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移動,枝狀水晶吊燈柔和的光芒灑落在恬恩的臉上,恬思慢慢地睜開眼,淚霧中,光線有些刺眼,因為背著光,她看不清黑爝的表情,但她察覺他準備退開。


    “不要……”她攀住他的後頸,不讓他走。


    “恬恩……”


    “不要這樣對待你自己!”她的眼中淚光瑩然,將他抱得更緊,靠在他胸膛上哽咽地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也不知道你想證明什麽,可是……我從來就不認為你會傷害我。”


    毫無防備的,他被一種巨大的柔情襲倒。


    他心中防衛的城牆陷落了。


    恬恩毫無保留的信任,有如一方陽光攻陷了心中最幽暗的角落,使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悸動,並深刻的體認到一件事--


    他愛她。


    他喜歡她眼中的自己,仿佛重生般的潔淨,在這世上,他不知道還有誰會用這樣純粹的跟光看待他。


    天使與惡魔,自晝與黑夜,他們之間是如此不同,明知道不應該,但居處在黑暗深淵的他,卻無法自拔地憧憬著光明。


    有時候,人不該擁有非分的貪求,神也相同。


    為了貪求這份不該擁有的幸福,他曾鑄不可怕的大錯。


    長久以來他一直自問一個問題--


    為什麽要讓他遇見她?


    這是誰的安排?誰的捉弄?是否在天神之上,還有一個更高的意誌,擺布著他們的命運?


    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件事--不管要重來幾次,他都會愛上她。


    她的小手爬上他的臉頰,小心地捧著他的臉。‘“黑爝,我愛你。”她對他說道。


    那一瞬間,黑爝的眼眶突然潮濕。


    “你不需要這麽說……”他狠狠地閉上眼,聲音低啞,“我並不值得你愛。”


    “沒有人不值得被愛。”


    他抵著她的額,痛苦的搖頭,“不,你不懂……”


    他犯了太多的錨,那些為了引她前來的謊言與伎倆,還有,更久遠之前,他對她的傷害……


    在淚光瑩然中,她努力對他微笑。


    “黑爝,你相信緣分嗎?那是一種仿佛曾經見過,如今再度重逢,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望著她,沒有說話。


    “我相信有,”她對他綻放的微笑,絕美得令人屏息,“我不知越這算不算天真,我們相識不過短短一周,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感覺到我們之間,好像有某種無法言喻的牽連,一種不知名的力趕將我們拉近。”


    過去恬恩沒有太多與異性相處盼機會,與異性太過親近時,她甚至會感到不安或害怕,使她下意識的想要保持一些距離。


    但是麵對黑爝……


    她卻隻想更了解他一些。


    這就是為什麽她會選擇留下來的原因--不是為了玫瑰,而是為了他。


    “打從我爸對我說起‘藍月玫瑰的主人’,這個名詞就在我的心上烙下痕跡,讓我好想見見你。當我第一次在水星廳見到你,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強烈的感覺,雖然你與生俱來的威嚴氣質有時會令人心生畏懼,但奇怪的是,我卻不曾感到害怕或退縮,因為我心中的直覺告訴我,你絕不會傷害我,在與你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我更確信了這件事。”


    “恬恩……”他的心口緊縮,這是夢嗎?他從沒想過會聽見她的告白。


    “黑爝,我想要更了解你,我想知道你所有的快樂與煩惱,想知道你為什麽不開心,還有為什麽有時候你看著我的眼神,看起來好像很悲傷……”她怯怯一笑,“你願意幫助我嗎,黑爝?”


    這刹那,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猛然抱住她,將她壓入懷裏。


    這是他未敢奢望過的奇跡,有如最美好的夢境成真。


    那些陰影與傷痛,在這一刻奇異地離他遠去。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完整了,再無所求。


    下了一夜大雨,再放晴後,空氣裏充滿了悅人的泥土芬芳。


    王恬恩在廚房裏調了一壺足夠今天所需的辣椒水,準備帶到花房去噴灑。


    當她走到日光蘭之境,一名像是男仆的男子見狀,立刻走了過來。


    “恬恩小姐,請讓我幫你提。”


    “沒關係,這不會很重……”


    恬恩還是不太習慣別人對她的慇勤,對她來說,提水是工作的一部分,是從小就做慣的粗活。


    “請‘務必’讓我幫你提。”他堅持地說道。


    “呃……那就麻煩你。”


    男仆鬆了一口氣,很快地接過她手上沉重的水壺。


    “謝謝你,呃……”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仆微微二笑,他有一雙彎彎的綠色笑眼和一口討人喜歡的整齊白牙。


    “我叫夢非斯。”


    “謝謝你,夢非斯,”恬恩好奇地問道:“我好像不曾在莊園裏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夢非斯的笑容好似消失了一下,但恬恩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


    “莊園裏有那麽多仆人,恬恩小姐總不會每個都記得。”


    “我記得喔!隻要我見過一次,我就會記得,而且我還知道大部分人的名字。”恬恩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


    “恬恩小姐的記憶真好,”他的笑容有些勉強,“但我在莊園裏已工作很久了,我主要負責的是日光蘭之境的花壇維護,所以很少進入城堡。”


    “原來如此。”


    兩人一麵閑聊著,一麵往藍月玫瑰專用的花房走去。


    恬恩打開門,讓夢非斯進入。


    “謝謝你的幫忙,水壺很重吧?放工作台上就好。”


    夢非斯放下水壺後,並未馬上退出去,反而站在花叢旁,目不轉楮地看著那奇異的花朵。


    “這就是傳說中的奇跡之花,藍月玫瑰?”他輕唿出一口氣。


    “是啊,很美吧!”恬恩笑著點點頭,將辣椒水倒入灑水器,“以你對園藝的了解,應該知道培育藍色玫瑰的困難,我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反應比你更激烈呢!”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主人不讓我們接近這裏,也不輕易將藍月玫瑰交給別人照顧。”夢非斯對著她道:“他很重視恬恩小姐。”


