧景炎之間當真生出了嫌隙,心下暗爽不已。


    他很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顧景炎的痛苦之上。


    這種近乎變態的心理,就像是與生俱來的。


    早幾年,他還有沒登上皇位的時候,他的擁護者和支持者少之又少。


    幾乎所有人都更看好顧景炎。


    連他的父皇也是!


    他那麽努力地想要證明自己,可他父皇看到的永遠都是顧景炎。


    搶了顧景炎的皇位,他還是覺得不滿足。


    得知林如意喜歡顧景炎,他用上了肮髒的手段,將她困在深宮之中。


    現如今,見顧景炎這麽在乎沈無憂。


    他又想要將沈無憂給搶到手...


    顧北宸深深地看向沈無憂,眸中驟然閃過一絲誌在必得。


    片刻後,他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開口:“朕聽說京都城裏新建的私塾受到一致的好評,目前已有上千百姓參與到了其中。由此可見,沈卿的提議確實很不錯。”


    “皇上謬讚,這些都是臣該做的。”


    “沈卿過謙了。不如這樣,朕再許你一個心願,隻要你提出來,朕一定滿足你。”顧北宸見沈無憂並未主動提及退婚的事,迫不及待地戳起了進度。


    “......”


    沈無憂心裏門兒清,顧北宸這是指著她快些提出同顧景炎退婚的想法。


    她這兩天確實被顧景炎氣得不輕。


    但是...她並不想讓顧北宸的計劃得逞。


    她和顧景炎之間的誤會等下了早朝,她就去一一了結。


    如若兩人真的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再提退婚也不遲。


    思來想去。


    沈無憂最後還是給自己留了個退路,“還請皇上容臣考慮兩日,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該許什麽心願。”


    “你若考慮好了,可以直接告訴朕。”顧北宸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


    他原以為沈無憂會趁著這次機會提出退婚的請求。


    沒成想,她竟還在猶豫...


    顧景炎見沈無憂沒有當眾提出退婚,暗暗鬆了口氣。


    她說要考慮兩日,就意味著事情還有轉機。


    正想著同她說上兩句悄悄話,見她頻繁地吞咽著口水似乎很不舒服,遂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給她遞去了一塊方糖。


    “又不舒服了?”顧景炎猜到她可能妊娠反應又犯了,壓低了聲問。


    “男女授受不親。”


    沈無憂掙脫開了他的手,原本他掌心裏的糖順勢掉落在地。


    顧景炎收迴手,繼續問道:“下朝後,我們好好聊聊?”


    “也好。”


    沈無憂站久了雙腿酸得厲害,她怕自己在滿朝文武麵前跌倒,雖然這麽做很奇怪,但她的身子還是完完全全靠在顧景炎身上。


    顧景炎也察覺到了她的忽然靠近,心裏暗暗竊喜。


    她今天似乎沒有那麽生氣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很快就能破冰...


    沈無憂則尷尬地紅著臉。


    她才說出“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話,轉眼又靠他身上,好像也挺矛盾的。


    顧景炎隻當是沈無憂的膝蓋受了傷,久站會累,自然是很配合地讓她靠著。


    不過一會兒下朝後。


    他還是得親口問問,她到底怎麽弄傷的...


    就在兩人各懷心事緊緊挨著的時候,顧北宸忽然又不爽了起來。


    他坐在高位上,殿前文武群臣的小動作,他都看得見。


    見顧景炎和沈無憂靠得那麽近,他方才的好心情瞬間跌至穀底。


    “再過三五日外國使臣的隊伍就將進京,與此同時各國的能人異士也將隨著使臣一並抵達。”


    “萬國盛宴期間,各國之間難免是要比試切磋的。”


    “朕打算讓沈卿率領一眾武將同各國能人異士比試,眾愛卿覺得如何?”


    顧北宸話音一落,緊接著又補充道:“朕原本準備讓裴卿擔任武將之首,可惜裴卿摔斷了胳膊,短期內怕是難以恢複。朕思來想去,沈卿文武雙全,周到穩重,最是適合帶隊。”


    “......”


    顧景炎不悅地看向顧北宸。


    他的這個皇兄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見自己和沈無憂之間的緊張氣氛稍有緩和,立刻又提起了裴行止這個前夫哥。


    說白了,顧北宸就是想著給他添堵!


    沈無憂剛才一直在走神,完全沒有聽清楚顧北宸說了些什麽。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王莽便已經從武將隊列之中站了出來,“皇上,臣不服!臣想要同沈少卿再比試一次!她若連臣都贏不了,又該如何率領天朝武將,在這場盛大的比試中摘得頭籌?”


    “臣附議!”


