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另一側忽地下沉,慕俞將注意力從平板上轉移至下沉處,可下一刻,他剛轉去看來者的腦袋就被對方以溫柔而不失強勢的力道轉了迴去。


    緊接著,唿唿的風聲響了起來,男人拿著艙房自備的吹風機,吹風機位於中溫小風檔,將慕俞被水珠聚攏在一起的黑發細致吹開。


    “還這麽不喜歡吹頭發?”盛景城低沉的聲音傳來,“年紀輕輕的不懂得保護自己的身體,小心老了頭痛。”


    慕俞垂著眸,將手中的平板放了下來。


    盛景城說:“不用放,你做你的就好。”


    這話看似是替他著想,可盛景城說完之後,卻又接著道:“小俞在平板上看什麽?”


    慕俞動了動,他在平板上寫了一行字,展示給了身後的盛景城,“我在找關於塞壬的傳聞。”


    “塞壬?”盛景城唇角笑意沒有一點變化,“怎麽突然想起找這個。”


    慕俞隻簡單在平板上寫道:“傍晚上船時,聽到幾個甲板上的水手在談論這個傳聞,所以有些好奇。”


    “是嗎?小俞查到了什麽?”盛景城的低沉聲音在吹風機的聲響中顯得有些模糊。


    “我查到……海妖塞壬,會以美妙至極的歌喉蠱惑船上的水手,致使航船觸礁沉海,再借機將船上的水手拖入海中吞噬。”慕俞工整的字跡浮現於屏幕表麵。


    然而,看到他這段文字後,盛景城卻是低笑了一聲,雖是笑,卻竟是聽不出一點情緒。


    “可叔叔知道的,卻和小俞的不一樣。”


    盛景城漫不經心地將五指從慕俞柔軟發絲間穿梭而過,在慕俞不覺之間,他與慕俞後背的距離已經近得幾乎不能再更接近,他寬闊的身軀立在慕俞背後,是幾乎將其攏入懷中的占有姿態,慕俞纖瘦的少年身軀在他的籠罩下顯得極為弱小,仿佛即將遭遇吞噬而毫無所覺的獵物。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美麗的海妖名為塞壬,他擁有惑人的歌喉,隻要聽到他歌聲的水手,都自願沉入海中隻為與他相守,最終卻都成為了海妖的食物,直到某一天,海妖遇到了一個國王,國王聽到了他的歌聲,同樣也沉醉其中。”


    他的聲線磁性性感,將故事娓娓道來時,又是別樣的生動。


    慕俞抬起頭,卻無意間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盛景城沒有在意,他甚至將空著的一手撫上慕俞在熱風中泛紅的臉龐,低聲道:“國王僥幸逃過了觸礁沉船的命運,他迴到自己的領土,卻很快又坐上船艦迴到了這片海域。”


    男人唇角含笑,灰眸中光芒詭譎深沉,“不過這一迴,國王帶上了巨大的魚缸,無數耳塞與捕魚網,他令船上水手戴上耳塞,將捕魚網放入海中,海妖就這麽被他捕進魚缸之中,帶迴了國王的宮殿之中。”


    “從此,海妖塞壬的歌聲,便隻有國王能夠聽到。”


    慕俞抬著頭,他沒有看手中的平板,僅就著這個姿勢,便在平板上寫下了反駁的話語:“這個故事有問題。”


    “嗯?”


    “如果海妖能夠蠱惑所有水手,最開始,國王就根本逃不過沉船的命運,而就算他逃過了,將海妖裝進魚缸裏帶迴宮殿,他就不害怕自己再度被海妖蠱惑,自行踏入魚缸中被海妖淹死嗎?”


    “嗬。”盛景城從喉中發出一聲急促的笑來,他搖頭道:“這也不過是個傳說,何必細究這些問題?”


    “更何況。”盛景城撫在慕俞臉側的手在說話間下滑,落在了他脖頸之上,像是個禁錮的姿勢,手指卻很是放鬆,唯有拇指或輕或重按在慕俞頸後,“能死在海妖歌聲中,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慕俞漆黑暗沉的眼瞳正對著他,盛景城的視線卻越過他纖長的睫羽、挺翹而秀氣的鼻梁,紅潤飽滿的唇瓣,少年黑色睡袍在動作間有些鬆散,露出精致的鎖骨與其下更為白淨細膩的皮膚……


    “啊啊啊啊啊!!”


