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右手平伸,大喝--“冥王劍!”


    通體玄黑的長劍平空出現,落在他掌中,黑爝舉劍往地上一插,地麵巨震,轟然一聲縱裂為兩半,溫室的玻璃禁不住這震動,全進裂了開來,碎玻璃有如萬箭齊射。


    “冥王招魂--卜靈,現身!”


    裂縫中,噴瀉出一道青煙,接著一個慘白慘白的東西由地底冒出。


    那是一具骷髏。


    那骷髏爬行到黑爝麵前,但因為看到賽勃勃斯,畏懼地停在三大步之外,不敢太過靠近。


    “亡者卜靈,聽候冥王差遣。”


    “冥界的真知者卜靈,我要知道是誰帶走了我的妻子。”


    “哦……哦……”骷髏搖晃著,骨頭碰撞,發出令人發毛的喀喀聲響,片刻後,它終於說出黑爝等待的答案。


    “帶走王後的是--睡夢之神,夢非斯。”


    夢境


    這是夢的氣味。


    黑爝睜開眼,他已追蹤到了夢非斯留下的痕跡,進入他的夢境。


    一進入虛幻的夢境裏,幻化的凡身便無用處,再也無法束縛真實的本相。


    賽勃勃斯的身軀不停地伸展,成為高逾兩尺,三頭彪尾,全身漆黑如墨的龐然巨獸。


    它是能令天神恐懼的怪物,為九頭蛇許德拉,噴火怪凱迷拉的近親,自從被冥王收伏後,成為冥王座前的守護神獸,冥界的看門狗--三頭地獄犬。


    它的第一顆頭看守著死者,不令其離開;第二顆頭看守著活人,不令其進入;第三顆頭則有張流著岩漿的大嘴,並能噴出瞬間將一切焚毀的烈焰。


    黑爝解除施加在己身的封印,以冥王之姿現身。


    地獄犬在冥王麵前曲膝,冥王翻身跨坐在它的背上。


    “賽勃勃斯,救迴冥後!”


    “吼……”


    地獄犬發出撤人的狂嘯,四腿撒開,如銀箭般飛奔出去。


    黑暗酌夢境。


    無邊的夢境。


    睡夢之神夢非斯的夢境。


    黑爝駕著地獄犬奔馳著,任狂風自耳邊唿嘯而過也看不見任何景物。


    這裏介於睡夢與死亡的交界,是夢境最深沉最幽暗之處。


    “嗬嗬嗬……”


    一陣輕笑飄忽而過。


    黑爝手起刀落,卻砍進一片虛空之中。


    “嗬嗬嗬嗬……”那串笑聲再度響起,忽遠忽近,忽左忽右。


    “我是何其有幸啊,竟能讓冥王黑帝斯入夢與我一會!”


    “夢非斯!”他咬牙切齒,憤怒得目皆欲裂。


    “我以為透過夢境來去,不會留下痕跡,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他手握冥王劍,舉目四顧,觸目所及一片漆黑。


    “廢話少說,把我的妻子還給我!”


    “恕難從命。”洶湧的殺意閃入他的眼中。


    “那麽我就破了你的夢境!”


    黑爝揮劍,劍身破空,黑暗仍是黑暗,虛空仍是虛空。


    他不信邪的再試,結果仍然相同。


    賽勃勃斯怒吼一聲,噴出足以燒熔一切的烈火,但卻像是朝著空蕩的黑暗中發出無謂的攻擊。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們隻會在夢境裏白白耗盡力氣!


    “嗬嗬嗬……在地表之下,是你的王國;在夢境之中,是我的國度。冥王黑帝斯,我要將你囚在我的夢中永生永世!”


    黑爝發出怒吼,長劍往地上一插--


    “龍牙武士聽令!”虛空之中,無所動靜。


    “嗬嗬嗬……哈哈哈哈……黑帝斯,難道你想要召來骷髏大軍嗎?”夢非斯的笑聲益發猖狂,“難道你還不了解?這是夢,是虛無啊!冥王劍在這裏根本無用武之地,你會敗在我的手裏!”


