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沈無憂恭敬答應著。


    跪兩個時辰而已。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照做。


    太後本質上並不壞。


    她之所以這麽生氣,主要是因為心疼兒子。


    沈無憂並不打算把太後讓她罰跪的事告訴顧景炎。


    等太後消了氣,這事兒也就翻篇了。


    殿裏,金釧略憂心地看向跪在院外的沈無憂,同太後低聲說道:“太後,您罰了沈少卿要是被王爺知曉,王爺怕是會不高興。”


    “不過是跪上兩個時辰,出不了什麽事。你一會兒記得讓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別讓炎兒知道。”


    “萬一沈少卿親自去找王爺告狀,該怎麽辦?”


    “她要是這般惹是生非,那這門婚事哀家是決計不能同意的。”


    “是。”


    金釧點了點頭,旋即便攙扶著太後前去小憩。


    殿外,沈無憂頂著烈日顫顫巍巍跪著。


    此刻已至初夏,正午的日頭毒辣得很。


    不過是一刻鍾左右的功夫,就給她熱出了一身汗。


    “失算了,早知道就帶個墊子過來。”


    沈無憂稍稍挪了一下酸麻不止的膝蓋,略無奈地歎了口氣。


    早知道那天晚上她就不打人了。


    現在倒好。


    被太後抓了把柄,她連為自己申辯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麽在烈日底下跪了一個半時辰。


    沈無憂的膝蓋已經痛到麻木。


    她稍微側了側屁股,將重心從膝蓋轉移到大腿上,偷偷地偷了會兒懶。


    迴眸看著空蕩蕩的身後。


    她心底裏沒來由地生出一抹失落。


    顧景炎平時總愛粘著她,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反倒沒影了...


    她是不打算告狀,但也不想在這兒長跪下去。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算了!這就當做是我亂打人的代價好了。”


    沈無憂休息了一陣子,又端正好跪姿,並默默地給自己喂了幾顆補藥以及止痛藥。


    體能稍稍恢複後。


    她很快就靜下心來,細細地思索著近日來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之間的聯係。


    說起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不對勁,應該是她和顧景炎大吵一架的那個晚上。


    她誤會顧景炎去醉佛樓尋歡作樂,顧景炎則誤會她夜會謝羨之。


    前者可能真是誤會,顧景炎解釋過了的。


    至於後者,確實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


    好好的,顧景炎為什麽會認為她去夜會過謝羨之?莫不是有人在他麵前說了什麽誤導性的話?


    還有阿水懷孕,確實太過突然。


    隨之而來的。


    是她二師兄的通風報信。


    二師兄告訴她,所有接近她的男子可能都是在利用她。這句話有可能是讓她小心顧北宸,同樣也有可能是在離間她和顧景炎。


    這三件事,每一件事出現的時機都很巧。


    就像是故意要拆散他們一樣。


    加上今日太後讓她罰跪這事十有八九是出自顧北宸的手筆。


    她是不是可以認為,之前的三件事也是顧北宸一手謀劃的?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


    那麽二師兄和阿水,都有可能是顧北宸的人。


    “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師兄嘴裏的天選藥罐,對練武之人真有那麽重要?”


    “還是說,他就是看不得顧景炎好?”


    “又或者,兩者都有...”


    沈無憂覺得顧北宸這人的性格極其擰巴,他都已經是九五之尊了,居然還和自家弟弟計較這麽多!


    看來,迴去之後她需要立刻把這些事以及自己的猜測全部告訴顧景炎。


    正如阿水懷孕一事,她更傾向於眼見為實。


    但她似乎也該給顧景炎一個辯駁的機會...


    “沈少卿,太後娘娘讓你迴去歇著。”


    沈無憂罰跪接近兩個時辰的時候,金釧終於攙扶著太後走了出來。


    太後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清醒過後見沈無憂依舊跪在院中,又覺得自己對她的責罰太過重了。


    她心疼自己的兒子沒錯。


    可轉念一想,沈無憂也是別人家捧在心尖尖上寵著的寶貝閨女。


    她不分青紅皂白讓沈無憂跪了兩個時辰,似乎太過刻薄,也太過狠心。


    “無憂,你現在是不是恨慘了哀家?”太後抱著懷裏的白貓,朝著沈無憂走去。


    沈無憂雙腿跪麻了,一屁股癱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她抬眸看向太後,如是說道:“恨倒是不恨,但是我很委屈。”


    “委屈?”


    “都說婆婆也是半個娘親,太後不分青紅皂白重罰於我,我自然委屈。”


    “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要掌摑炎兒?”


