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所以攝政王,郵傳部尚書一職,讓徐世昌來當委實不妥。”葉開接著說道,既然對話進行到這個份上,兩人之間也就再無顧忌,葉開直接表達了他對徐世昌的質疑。


    “徐世昌再能幹,也是奕-劻推薦的人,況且他和整個軍機處多有淵源,處事又是八麵玲瓏,這樣的人調到京城來怕是禍患。”


    葉開直截了當的點明了徐世昌對載灃的威脅,他也通過這個方式向後者暗暗施加壓力。


    “攝政王別忘了徐世昌和袁世凱一向是沆瀣一氣,北洋軍中不少人都是聽命於他,軍界政界如此通達之人,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袁世凱。”


    說到袁世凱的時候,葉開的音量刻意加重了幾分,而當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載灃的眼皮明顯跳了跳,毫無疑問,袁世凱這三個字觸碰到了他內心最莫大的忌諱,光是一個袁世凱就讓載灃頭疼不已,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敢走,現在要是再把徐世昌調迴來,等於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載灃讚同地點點頭,接著問:“良弼,你覺得誰當郵傳部尚書合適?”


    “盛宣懷”葉開想都沒想,直接給出了他的答案。


    “盛宣懷?剛才那桐可是說過此人誇誇其談,不足為用。”載灃看著葉開,那種眼神就是在向後者索要一個解釋。


    而葉開當然不會讓載灃失望,他的理由很充分,也極具說服力,隻要把髒水都潑到奕-劻身上,盛宣懷的那些黑曆史就會小的微不足道,但凡涉及到政治鬥爭,一切負麵新聞就都會被掩蓋。


    “那桐一沒辦過洋務,二沒有和洋商打過交道,貿然評斷盛宣懷的是與非恐有失公允,況且奕劻和盛宣懷素有齬齟,這番詆毀也就不足為其。”


    葉開說到這還沒有完,他接下來給出載灃的將是一個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攝政王可記得那份電報?”


    那份電報上記錄著陳璧和袁世凱之間的蠅營狗苟,載灃怎麽會忘記?


    “本王記得”


    “陳璧和袁世凱沆瀣多年,眾人皆知,陳璧私吞庫銀甚巨,然罷袁以來卻從未有人檢舉,怕的就是他郵傳部尚書位高權重,怕的就是他袁世凱日後東山再起,秋後算賬,而今盛宣懷不懼險阻,不恐流言,毅然將這份電文奏與攝政王,可見此人忠心可用。”


    葉開的這話等於告訴載灃,能不能當上郵傳部尚書,靠的不是資曆,不是捧舉,不是所謂的能才兩雙,而是對於載灃個人的忠心,這恰恰是徐世昌不曾具備的。


    奕-劻從官場資曆方麵數起,極力推舉徐世昌,誠然,從哪一個角度上看,徐世昌都鐵定是最佳人選,這一點葉開當然知道,他沒有選擇硬碰硬,而是直接跳過去這個問題,直插載灃內心最深處。


    任你資曆再老,任你能力再強,那又如何?比得了一個忠心嗎?能力越大,麻煩就會越多,奕-劻越是咄咄逼人,載灃就也是逆反,而看似無可爭議的理由,實際上把徐世昌越推越遠。


    “忠心?”


    這時候,恐怕載灃心裏也在迴蕩著這兩個字,從當上監國攝政王的那一刻起,他的臣子們就心懷各想,袁黨,立憲派,皇族,督撫,都在相互噴著唾沫星子,可就是沒有人和他一條心,載灃終於意識到,或許這才是權力不斷縮水的根本原因。


    一封電報直接結束了徐世昌的返京之途,原本並不占優勢的盛宣懷,在經過一係列的運作和爭論後,成了第一人選。


    “良弼,就依你所說,但願盛宣懷不要讓本王失望。”載灃歎了一口氣,隨後朗聲宣布,“著盛宣懷暫攝尚書一職,署理郵傳部事務,待徹查清陳璧虧空案後,再由原職拔正。”


    載灃的金口玉言被朱筆寫在諭旨上後,這份任免書就正式生效了,不過此時此刻,一切還沒有結束,葉開要接著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狠狠地敲打軍機處。


    “五大臣議事是假,侵奪皇權是真,奕-劻等人的作為實在令人氣憤,攝政王如不早作謀劃,諸如此類的事往後還會發生。”


    載灃要是知道怎麽謀劃,也就要不著這麽憂慮了,也正是因為他性格中的軟弱性,才會在日後造成軍機處尾大不掉,猶猶豫豫,瞻前顧後,載灃執政的三年,始終狠不下心來和軍機處撕破臉皮,所以才會長期處於半架空的地步。


    “軍機處位置顯赫,總攬政務,本王就是有心也無力。”載灃垂頭喪氣的說道,半天後,他抬頭看了看葉開,“良弼,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軍機處既然跟攝政王不是一條心,那就換一批真心來。”


    葉開沒有直接迴答,類似這樣的問題他一向保持警惕,按照他恪守的原則,但凡涉及到權力最頂層的事,他的語意就開始模裏摸糊。


    每一個有野心的人都視權力如珍物,即便是載灃也不例外,葉開的話不能說的太露骨,難保相同的事不會輪到自己頭上,即使現在不會,當載灃拿穩權力後,他和如法炮製的施加到自己身上,權力的小船可是說翻就翻。


    “一條心?良弼你這話什麽意思?”


    其實載灃未必不懂葉開的意思,他隻是想讓後者解釋清楚,至少說點具體的。


    “袁世凱罷直之後,曾詢問臣誰可替補軍機的位置,攝政王當時說那桐有才識,於國於民,都大有裨益,當入軍機,可現在看來,那桐才識再高也和攝政王不是一條心啊。”


    葉開借這含含糊糊的迴答,再次重複了一遍忠心的重要性,他的話點到為止,當然不會直接說什麽直接免掉那桐的那種話,但是,利用忠心二字在載灃心中越來越重的分量,再次旁敲側擊的加深與軍機處之間的裂痕,同時,也為那桐的悲劇提前埋下伏筆。


    “臣愚鈍,別的什麽就也不清楚了。”


    到此,葉開用這句話做結束語,但對於載灃來說,他今天說的這幾層意思已經足夠了。


    他擺了擺手,向麵前的葉開溫聲說道。


    “良弼,你下去吧。”


    .....


    天氣越來越熱,從乾清宮出來,葉開就感受到了末春的躁動氣息,他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反而渾身卻透著舒爽。


    今天的成果頗豐,如果不出意外,盛宣懷將入主郵傳部,有了他的幫助,葉開構想下的陰謀齒輪才會一扣接著一扣,越滾越快。


    明天他就將返迴軍營,而矗立在乾清門前的葉開,最後一次迴頭望望,那片權力屋頂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藍,讓人看不出一星半點的爾虞我詐,柔中帶血的痕跡。


    軍機處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那幾件狹小的班房處,半天後,語速輕緩的說道。


    “奕-劻啊奕-劻,還是收起你那一套老-人-政-治吧。”


    載灃受到的掣肘再大,但是,別忘了他還是獨一無二的法統攝政王,權勢熏天又如何,在帝製時代,皇權上從來都是上不封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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