    “沈少卿畢竟是個女子,確實不適合在這麽大的場合拋頭露臉。”


    “單看體格,王守備身強體壯,人高馬大,明顯更加合適!”


    王莽主動請纓之後,許許多多的武將立馬站出來附和著他。


    至於剩下來並未發聲的武將,心底裏也是覺得細胳膊細腿的沈無憂想當武將之首,還不夠資格。


    之所以沒有發聲,不過是礙於顧景炎和沈無憂的婚事。


    見識過顧景炎對沈無憂的維護,他們自然不敢當著顧景炎的麵說這些。


    “沈卿,你怎麽看?”


    顧北宸懶理爭議,索性又將問題拋迴給了沈無憂。


    “皇上,您還是讓王守備帶隊吧!臣身體不適,難擔大任。”沈無憂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顧北宸的提議。


    她本就不是愛出風頭的人。


    之前那麽拚命,一是為了查父兄遇險的真相,二是為了提升自身價值早日同裴行止和離,三是為了天下學子能夠獲得公平教育的機會。


    現如今這三件事都已經辦妥,她再也不想當什麽吃力不討好的出頭鳥。


    “尋常風寒而已,朕覺得並不妨事。你若有所顧慮,朕大可以請太醫進殿親自為你診治。”


    “不用麻煩的,臣今早才吃過藥。”沈無憂連聲說道。


    今早出門時,她沒有服下更改喜脈的藥物。


    這種情況下要是讓太醫診脈,到時候要是被診出幾個月身孕,後果不堪設想。


    顧北宸點了點頭,不容商榷地說:“既是如此,你便同王莽比試一場。贏者即可成為萬國盛宴期間,天朝眾武將之首!”


    “...臣遵旨。”


    沈無憂無奈應下,她覺得顧北宸肯定是在故意搞她。


    若讓她上陣比文,她還有幾分把握。


    她在武藝上的造詣還挺一般的,可能比王莽好些。


    但同裴行止,司熤等人相比,還是有著很大的差距。


    顧景炎對於顧北宸的安排很不滿,在沈無憂耳邊低聲輕語:“一會兒別硬撐。這種破隊,不帶也罷。”


    “......”


    沈無憂沒有理會顧景炎。


    她揉了揉酸痛不止的腰,隨著文武群臣一道出了養心殿。


    出了養心殿。


    眾人走了好一段,才抵達宮內蹴鞠專用的場地。


    “王守備,這次你又打算比什麽?”


    沈無憂覺得王莽這人簡直比蒼蠅還煩,這是他在朝堂之上第三次當麵挑釁了。


    都說事不過三。


    要是再有下次,她就將這煩人的蒼蠅摁進糞坑裏!


    王莽讓人牽來了兩匹馬,自信滿滿地說:“咱們就比試馬上蹴鞠,如何?三球兩勝。”


    “馬上蹴鞠我並不擅長,要不我直接認輸?”


    顧北宸看得出沈無憂無心和王莽比試,特意補了一句,“沈卿可別消極怠戰,朕希望你拿出全部的本事。”


    “臣遵旨。”


    沈無憂意識到直接認輸這一招行不通,隻能選擇速戰速決地和王莽比試一場。


    她的馬術還可以,從小跟哥哥們練出來的。


    想要贏過王莽不算難事,但若想要輸得不著痕跡,實在有點難。


    就在她暗自琢磨著該怎麽輸球的時候。


    她又遇到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看著離地約一尺高的馬鐙,她額上倏然沁出了冷汗。


    她腿心處的撕裂傷好不容易才愈合的,這一上馬,怕是會再度撕裂...


    沈無憂深吸了一口氣。


    最後還是在眾人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背。


    坐穩的刹那,她的唇色明顯白了幾分。


    顧景炎察覺到不太對勁,心下愈發擔憂起她的情況。


    沈無憂也在同一時刻狠狠瞪著顧景炎。


    她的眼神裏寫滿了氣憤。


    雖然未曾開口,顧景炎總感覺她在心底裏罵他罵得很髒...


    “王爺,你什麽時候得罪的沈少卿?”司熤也察覺到了沈無憂怒氣騰騰的視線,下意識地湊到了顧景炎身邊,好奇地問。


    “怎麽,你看出來了?”


    “她眼神裏不僅有怒氣,還有絲絲委屈。想必,肯定是你欺負人家了。”


    “委屈?你怎麽看出來的委屈?”


    “她看向你的時候,眼尾微微發紅,嘴唇也不自覺地撅了一下,雖然很快就管理好了表情,但這表情我可太熟悉了。小時候,我和我妹吵架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


    “委屈...”


    顧景炎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在委屈什麽?是因為他那天晚上太兇了?