    “他自己跑去逛窯子,卻懷疑我出去夜會表哥。那晚我根本沒有見過表哥,他卻盛氣淩人地問我,是不是和表哥有過苟且,我一時沒控製住,才打了人。”


    “他竟對你說那混賬話?”


    太後擰眉,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錯怪了沈無憂。


    真要是像沈無憂說的這樣。


    顧景炎的嘴這麽欠,確實是該狠狠揍一頓的。


    沈無憂點了點頭,氣鼓鼓地說:“太後和王爺就知道欺負人,我算是受教了。果然,婆媳之間的關係怎麽著也處不好,是我太過天真,還想著將你當成自己的母親來看待。”


    “......”


    作為上一屆宮鬥冠軍,太後自然是知道,沈無憂是打算借由這般嬌嗔的語氣將所有的不滿說出來。


    不過,知道歸知道。


    她對沈無憂的這一招,還是很受用。


    要是能有這麽一個會撒嬌的女兒,也是很不錯的體驗。


    “無憂,是哀家錯怪你了。”太後很是內疚,連忙將沈無憂攙扶了起來。


    都說關心則亂,這話是一點不假。


    聽聞顧景炎被打的那一刻,她是一點理智都沒有。


    這會子冷靜了一些,智商也跟著迴來了。


    “太後若是總讓我罰跪,下次我就去告狀。”沈無憂揉著又酸又痛的膝蓋,一臉傲嬌地說。


    她很清楚,對於性格強勢的長輩,生氣發火還不如示弱撒嬌來得管用。


    “隻要你對炎兒沒有異心,哀家往後必定不會再插手你們之間的小矛盾。”


    太後也察覺出來沈無憂並不打算和她置氣,便也退讓了一步。


    考慮再三,她又很嚴謹地補充道:“往後炎兒要是再對你說那些不中聽的混賬話,你該打還是得打,哀家絕對不會再罰你。”


    “真的?”


    “自然。”太後啞然失笑。


    她暗暗勸著自己,小夫妻間的事,她最好還是少插手。


    沈無憂見太後徹底消氣,這才大著膽子問道:“敢問太後,我和王爺之間鬧矛盾一事,您是聽誰說的?”


    “宮裏有不少宮婢都在傳。”


    “那天晚上除了我和王爺二人在場,就隻有潛伏在我屋外的鄧廖清楚。”


    “你的意思哀家清楚了。”太後眸色微動,瞬間會意。


    想必是顧北宸得不到沈無憂,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讓她出麵對付沈無憂。


    一旦婆媳關係失和,最為難的人必定是顧景炎。


    “你出宮去吧。往後,絕不會再發生諸如此類的事。”


    太後的眼神逐漸冰冷,剛開始的時候,她也很反對顧景炎和沈無憂的婚事。


    不過他們的婚事既然已經定了下來,她就不允許顧北宸從中再做任何手腳。


    沈無憂迴到護國公府,趕緊給自己滿是淤青的膝蓋上了藥。


    由於大部分消腫化瘀的藥物都添加了麝香等物,她用的時候還是相對謹慎。


    那些藥效特別快劑量特別猛的藥全部被她排除在外。


    挑來挑去。


    她最後隻能挑了一瓶最為普通刺激性相對較弱的跌打損傷藥。


    “小姐,你這膝蓋是怎麽一迴事?”秀兒關切問道。


    “聖上派人在太後麵前嚼舌根,告知了太後我掌摑王爺的事。她一怒之下,便讓我跪上幾個時辰。”


    “你還懷著身孕,這麽跪著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體質挺好的。”


    沈無憂塗完藥,又抬頭叮囑著秀兒,“這事兒你別自作主張跑去跟王爺說,萬一讓太後知道,往後這婆媳矛盾隻會越來越多。”


    “要是再有下次該怎麽辦?”


    “再有下次的話,我肯定會還手。”沈無憂膝蓋上的淤青雖然很是駭人,但其實並沒有傷到骨頭。


    得虧她罰跪的時候身邊並無人監督,受的僅僅隻是一點皮外傷。


    她正想著讓秀兒傳個信,讓顧景炎來一趟。


    謝羨之又托人給她送了封信。


    打開信件一看,沈無憂徹底愣住了。


    “事關生死,萬不可大意。今晚戌時福來客棧不見不散,務必一人前來赴約?”


    她默讀著信上那一行工整的小字,心中驟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小姐,謝公子寫了什麽?”


