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臨,碧落的天『色』也暗了下來,碧落各處宮殿都燃起了宮燈,暗黃『色』的燈光將整座仙山都籠罩,看起來就像是那水中月、鏡中花,恍惚而又虛幻的美麗,顯得那般不真實。


    宮燈初上之後,朱言才終於從他發了一天呆的山頭下來,迴到他的宮殿。


    今天,朱華沒有來找他,昨天也沒有,前天——


    前天他看到朱華朝著他的宮殿走過來的身影,直接關上了宮殿的大門,他看到朱華神『色』莫名的在宮殿前獨自站立了一會之後,苦笑著離開,之後再也沒來過。


    是終於放棄了麽?朱言印象裏的朱華,有時候很執著,有時候卻很無情,尤其在麵對感情時。


    偌大的宮殿空曠曠的,隻有他一個人,對了,昏黃柔和的宮燈下,還有他的影子。真真正正的形單影隻。


    這是一個妖魔的世界,但他這個人類卻是那些妖魔口中的貴客,隻因為他是朱華的弟弟。


    碧落妖魔的愛恨都很直接,小妖魔們對他恭敬有加,臉上卻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原因麽,那隻兔妖說過,他讓朱華傷心了。


    宮殿裏的一切比之他以前旅遊時看過的那些古時王宮遺跡要豪華典雅的多,而碧落這樣的宮殿很多,錦城也是,初見時他甚至覺得驚豔,現在卻覺得,這宛若仙宮一般的地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華麗的牢籠。


    朱華給他的,世界上最大的,最豪華的牢籠。


    躺在上等楠木製成的精美床榻上,蚊帳錦被的質地自然也不必說,身體就像躺在柔軟的雲彩裏,淡淡的幽香通過口鼻沁入心間,壓抑的身心不自覺放鬆。


    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裏,他從未想過他之後的生活會有這般大的轉折,這般極致的享受,恐怕古時的那些帝王也不過如此。然而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靈力覺醒,成為覺醒者,在為他打開全新世界大門的同時,也使得他原本的世界黯淡無光。


    從此他不會有饑餓的感覺,夏天不會覺得炎熱,冬天也不會覺得寒冷,他甚至不會生病。長生是古往今來很多帝王都夢寐以求的,但當有人告訴他他正走在這條路上時,他卻覺得悲哀。他失去了太多作為人的樂趣,比如饑餓的感覺,疲憊的感覺,困的感覺。


    從此再美味的食物吃到嘴裏,都覺得索然無味;無論什麽時候都覺得精力充沛,身體不知疲憊;難以入睡,即使睡著了,也是一個夢境連著一個夢境。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保持著普通人的習慣,按時吃飯睡覺。他幻想著他還是一個普通人,朱華也依然隻是一個普通人,過往的種種都隻是他的一個噩夢,他在等待著夢醒的那一天。


    都說自欺欺人的人最可悲,可是在龍門的那一年,他卻是依靠這樣的幻想而活著。直到朱華的再次出現,打破了他的幻想。


    而華胥正是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以最溫馨的夢境,走進了他的心底。


    即使明知不能沉浸於虛幻的夢境,他卻抵擋不了夢境的誘『惑』,那種從夢境中醒過來時身心滿足的感覺,令他著『迷』。


    碧落沒有人類的食物,也許有,但是以他的修為,那些妖魔大概也不覺得他需要食物,所以不管是錦城還是碧落,他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一開始很不習慣,特別的飯點的時候,不吃點什麽總覺得心慌,但是在沒有饑餓的感覺的情況下,久而久之,他也就漸漸忘記了原本的習慣。


    作為普通人該有的生活習慣,也隻有睡眠了。


    朱言躺在柔軟的床上,體內的靈力習慣『性』的在經脈之中運轉,他感覺到了,不引導也不阻止,更多的精力,卻是用來醞釀睡意。


    他本來不討厭修煉的,因為靈力在體內運轉時會有神清氣爽的感覺,他很喜歡。而日複一日的修煉中,他也能察覺到自己在慢慢變強。他想要力量,想要得到朱華的認可,想要有站在朱華身邊的資格,這種意念在每一次見到朱華身邊的那些妖魔和蕭華時便強烈一分。但是可惜的是,實力的增長與個人意念並沒有多大關聯,九州靈氣枯竭,修煉之路難於登天,他愈是修煉,便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和朱華之間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


    “我可以幫助你提升實力,但是過程很痛苦!”在他感到絕望時,華胥這麽對他說。


    對於華胥總是能夠輕易知道他的心思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隻當自己表現的太過明顯。


    他絲毫不懷疑華胥的話,不管過程有多痛苦,隻要能夠增強實力,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後,華胥拿出那些像水晶一樣漂亮的晶體,晶體散發的力量像是靈力,卻比靈力暴戾太多。


    當那種力量通過華胥的引導進入他身體之中,大肆破壞他的經脈時,他終於知道華胥所說的‘過程很痛苦’是什麽意思。滿是戾氣的力量在他身體經脈之中橫衝直撞,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住爆體而亡,神奇的是他每一次都堅持下來,等一切痛楚平息之後,他就發現他的實力在飛速增長。


    於是,一次又一次經曆那些痛楚,直到最後習以為常。


    那本就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尤其在吸收那些晶體之後,他常常會做些奇怪的夢,像是有冤魂在找他索命,雖然每次到最後都是他擊退了那些冤魂,讓他們魂飛魄散,但他的心境也因此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心中的戾氣日漸加重。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那些晶體是什麽,直到這次,當他知道華胥殺了那隻叫十四的大妖魔並且奪走了她的妖嬰之後,他終於明白,那些看似漂亮的晶體,實則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雖然那些不是人類,但眾生平等,妖魔的生命也是生命。


    他雖然從未標榜過自己是什麽正義之士,但也從未想過要害人『性』命,可實際上卻有很多妖魔因他而死,魂飛魄散,他的雙手,沾滿了看不見的鮮血。


    那些原本讓他覺得溫暖的靈力,現在卻感覺像冰一樣寒冷,他的身體,他的心,也不再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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