    忽然之間,一聲恐懼的尖叫聲卻從隔壁間傳了過來。


    床上二人不約而同朝著聲源處看了過去,慕俞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盛景城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尖叫聲的來源。


    是雪家家主,雪峰霖的房間。


    第68章 啞巴間諜25


    從隔壁傳來的尖叫聲盛景城在一小時前聽過,那時他敲下雪家家主的房門,同時聽到屋裏傳來一聲驚叫聲。


    他進房後,卻沒看見那發出驚叫聲的人,可滿屋的牛奶信息素混雜著香水的氣味以及微微晃動的窗簾卻無時無刻不彰顯屋內另一人的存在,隻那時盛景城沒有表現出來,他神色如常,與雪峰霖交談過後便離開了屋子,仿佛根本沒發現那人的存在。


    此時此刻聽到尖叫聲,他下意識護住了懷中的慕俞,但很快盛景城便鬆開了手,低聲道:“你在屋裏待著,叔叔去看看。”


    可他剛將手從慕俞身上移開,慕俞便立刻鬆開手中的平板,拉住了他的手指。


    在盛景城的注視下,慕俞黑眸眸光閃爍,他指


    了指自己,做了個“擔心”的手語,隨後又指向盛景城。


    “我擔心你。”


    盛景城注視著慕俞,他的灰眸中總是溫和的,透過這抹溫和之色,誰也看不透他的內心,可這一刻,慕俞卻竟是在他眼中看出了一股不同於溫和的,陌生的情緒。


    像是一頭怪物,忍不住撕開偽人外表,暴露出它邪惡而冷酷的覬覦麵孔一般。


    然而那抹情緒快得猶如一道流星,轉瞬之間便泯滅於盛景城眸底,他抬手揉了揉慕俞頭發,慕俞本以為他會說什麽“不用擔心”的話,可盛景城卻是一反他所料,問道:“小俞想跟過來嗎?”


    慕俞壓住眼中的意外,他沒有迴答,而隻是持續牽著盛景城的手指,盯著盛景城。


    盛景城無奈地輕歎了一聲,“那就走吧。”


    很快他們便到了隔壁艙房門口,房門鎖得很緊,然而在s級alpha麵前,根本沒有什麽門是真正鎖上的,盛景城抬腳便朝門踹去,僅三下,那門便徹底被他踹壞了,歪斜著向房內倒去,而整個過程中,盛景城甚至沒鬆開握著慕俞的手。


    房門被踹開後,映入眼簾的是套房的客廳,尖叫聲則是從主臥傳來,他們快速趕到了主臥,可在門內景象暴露眼前的那一瞬間,無論是盛景城亦或是慕俞,都不約而同微微一怔。


    原本豪華寬敞的主臥,此時卻幾近成為地獄,omega手上、臉上濺滿了血,摔在地上,一邊尖叫著一邊顫抖著爬向門口,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而血的來源,則是來源於主臥中間最大的那張床上蒼老的雪家家主敞著睡袍,血液源源不斷從頭上、胸口與鼓起的小腹下處流淌而出,將床鋪染成可怖的血紅色,他張著嘴,瞳孔擴散開,眼中殘留著瀕死的恐懼與不可置信。


    血味,血腥氣味溢滿整間屋子。


    作為beta,慕俞從來想不到,他竟是也能聞到如此強烈的氣味,他感到眩暈,血的味道仿佛要鑽進他毛孔之中,將他全身浸透。


    盛景城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他快速環視了主臥一圈,便在正對著床鋪的落地窗上看到了幾處圓孔,他眉頭微蹙,鬆開了慕俞的手,囑咐道:“你在這裏,不要走動。”


    慕俞向來是聰明的孩子,盛景城對他很放心,囑咐過後,便鬆開了慕俞的手,抬腳朝窗邊走去。


    透過窗戶,他看到海水在夜色之中翻滾,一艘運輸船正航行在不遠處的海麵上,與遊艇錯身而過。


    忽然之間,盛景城看到一束紅光從對麵運輸船上射來。


    那道紅光透過窗戶,目標卻並不是盛景城,而從盛景城右側經過,射向他身後。


    盛景城的反應很快,在紅光出現的那一瞬間,他便立即順著紅光看向身後,卻看到他剛囑咐過不要走動的慕俞,卻竟是神誌恍惚,從主臥門口朝內走動了一步。


    紅點落在了他太陽穴上。


    盛景城臉色劇變,他立刻朝慕俞大吼:“蹲下!”


    慕俞卻怔在原地,仿佛沒有聽到盛景城的聲音,盛景城則在出聲的那一瞬間,便立即邁腿朝慕俞的方向奔去。


    然而還是晚了。


    因著alpha在專注之下極致敏銳的聽覺,盛景城幾乎可以聽到子彈破殼從運輸船上射來的破空聲。


    這一刻,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感湧上盛景城心頭,他幾乎連思考也沒思考,便在子彈再度擊穿玻璃的那一瞬間,縱身躍起,將慕俞撲倒在了地上。


    咚!


    溫熱的血液噴濺在慕俞雪白的臉側,盛景城急促的唿吸聲不斷灌進慕俞耳中,這個強大的、令人畏懼的男人,此時也不得不顯出弱態,他捂著慕俞的眼,沙啞的聲音顯得極為虛弱,“……小俞,別看。”


    幾乎是一瞬間,慕俞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陌生的記憶。


    “噓,別叫,小俞。”父母的屍體橫陳地麵,而高大男人一雙灰色眼眸中卻仍是可怖的溫和,染上血液的皮質手套用力捂著他的嘴,拿著槍支的兇手沉默地站在男人身後,血腥氣味灌入身處櫃子的慕俞口腔之中,幾乎令他感到窒息。


    “亂叫的小孩,”灰眸男人彎下腰,唇角掛著柔和的笑意,“會像爸爸媽媽一樣死掉。”