    忽然,黑爝從賽勃勃斯背上躍下,坐在劍旁,閉上眼睛。


    麵對夢非斯的幻境,他不能力敵,隻能智取,他必須找出破解夢境的關鍵!


    “噢,你不抵抗了嗎,黑帝斯?身為三大天神之一的你,身為地府之王,幽冥的主宰,人人敬畏的恐懼之神,難道你的能耐就隻有這樣?”


    麵對夢非斯的嘲弄,黑爝無動於衷。


    他凝神思索,半響過後,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肅殺的笑。


    他以神界之語言,念動古老的咒語--


    推動宇宙中一切的光榮啊!


    威震寰宇,統轄天國,放射的光明啊!用你的光芒使蒼穹變得永遠靜謐,


    使幽暗稀薄不曾蔓延。


    跟隨我,讓我?你出此地,前往永恆之邦,通過這個途徑,走向你所渴望之境。


    驀然間,夢境劇震,從虛無中掀起一陣狂風。


    在狂風肆卷中,黑爝的聲音蓋過一切,堅決而清晰--從無而列有,有亦終歸無,從無而有謂之生,從有而無名為滅。


    在無與有之間,在生與滅之間,在天與地之間,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


    吾以冥王之名,用我倆的愛情為賭注,吾愛,醒來吧!迴應我的唿喚,迴到我的身邊!


    “黑……爝……”夢境的深處,傳來夢遊般的囈語。


    是恬恩的聲音--


    “這……這不可能!”夢非斯驚恐,他的夢之“鍵”動搖了。


    聽見那不容錯辨的聲音,黑爝拔劍一躍而起,衝天而上,在空中淩厲一劈。


    “冥王斬,破!”


    “啊啊啊!”


    在夢非斯淒厲的慘叫中,漆黑的夢境,如碎裂的鏡於般飛濺四散。


    夢非斯的夢境崩毀了!


    崩塌的夢境中,一具身軀失速墜下,黑腰飛身而至,接住落下的小小人兒--那正是他遍尋不著的恬恩!


    找到她了!黑爝緊緊抱住恬恩,欣喜若狂。


    “賽勃勃斯!”聽見黑爝的喝令,賽勃勃斯立刻飛奔過去,負載它所效忠的王與後。


    “走!”


    “吼!”賽勃勃斯聽令,邁開步伐,狂奔出這瀕臨毀滅的夢境。


    “黑爝,你聽得到我嗎?”


    這聲音……恬恩?怎麽了?發生什麽事?為什麽她在哭?


    “你已經昏睡三天了,你什麽時候才會醒來呢?”


    昏睡?他感覺自己不過是閉了下眼,居然已過了三天?


    “你怎麽會這麽傻?為了保護我,卻讓自己受了那麽重的傷,差點連命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我看了有多難過……”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貼在她淚濕的頰上,不由一陣心憐。


    別哭,他隻是有點累,需要躺一躺,不妨事的。


    “不要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


    不會的,他怎麽會離開?他們會在一起,直到天長地久。


    “恬恩,我們出去,讓他休息吧!”


    忽然插進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令他心生不悅。


    是誰?為什麽要把恬恩帶走?


    “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我會再來。”


    不!別叫她走!留下來,他需要她!小手輕輕的放開他,隨著細細的抽泣聲遠去,他心之所係的女子離開了,這令他微微失望,並且感到有點生氣。


    “嘖噴,瞧瞧你的樣子,凡身肉體真是不經用啊,是不是?真不懂你為何要給自己弄來這具束縛,若不是你神力在身,在夢非斯的夢境崩塌時,你的小命早就一並葬送掉了!”


    他聽出來了--


    這慵懶又調侃的語調,不是阿波羅還會有誰?就算他聽不出來,他不管走到哪溫度就會上升的現象,除非白癡才會沒感覺。


    該死!這家夥為什麽又出現?


