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著經書所寫,敬乾越發覺得心脈跳動加速,甚至手腳痙攣。


    “難道是我連錯了?”


    他繼續翻迴前一頁,認真地看了幾行字後才發現,密密麻麻的經文上頭的注釋將經文倒述理順了,但是這些古文字句卻有些難嚼。


    敬乾看得入神,緩緩站起身來,將經書放在馬燈下,試圖尋找其他的線索,可翻來翻去,整本書上隻有十六句看不懂的注釋和三處濃墨勾選。


    其中一句這樣寫道:莫要再細探細究,始來終歸不妨夢遊四方,文裏乾坤大,文裏造化大,倒行逆施耳,罪孽不可饒恕啊!


    這句敬乾看懂了,但注釋所解文裏造化大,敬乾就有納悶兒。書文第一頁的經文寫的頗有些簡單,可到了這裏幾乎就是些日常腿腳伸縮的演練。


    書中的解注有些寫的很隨意,不像是清廷貴族的官話。比方是一些醃臢口語,下作之詞,雖說是有些汙穢,可把敬乾樂得在地窖裏捂著嘴偷笑了起來。


    當敬乾讀到:地裏的雜碎趁著人解手,跑著抱走了稀罕活兒,追了四五裏地,芍藥都踩扁了,還是待不住!哦,正是這兒,你把我的方都瞧見了!


    他開始腦補那個場景,一片寬闊的芍藥地裏,一隻牲畜偷偷卷走了東西,一出門就見那畜生抱走了東西…


    不對啊!它到底拿走了什麽?是什麽方?正是這兒?


    敬乾又看到下文有一段經文被圈起來,他讀道:“袖裏玄機奧妙處,攬抱湧泉勿他想。”


    湧泉,難道指的就是腳底穴道,敬乾說著立馬就照著經文揣摩,他先盤膝而坐,隨後兩手互相抓起腳板,閉目冥想,拋開了雜念。


    一指頭戳到穴道上,敬乾差點沒死過去,大跳起來,久久不能喘息,從懷裏急急忙忙摸來那包藥粉灌下肚子裏頭,過了半晌,傷痛處才有所緩解。


    這一去足足五日,山莊裏的一切都變得很不樂觀。


    首先是幾個好漢嚷嚷著要離城,其次又因懷義與文盛安的矛盾,搞得兄弟幾人都瞬間沒了共同的話題。


    喬家山莊地處陽麵,而陰坡那頭還有頑固的雪沒有化掉,平時要是有不知道的人走陰麵的山坡,定是從半腰就滑到了山坡底下。


    文盛安慣走了這條路,因為他的妻兒就在陰麵的山上,當時秀才也向馬軍進言過幾迴,馬軍請了兩次後見文夫人並沒有動身到山莊的意思,便也因為礙於麵子,不再去了。


    “盛安呐,大頭領都叫過幾迴了,這些天我見你和他們並不怎麽來往,於是沒有告訴你,不妨先將咱爹和孩子送上山莊,我就不去了罷!”,文夫人如往常一樣,清早就將老人和孩子照看好了,隨後跟著文盛安到山腳下撿些碎柴火。


    文盛安正彎腰扒拉開一塊吃板,聽到這話丟了神,那石板重重砸在腳麵上。


    “盛安…”


    夫人嚇得連忙跑過去看,而文盛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朝著石板猛踹幾腳後罵道:“發的什麽黴氣,走哪都是些畔腳石,這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聽得文盛安話裏有些埋怨,夫人也不敢再多言,繼續忙活著尋找柴火,可總是放不下心來。


    自從上了山莊後,比以往的日子清苦,可在心裏比三老會來的時候踏實的多了。文夫人想到這裏就有些自責,要是早點告訴盛安,也許就可以迴到山西老家了。


    “盛安…”


    “嗯。”


    文盛安繼續顛著腳,扒拉著草縫。聽夫人這麽一叫,他立馬就猜到夫人定是有話要說,手裏停頓一下後,又埋頭找起柴火來。


    見文盛安悶悶不樂,她心裏也非常難受,裝在肚子裏的話這時卻不知道該怎樣說出來。


    過了半晌後,夫人開了茬道:“我先去歇一會兒!”,說罷默默轉身走開了,紅腫的手上凍瘡好了又起,起了又好,這些文盛安哪裏不知道。


    他見夫人麵帶著愁容走開,心裏非常不是滋味,抬頭望了一眼叫道:“文竹!”


    “嗯?”


    “你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文夫人停下腳,就地一蹲,拈起腳邊的枯草扯動起來,醞釀了許久道:“你是因為我和他們搭夥騙了你對嗎?”


    文盛安一聽,噗嗤一聲露出久違的笑容,幾步走過去,拉起夫人的雙手說道:“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提了,活了一大把年紀,曆經了殘酷的生意場不還是被幾個毛頭小子給騙了嘛,我沒生你的氣,也沒…也沒生他們的氣!”


    突然的遲疑引起了夫人注意,她大概是猜測到了些什麽,歎了一口氣,摳著地上的枯草道:“因為阿爹,我和孩子都在,所以你手腳放不開了,這我知道,那些年輕人他們心腸並不壞,當這亂世還能有那樣誓願的江湖人沒有幾個了!”


    “我累了,江湖太難。我已有了妻兒老小,有些事我必須得冷靜放下心中的澎湃,就算票號沒了,掌櫃做不了了,我們在山西開家蓧麵館我也知足了。”,文盛安說著便失去了笑容,無奈地看著夫人。


    夫人聽到文盛安這麽說,心裏有些欣慰,低眉看著手腕上的鐲子,想起了結婚的那天,鞭炮和著城外的槍聲,雖然那時年輕,可一腔熱血的文盛安硬是出手趕走了一隊馬匪。


    “我不想爭了,還能活幾年,你看看這城頭的大旗都換了好幾輪了,我們能做什麽?不能做!”


    或許是真的老了,或許文盛安的熱血早已被江湖磨得丁點不剩,從他哀求的聲音裏帶有的顫抖就可以知道,他的心完全是在家裏的親人這兒。


    他充滿渴望地看著夫人,緊緊拉住雙手望山頭看了一眼,輕聲說道:“等敬乾迴來,道聲別。他心善,肯定會讓我們走的,我們一起迴山西,好嗎?”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夫人有那麽一些想要答應他,可聽到敬乾,想起他那些話,夫人一把扯開文盛安的手道:“文盛安,我隻是一個人,我隻是宋文竹。可他們,他們是才是正道!你如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心,你不是我認識的文盛安了,你變了,你沒有擔當了!”


    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文盛安堅決沒有想到聽到的答案會是這樣,激動地笑道:“我沒有擔當了,對,時時刻刻都在死人,我不想哪一天是我的家人!你明白嗎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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