    “隻有安靜的小孩,才能活下來。”


    “嗚啊……”隱約之間,慕俞仿佛聽到了自己因徹骨的恐懼而發出的嗚咽聲,可那聲音在男人將手移開之後,便徹底消失了。


    他從那天起,便失去了聲音。


    七年後的慕俞同七年前十歲的小慕俞一同顫抖著,而不同於小慕俞的是,十七歲的慕俞顫抖著,卻是將盛景城捂在自己眼上的手拿了下來。


    盛景城的手失力,輕易便被他從臉上拿了下來,男人俊臉上血色盡失,子彈在他的胸口處留下一道血洞,血液如柱從中不停流瀉而出。


    慕俞看著他胸口的血洞,他的顫抖幾乎到了無處遁形的程度,可他根本也沒想過隱藏,他那雙黑眸亮得出奇,熾烈的興奮從中噴湧而出。


    他終於能夠理解上個世界的許暮寧,明白了他為什麽要複仇。


    原來複仇,是這麽讓人興奮的東西!


    他實在是興奮得有些過了頭,如此強烈的喜悅感第一次衝擊他向來淡薄的情感世界,以至於他需要用力低著頭,才能隱藏住眼中的快意。


    當雪家的人趕到現場,除了依然僵硬的雪家家主與昏迷的盛景城與omega外,看到的正是渾身雪白皮膚染上血液的少年,同樣浸染上血液黑色睡袍緊貼在他單薄的身上,少年脆弱得仿佛被輕輕一碰,就會破碎一般,他緊緊抱著因過度失血而昏迷不醒的盛家家主,恐懼害怕得渾身都劇烈顫抖著,直到聽到醫生趕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終於鬆開了懷中的男人。


    可下一刻,他卻猛地抬起沾滿血跡的手,胡亂抓住身旁最近的人,不斷地張合著唇瓣,急切而無聲地說著什麽。


    血液從他臉側滑落,卻將他的臉頰襯托得愈發瑩白透亮,少年眼中是破碎的淚意,猶如初冬被擊碎的脆弱冰麵,令人生出憐意,卻也叫人更想,將他揉得更加破碎一點。


    盛景城被擔架帶走了,雪家家主仍陳屍在自己豪華的床鋪之上,而他的大多數後代們卻仿佛忘卻了他的存在,他們環繞著慕俞,將這個崩潰的美麗少年當做易碎品一般,精心地照料安撫著,跟隨著他走向遊艇上的醫務室。


    雪柏清站在遠處,唯有他在看著人群中靜靜落淚的慕俞時,看到了少年低頭時唇角那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幾個小時前他才剛把盛景城成立“海妖”項目組的消息告訴慕俞,幾個小時後慕俞就設計讓盛景城受到了重傷。


    以盛景城的警覺性,如果殺手是針對他的,必然不可能被得手,除非……慕俞以自己為餌,逼得盛景城不得已靠犧牲自己還保護他!


    寒意順著背脊將雪柏清渾身灌透,他早就知道慕俞是個什麽樣的人,卻仍會被他的心狠手辣所震驚到。


    可與此同時,刺骨寒冷帶來酥麻感卻更為鮮明地湧遍雪柏清全身,他連指尖都微微發起顫來,人群散去後,他沒有留在亡父屍體身邊,而是踉蹌著迴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用力將門閉緊。


    他的胸膛不停起伏著,戒斷過後再也沒使用過的信息素從發熱的腺體當中噴湧而出,迅速將艙房化為滿是雪鬆氣味的世界。


    腺牙掙紮著從牙床中生長而出,急切而瘋狂地想要紮穿那狠毒少年的後頸。


    他竟是因慕俞,進入了發.情期!


    *


    陽光穿過醫院病房窗戶,落在了病床上,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皮上落下暖色的光輝。


    在陽光之下,男人那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緊接著,男人睜開雙眼,露出了那雙罕見的灰色眼眸。


    自成年以來,這還是盛景城第一次感受到疲弱,幾乎在醒來的那一瞬間,他便感受到了從胸口傳來的尖銳痛意,alpha能夠極度細致地掌控身體狀況,於是他很快感受到,子彈留下的傷口正位於離他心髒極近的位置,隻差一點,就可將他心髒貫穿。


    放在七年前,他絕不會為了任何人冒如此大的危險,哪怕是盛煜也不能。


    可七年之後,他卻為了一個,於他而言,本該毫無利益可言的少年,幾乎失掉半條命。


    七年前,慕俞的父母研發出了所謂的無癮抑製劑,隻需注射一針,這輩子便不用再遭受發.情期亦或是易感期的折磨。


    這本該是一項劃時代的發明,可對於盛家企業來說,卻是一項毀滅性的發明。


    盛家企業幾乎三分之一的利潤都來源於抑製劑的收入,一旦慕俞父母的研究成果進入市場,盛家原本占據大半江山的抑製劑市場,便會化為烏有。


    七年前的盛景城冷血強硬,逼迫他們停止實驗,可他們卻仍在暗中繼續研究,甚至在成功那日,接連聯係了宋家與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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