    “恬恩沒事,你們逃出來時,你用你的身體將她保護得好好的,連根頭發都沒少。不過,所有的事她都不記得了,甚至包括夢非斯的誘拐,我懷疑這是夢菲斯搞的鬼,不過我想破頭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那樣做,那對他根本沒好處。”


    她沒事就好,不記得那些事也無所謂。


    “黑帝斯,你好好養病,恬恩我會替你照應著--不過別躺太久,小心她移情別戀愛上我,哇哈哈哈哈!”


    去死!


    阿波羅的聲音消失了,隨著一記關門的聲響,四周迴複寂靜。


    黑爝再度失去意識。


    當黑爝再度醒轉,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他在床上躺了幾天了?三天?四天?


    他緩慢地從床上坐起,感覺因劇烈的饑餓而導致乏力。


    舔了舔幹澡的居,不顧口中的幹渴,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親眼確認恬恩安好。


    他朝著門口走去,忽然有人推門而入。


    男仆拿著盛著熱湯的大托盤前來,看見黑爝已經下床,不由又驚又喜。


    “主人!”


    “恬恩呢?她沒事吧?”黑爝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問起她。


    “恬恩小姐很好,她剛去了日光蘭之境。”男仆恭敬地迴答。


    他點點頭。


    “主人,呃……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一揮手,“待會再說。”


    黑爝走到木星廳,還未推開那扇與日光蘭之境相連的大門,便聽到一陣悅耳的樂音,定楮一看,原來是阿波羅正在對著恬恩彈奏吉他。


    我在這世界遊走,


    捕捉一切的歡樂。


    不合意的,我將之舍棄;


    不持久的,我將之拋去;


    我貪求,我擁有,有過之後,再度貪求。


    初猶大力盤旋,


    今我躊躇滿誌,


    地上事物我已盡知,


    卻終不能向天外逃去。


    仰望天的,盡皆癡愚!


    何不把酒就唇,


    浩渺天地間,鬥酒相娛?


    阿波羅的演奏出神入化,不隻賽勃勃斯(它又偽裝成小黑的樣子)聽得入迷,恬恩也聽得入迷,直到他彈完最後一個音,她還久久無法迴神。


    “我從沒聽過這樣的歌,”恬恩看著阿波羅道:“表麵上聽起來好像很愉快,但為什麽聽完後,卻覺得有種淡淡的悲傷呢?”


    阿波羅聽完,很樂地拍起手來。


    “說得好!這就是享樂主義的真髓啊!當你享盡天下之樂,不管多好玩的事你都玩過起碼一千次以上之後,你對任何事都膩得要死、煩得要死,世上已經沒什麽事會讓你感到新鮮或存有幻想,然後你就會覺得--啊,所謂的‘永遠’也不過如此。到底永遠有什麽好?我真搞不懂那些追求長生不死的神經病究竟在想什麽。”


    恬恩卻忽然笑了。


    “保囉,為什麽你還這麽年輕,就這麽厭世呢?”


    阿波羅也笑了。


    “為什麽你長得這麽可愛,講話卻這麽苛薄呢?”說完,他用力在恬恩嫩唿唿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恬恩羞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保羅是在和她玩,但她還是不太習慣外國人的開放。


    這時,一道憤怒的嗓音驀然如鞭子般抽來--


    “這是在幹什麽?”


    恬恩嚇了一跳,迴過頭,她看見黑爝站在木星廳的門邊,他形容憔悴,但一雙黑眸卻盛滿了怒氣。


    “汪!”看見主人,賽勃勃斯高興地猛搖尾巴。


    “黑爝!”她發出驚喜的低唿,飛快地奔到他身邊,像隻快樂的小雲雀,“你醒了?你沒事了嗎?你覺得身體怎麽樣?”


    “我當然要醒來,如果我再不醒,隻怕就要被忘記。”他隱隱咬牙切齒。


    天真的恬恩,根本就未聽出黑爝的嘲諷。


    “怎麽會呢?我們每天都陪著你啊,尤其是保囉,他天天都來看你,我們還一起幫你換藥……”


    “我們?”黑爝非常平靜的重複,兩手卻無意識的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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