    沈無憂此刻已經收迴了投注在顧景炎身上的視線。


    她一手拿著球杖,一手勒著韁繩,對著前方不遠處的蹴鞠,正想揮去一球,她身下的馬卻被王莽惡意撞擊。


    馬匹受了驚嚇,她隻能先行安撫馬匹。


    馬上蹴鞠的玩法其實還挺髒的,諸如惡意撞馬這樣的行為都是被允許的。


    之前她在觀看別人比賽的時候,曾看到有無辜的馬兒被當場撞擊甚至踩踏致死。


    因此她之前玩的時候,都會盡量選擇靈活敏捷一些的馬。


    可偏偏,今日分給她的這匹馬又瘦又慢,根本沒辦法施展拳腳。


    “沈少卿,比試場上不分男女。你到時候不小心摔下了馬背,可別怪我不知道憐香惜玉。”王莽趁沈無憂安撫身下馬匹的空當,迅速進了一個球。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若是受了傷,也別怪我不知保護弱小!”


    沈無憂察覺到身下馬兒被王莽腿上的倒鉤刺傷,眼瞅著馬腿上有鮮血掛下,她氣得揮動球杖,催發內力,使得原本應該奔向球門的蹴鞠朝著王莽那張黝黑的臉頰飛去。


    這一球加了七八成的內力,王莽真要是被砸中了,牙齒都有可能被打落。


    “他娘的!你來真的?”


    王莽連忙勒住了韁繩,使得身下馬高抬起前腿,往後仰去。


    他雖然沒有被蹴鞠正麵傷到。


    蹴鞠卻來了個靈活的轉彎,蹭著他的胸膛,不偏不倚地飛進球門。


    下一瞬,他隻覺胸上傳來尖銳刺痛。


    垂眸一看。


    竟發現蹴鞠將他的衣裳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胸膛上也被蹭出了一道血口子。


    “好球!”


    陳歲率先鼓起了掌,看向沈無憂的眼神滿是長輩看小輩的慈愛和欣賞。


    “這沈少卿還真是有點東西!可惜空有技巧,內力稍弱。”司熤也是滿眼讚賞地看向沈無憂,沈無憂要是在他的手下,他肯定要悉心栽培一番。


    “弱什麽?本王覺得挺強的。”


    “強什麽?你一根手指就能撂倒她。”司熤說到這裏,頗有深意地問了一句:“王爺,你該不會對她霸王硬上弓了吧?”


    顧景炎心虛地睨了眼司熤,淡淡地道:“無聊。”


    “我是說真的。她看上去腿腳似乎多有不便,像是被...被人那個過一樣。今早她進殿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你別瞎說。”


    “我可沒瞎說,之前在軍帳裏我見得太多了。其實吧,一般情況下也不至於會這樣,可能是不小心傷到了。”


    “傷到了?”顧景炎蹙眉,他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得問你自己,我可不清楚。”司熤聳了聳肩,他也隻是隨口一說,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並不知道。


    “......”


    顧景炎攏在廣袖下的雙手因過度的擔憂而攥成拳頭,在此之前,他隻注意到了沈無憂手腕上的勒痕和膝蓋上的淤青。


    其他地方他根本沒機會去查看。


    真要是受了傷,她要怎麽跟王莽比試...


    場上,沈無憂和王莽各進一球,最後一球便顯得尤為重要。


    沈無憂方才那一下,不過是為了自己身下的馬出口惡氣。


    最後一球,她壓根兒沒想過去搶。


    可王莽意識到她的水平遠在自己之上,為了贏下比試,便想到了用旁門左道暗算她。


    他勒著韁繩,驅策著身下馬朝著沈無憂邊上不遠處的蹴鞠奔去。


    沈無憂正在琢磨著怎麽讓球。


    王莽卻忽然改變方向,手中球杖直愣愣地朝著她腹部襲去。


    沈無憂勾了勾唇。


    即刻向後仰著身體,險險地躲過了這一擊。


    王莽沒有傷到沈無憂,心裏的確有些遺憾。


    不過他的反應也算是快的。


    見沈無憂自顧不暇,趁亂再進一球。


    “我贏了!”進球後,王莽更加得意。


    他沒注意到的是,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全都變了。


    馬上蹴鞠的玩法確實很髒。


    但像他這樣,上來就準備去擊打女子腹部的人正可謂是鳳毛麟角。


    沈無憂則完全高估了自己今日的狀態。


    後仰身體的那一刻,傷口再度崩裂。


    疼痛感讓她變得格外緊張,還沒直起身子,隻覺頭暈眼花,眼前一片黑暗...


    “無憂!”


    顧景炎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沈無憂似乎真的受了傷,此刻竟在場地裏暈了過去。


    他飛身接住了從馬背上摔下的沈無憂,急得再也顧不上禮節,抱著她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蹴鞠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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