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深,但幾人各懷心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芍藥想知道印玉究竟有什麽秘密,此刻側臥在床榻上,雙手不停絞著散落下來的發絲,心亂如麻。


    一股悲傷從她的心底油然而生,又溜到眼中,靜靜地與月光相和。


    她蜷縮在被中,緊緊閉上眼睛,試圖將自己與外界隔離……


    白三千見印玉推門迴來,便半眯著眼睛偷偷看向他。


    隻見他的神色不似先前那般痛苦,受傷的模樣也蕩然無存。


    白三千心裏不禁困惑不已,他清楚地記得與印玉在樹林相遇時,印玉疼痛難忍有氣無力地模樣。


    一陣窸窸窣窣後,印玉已脫去外衣,躺進了他的紅木棺材裏。


    心中的諸多困惑令白三千實在無法入睡,明亮的月光通過紗窗照進來,更令他毫無困意。


    翻來覆去鬧騰了一陣後,他輕輕披上外衣,安靜地走到院中賞月。


    今日是月半,故月色分外皎潔,如霜雪細細鋪滿何處。


    白三千在男女弟子寢宮之間的長廊上站立,山風吹起他披在身上的衣袍,如瀑青絲迷亂眼睛。


    站在長廊上,雙目所及之處除了九淵宮中幾點燭火,便是月色揮灑的庭院。


    庭院被高高的石牆圍起,一些試圖窺探九淵宮內景的樹枝不安分地在牆頭搖擺浮動。


    而在靠近女弟子寢宮的一側牆角,一抹白色身影正坐在上麵,半仰著頭看向皎月。


    青絲漫卷在胸前,不時也遮擋住緊抿的朱唇和小巧的鼻尖。


    “海棠師姐,好巧啊。”


    白三千跳上高牆,笑著坐到海棠身旁。


    海棠沒有迴應,明亮的眸子依舊盯著冰冷的皎月,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她隻是在放空自己。


    “海棠師姐,你看到了什麽?”


    白三千目光炯炯,麵色凝重地看著海棠。


    海棠從濃霧中出來時,他就覺得她騙了他和芍藥。


    若真的什麽都沒看到,怎麽會在濃霧裏待那麽久。


    而且他們和印玉是一前一後迴到九淵宮的,時間相隔很短。


    此時海棠又在牆頭發呆,更加讓白三千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你真的很聰明,但我不想告訴你我看到了什麽。”


    海棠微微一笑,宛如水中月漾起漣漪。


    她垂下的衣裙不時被風吹起,修長的雙腿貼在石牆上,一動不動。


    香薷是溫暖體貼的安靜,而海棠則是冰冷的平靜,像冬夜裏千山霜雪仰拱的那輪月。


    雖不夠平易近人,但白三千卻能感受到她帶給人的安心。


    “師姐心裏已經有了打算?”白三千問道。


    “我明日會稟報師父的,相信師父會有定奪,你就別瞎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嗎?我可是夜夜與印玉共處一室。”


    白三千委屈地為自己辯解道,若印玉不是他的室友,他對印玉之事肯定沒現在這麽熱情高漲。


    “他若想對你做什麽早就動手了,而且……”


    海棠欲言又止,用纖細的手指將發絲撥到耳後。


    “而且什麽?”白三千追問道。


    “沒什麽,不要過早地對自己不確定的事下結論。”


    海棠低頭望向腳下的花叢,不知名的蟲子正躲在花陰裏叫個不停,擾人心緒。


    “你不擔心芍藥師姐?”


    芍藥學了海棠的傲,卻沒學到她的聰明。


    白三千都有些擔心這個沒腦子的傻師姐被人賣了。


    “有什麽可擔心的,少女情事罷了。”


    海棠淡然一笑,不以為意道。


    “萬一她一時鬼迷心竅,被印玉利用呢?”


    “你怎麽就知道印玉一定是壞人?”海棠笑道。


    “我不確定,這隻是我的假設,師姐就沒這麽想過嗎?”白三千反問道。


    “沒有,我不會單憑感覺就去認定誰好誰壞。


    比如你,我沒有把你當壞人,也不會把你看成好人。”


    海棠搖搖頭,目光炯炯地迴道。


    “可是你知道印玉隱藏了諸多秘密。”


    白三千雖未將印玉隱藏自身實力之事告訴海棠,但他猜測海棠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


    “困了。”


    海棠說完,縱身躍下高牆,伸著懶腰返迴房間。


    帶起的風驚得蟲子停止了叫聲,幾片花瓣飄落到月色如水的地上。


    白三千跟著跳下高牆,撿起地上的花瓣,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海棠趁芍藥還未起床,前來找她師父。


    千裏上仙聽完她所說的話,詫異不已。


    就算他是修為高深博聞廣識的上仙,不免也覺海棠見到的情景實在匪夷所思。


    “這件事你隱瞞下來是對的,我會尋個理由打發印玉離開快哉風。”


    千裏上仙沉吟道,心中已有打算。


    “師父也覺得印玉心懷不軌?”海棠問道。


    聰慧如她,已將白三千對印玉的似有偏見,芍藥對印玉的感情糾結,師父對印玉的懷疑動搖盡數看在了眼裏。


    可她覺得,這對印玉不公平。


    “不管他有何目的,留下他始終是個隱患。”


    千裏上仙歎息道。


    道與逝去時,他曾暗中調查過印玉,可惜一無所獲。


    印玉除了修煉,便是趁夜挖墳。


    印家,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修仙人家。


    無論怎麽看,印玉都沒有理由害道與。


    直到方才海棠陳述昨夜所見,實在令他膽戰心驚,不由得生了猶疑。


    “師父,不如先讓我去查一查印玉的背景。”


    海棠思索片刻,請求道。


    因為某種共鳴,讓她對印玉之事執著,甚至引導她去相信印玉。


    “為師已經查過,並未查到什麽。


    倘若他的背景被刻意隱瞞,你執意去查,說不定會惹禍上身。”


    千裏上仙語重心長道,他以為海棠隻是關心印玉。


    他這個徒弟,平日裏雖冷若冰霜,但向來袒護師弟師妹。


    “我不惹禍也不避禍,隻求一個真相。”


    海棠語氣堅定,目光倔強。


    “既然你意已決,為師也不阻攔,切記以自身安危為重。”


    千裏上仙無奈叮囑道。


    他自知以海棠的倔脾氣,就算他不同意,她也會自己去查。


    與其這樣,倒不如放開手讓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查,也好護她一二。


    “多謝師父,弟子告退。”


    海棠欣然一笑,快步跑出了太玄院。


    正獨自修煉的白三千望著頭頂倏然而過的白影,連忙起身踮著腳尖,望著海棠徑直離開了快哉風。


    昨晚海棠師姐究竟看到了什麽?他蹙眉摸了摸額頭,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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