    聽見夢非斯這麽說,恬恩的臉頰染上一抹粉漾。


    昨晚,她與黑爝的關係,邁入了下一個階段。


    他讓她看見自己的脆弱,而她也向他告白,坦承自己的心意,確認了彼此間的感情。


    昨晚他們一起窩在那張羊皮沙發上入睡,雖然他們什麽也沒做,但躺在彼此懷中入睡的感覺是那麽好。


    今早她起身時,黑爝還睡著,連她離開沙發時都未被驚醒。


    他睡得好沉,仿佛從未好好睡過,他的模樣有如一個跋涉千裏的旅人終於迴到家,可以安穩入睡。


    看見他睡著時的放鬆與平和,與平日孤絕清冷的模樣完傘不同,她好喜歡他這麽不設防的樣子。


    “藍月玫瑰是女主人培育出來的,也是留給主人唯一的紀念,所以他萬分珍惜。”夢非斯彎下腰,嗅了嗅花兒的芬芳,“女主人是位園藝天才,沒有任何植物是她種不出來的,她簡直就像神話中的花神,她要花開,花不能不開。”


    恬恩愣了一下。


    “你說的女主人是?”


    “是主人的前妻。”


    前妻?


    原來,黑爝結過婚了?


    夢非靳發現她眼中的震驚,不由臉色大變。


    “抱歉,原來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


    “沒開係的,”她連忙搖搖頭,“黑爝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他當然不可能……沒有過去。”


    雖然她是笑著的,但多少有些落寞。


    這是黑爝的過去,她所不知道的過去。


    他並沒有對她吐露這段曆史,他說過他曾愛過一個女人,卻沒有告訴她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雖然沒有人規定在交往之初就必須毫無保留的交代自己的過去,隻是忽然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恬恩還是覺得有些驚訝。


    在一片沉默中,夢非斯忽然開口。


    “我知道黑爝所有的事。”


    是她的錯覺嗎?恬恩覺得,夢非斯說話的口氣和剛剛不太一樣,而且他望住她的眼神好奇特……當他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瞳時,她覺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被吸入那對綠色的湖泊中,久久無法迴神……


    “你不想知道嗎?”


    “不……”奇怪,為什麽她的頭好昏,每說一個字都要費盡力氣?“沒關係,我並不想……不想打探他的過去。”


    “啊,那是當然。”他像是覺得很有趣般的笑了起來,“有關他的過去,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


    否則什麽?恬恩想說話,但是她的嘴動不了。


    “恬恩小姐,你看起來想睡了。”


    恬恩瞪大了眼。她下床還未一個小時,怎麽可能會想睡?


    但是,一種鬆弛的睡意,緩緩地席卷了她的意識。


    “不……我……”她的抗議呢噥不清,教人難以分辨。


    夢非斯走向她,一手擱在她的腰際:“嘴裏說不,但你好像站不住了呢!”他輕笑著。


    在他說完的那一刻,恬恩整個人竟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倒在夢非斯已然準備好的懷抱裏。


    “睡吧!恬恩小姐,睡著是多麽美好的體驗,你何須抗拒?”


    當他含著笑意,大手在她麵前一揮而下,恬恩仿佛中了魔法的睡美人,立刻陷入死亡般的沉睡。


    在她睡著前,夢非斯催眠般的嗓音飄入她的耳際--


    “睡吧,沉睡吧!你的夢正在等你……”


    黑爝是被轟雷般的響聲吵醒的。


    “該死的……"是誰膽敢在他入睡時弄出這麽大的聲響?吵得他頭痛欲裂。


    “汪!汪汪!”


    原來是那隻笨狗!他的吠叫迴蕩在空曠的城堡裏,有如響雷的共鳴。


    “噓!別叫呀,主人還在睡……”


    “汪汪!汪汪汪……”


    “老天,著狗怎麽講不聽--哇啊!別咬我!”


    被吵醒的黑爝鐵青著臉,走向火星廳的大門,猛地將門拉開。


    所有試圖製止小黑吠叫的仆人們倒抽一口氣,全都被黑爝陰森的表情嚇白了臉,噤若寒蟬,隻有小黑仍在狂吠。


    黑爝火大至極,對著小黑怒斥--


    “閉嘴,還不退下!”


    但小黑卻不像昨晚那聽話。反而像瘋了一般,越吠越淒厲。


    黑爝感覺頸後的寒毛豎起,嬖時,一種不好的預感使他的血液幾乎凝結。


    “是恬恩嗎?”


    “汪!”


    “是恬恩有危險?”


    “汪汪!”小黑咬住他的褲管,仿佛要他跟它走。


    黑爝的眼瞳驀地卷起風暴--是誰?敢在他的地盤上動她?要是被他逮到,他要將他碎屍萬段!


    “賽勃勃斯,把恬恩找出來!”


    “汪汪!”


    在賽勃勃斯的帶領下,黑爝迅速趕到藍月玫瑰花房。


    “恬恩!”


    他奔進花房,環視一掃,沒看見人影,隻看見翻倒在地的灑水器,他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該死,慢了一步!有人帶走了恬恩。


    是阿波羅嗎?不可能,他親口保證過他不會傷害恬恩,他不會說謊。


    “是誰?是誰在與我作對?”


    熊熊怒火如狂濤般席卷了黑爝,那白熱化的怒氣難以壓抑,幾乎要撕裂這具血肉之軀。


    在這一刻,找到恬恩的念頭壓倒一切,使他破例決定動用被他封印在體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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