    “秀兒,你去戰王府,讓王爺今晚陪我去一趟福來客棧。”


    雖說謝羨之要她一人赴會,但她還是覺得,帶上顧景炎保險一點。


    她畢竟懷了身孕,打打殺殺的絕對吃不消。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她不希望顧景炎誤會她和謝羨之存在什麽私情。


    把顧景炎帶上。


    他要是再隨便吃醋,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好。”秀兒片刻不敢耽擱,風急火燎地從護國公府後門跑出。


    還不到一刻鍾的功夫。


    她又急急忙忙跑了迴來,氣喘籲籲地說:“小姐,王爺不在府裏,說是北離那邊又有細作來犯,今夜還不知道何時迴來。”


    “追風和流火呢?”


    “他們全部跟去了的。”


    “好吧。”


    沈無憂尋思著秀兒既去過戰王府找過人,事後顧景炎要是醋勁大發,王府裏的護衛都能給她作證。


    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稍微休憩了片刻便趕去福來客棧去赴約。


    福來客棧本就是她名下的客棧,按理說這兒也不太可能發生什麽意外。


    “表哥,你急著傳信給我,所為何事?”沈無憂見到謝羨之,開門見山地問。


    “表妹,我聽到一個傳聞,和你有著極大的關係。”謝羨之壓低了聲道。


    “什麽傳聞?”沈無憂緩緩地坐了下來。


    她觀察過了,此刻客棧裏還有不少食客,周遭也沒有半點潛在的危險。


    “我聽說,聖上和戰王都在爭奪你,這事是真的嗎?”


    “...算是吧。”


    “我還聽說,他們之所以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你,就是因為你極其特殊的體質。聖上練的九陰掌馬上就要大成,戰王練的截心掌也到了最後一步,他們奪你,就是為了功力大成。等他們大成之後,基本上就可以刀槍不入。”


    “表哥,你是聽誰說的?”


    沈無憂心生戒備,盡管周遭並無可疑人員出沒,她還是覺得脊背發寒。


    尋常人怎麽會知道聖上練的是什麽功法?


    而且這麽短的時間裏,她二師兄和表哥都在強調這事兒,未免太過詭異了些!


    “我是聽街上一個百曉通說的。他還說,他們想要快速突破瓶頸,也是有捷徑可走的。”


    “什麽捷徑?”


    “殺了你,又或者掏出你腹中孩子,直接生吃。”


    “表哥,我感覺你被人騙了。這樣的密辛,百曉通怎麽偏偏告訴了你?”


    “表妹,不論真假,我都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險。現在和我走還來得及!由於萬國盛宴臨近,三更天之前都是可以出城的。表妹,咱們還是先逃吧!你放心,咱們一走,我就會讓人偽造出你被山賊所害的假象,絕對不會連累到護國公府上下。”


    “我不認為王爺會害我。這些事表哥今後莫要再提了,事關皇室秘辛,說多了難免招惹殺身之禍。”沈無憂說完,便準備起身迴府。


    “戰王的風評並不比聖上好,表妹,皇室中人就沒有省油的燈。你速速跟我逃離京都城,避過這一陣再說,如何?”


    謝羨之聽百曉通說,北離一女子也曾有特殊體質,她夫君處心積慮將她騙到手之後,為了功力大成,親自殺了未滿月的孩子。


    他光是這麽一想,便覺得毛骨悚然。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沈無憂去送死。


    話音一落。


    謝羨之也跟著起身,他一手扛起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信誓旦旦地說:“咱們走水路,碼頭那邊我已經安排妥當!”


    “你連包袱都準備好了?”


    沈無憂很是詫異,她愈發搞不明白顧北宸到底想做什麽。


    她有預感,她必須離謝羨之遠一點。


    不然被顧景炎撞到,還真是百口莫辯。


    “包袱裏除卻銀票,我還特地買了幾件你能穿的衣裳放著,這麽一來,你在路途上也能換洗。”


    “表哥,別鬧了。你快些上樓歇息,我也得迴府了。”


    沈無憂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麽跟謝羨之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她隻知道顧景炎一定不會害她。


    “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顧景炎途經福來客棧,恰巧撞見背著包袱的謝羨之和沈無憂拉拉扯扯曖昧不清。


    他心中驟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闖入客棧後,即刻讓流火奪下了謝羨之的包袱。


    包袱裏除卻幾十張銀票和謝羨之的一套換洗衣裳,還有兩套女子的衣裳,包括肚兜裏衣這些都準備了的。


    最讓他惱火的是,包袱最底下,還藏著兩張船票!


    沈無憂這是打算背著他,和謝羨之私奔?


    顧景炎的腦袋嗡嗡直響,這一瞬所有理智通通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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