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雞顯然沒想到這種時候能聽到這麽一句吐槽,微微一愣,緩緩地搖了搖頭:“不一樣的,如果以血肉獻祭,我們就注定要化為囚禁這些惡魔的枷鎖,永生永世地跟他們一同困在城下。而現在,就算我們自願獻身火海當中,至少我們的靈魂是徹底自由的。您的出現,確實拯救了我們,而現在,也讓我們為這些惡魔的詛咒正式地畫上一個句號吧。”


    說到這裏,草雞已經跟其他勇者後代們一起退迴了古堡門內。


    他們齊齊地,朝著池停的方向再次鞠了一躬:“謝謝您,池先生,後會無期。”


    池停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火光落入他的眼底,更深處的是那一片恭敬彎腰的身影,直到古堡的那扇大門重新關上,才重新在黑夜當中恢複了平靜。


    後會無期?


    雖然草雞的話讓他知道自己為這些npc的解脫確實有幫上一點忙,但怎麽總覺得,並沒有完全被安慰到呢。


    池停轉頭瞥了一眼旁邊的男人:“問個問題。”


    月刃也開了口:“你先迴答我的問題。”


    池停:“你說。”


    月刃問:“什麽叫早知道他們會求一死,你就沒必要選擇這麽麻煩的道路了?你選第二條路線是為了他們,不應該是為了我嗎?”


    池停:“……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月刃點頭:“好好迴答。”


    “……”


    池停思考了一下,結合同樣都是人類的角度,坦誠地給出了答案,“這點倒是不用懷疑,會選擇二,最主要的當然還是因為你。”


    月刃的心情顯然瞬間愉悅了起來,露出了微笑:“行了,換你問。”


    池停掃了一眼已經整個燃起火光的古堡:“以你在愛心公寓裏麵的經驗,等我們這些玩家全部都傳送離開之後……”


    “這個副本會直接重啟。”


    沒等說完,月刃就猜到了池停的想法,直接給出了迴答,“等重啟完成之後,不管是死去的惡魔,還是勇者的後代,全部都將會恢複原來的樣子。草雞他們會再一次以契奴的身份在契約驛站供新一批到來的玩家篩選,這裏的一切都將會恢複成原樣,關於我們曾經的出現將會全部從他們的記憶中抹去,沒有人會記得我們,這裏的一切也都不會有半點的改變。”


    意料當中的迴答,倒是讓池停不由地抬眸多看了月刃一眼。


    這男人用的雖然是極度輕描淡寫的話語,但是他能想象得出,這個答案的背後所掩藏的,是怎樣漫長的孤獨和等待。


    頓了一下,池停問道:“所以,你在愛心公寓當中,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經曆重啟嗎?又或者是,是旁觀著那個世界的重啟。”


    月刃明顯地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收斂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在離開副本之後猜的,不過仔細想想,其實在副本裏麵的時候我就應該已經意識到了。當時你對李厚說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應該就是以前某一批來到公寓裏麵的玩家吧。”


    池停可以留意到月刃身邊漸漸冷寂下來的氣息,並沒有半點避開的意思,而是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誠摯地問,“帶著記憶反複經曆這樣的重啟,應該是一種很糟糕的體驗吧?所以,既然擁有通關的鑰匙,為什麽不選擇盡早離開?”


    “確實糟糕,但關於為什麽不離開的這個問題,我好像已經迴答過你了,池先生。”


    月刃深邃的眼底漸漸地填滿了池停的身影,在對方這樣仿佛想要將他看穿的注視下,反而收斂了冷意再一次露出了淺淺的微笑,“這一點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確實非常‘挑食’。副本裏的npc是沒辦法直接通過你們的傳送門離開的,必須要借助影子這個媒介的話,我希望能夠讓我搭乘的交通工具,至少能夠擁有讓我喜歡的味道。”


    說話間他稍稍湊近幾分,意味深長地在池停的脖頸間輕輕地嗅了嗅:“你的味道,剛好我就非常喜歡。”


    過近的距離下,池停可以感受到從肌膚上擦過的熾熱氣息。


    微微地後退一步拉開了些許的距離,他掃過一眼月刃看起來不似作偽的神態,頓了一下,最終有些無奈地深深歎了口氣:“看來我的第二個問題也已經有答案了。想要直接帶他們離開果然是行不通的,隻能考慮一下,借助一些其他的媒介了。”


    月刃捕捉到了池停話裏的含義,倒是有些好奇:“你能帶他們離開這裏?”


    池停點頭,又搖了搖頭:“活著帶走估計是沒戲了,死後我倒是還試試。但也隻是試試,我還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情況,所以也不能保證最後的結果。”


    這樣的迴答讓月刃將池停自上往下重新地打量了一番。


    剛要再問什麽,隻聽山道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迴頭看去,遙遙落入眼中的是幾個去而複返的身影。


    大戰惡魔軍團的時候紀星雀一路衝殺在最前線,一番戰役下來體力極度透支。


    原本他已經在黃辛覺幾人的攙扶下往山下走去,遙遙地發現了古堡裏燃起的火光,擔心有什麽變故,就又著急地趕了迴來。


    此時剛迴到古堡前方的空地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塊巨石上的池停,正直勾勾地對著古堡的方向,看著麵前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


    紀星雀的體力值早就已經降到了極點,連帶著腦子也幾乎停止了運轉,這幅情景之下隻剩一臉的茫然:“隊長,這是?”


    “草雞幾個已經被惡魔的血汙染了,所以主動留在這裏做個了結。”池停的迴答言簡意賅,說完後擺了擺手,“你們先出本吧,好歹認識一場,我留在這等看看能不能幫他們收個屍。”


    “收屍?”黃辛覺那幾個玩家不明所以,紀星雀頓時已經反應了過來,錯愕道,“隊長你這是要……可他們是npc啊!”


    池停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個副本馬上就要重啟了,雖然不確定有沒有用,但好歹試試吧。萬一呢,對吧。”


    剛經曆過一番激戰後的狀態確實不適合再有太多消耗,這要換成昔日隊伍裏的任何一人,估計都免不了一番勸。


    但現在在這裏的是向來隨心行動的紀星雀,當即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他家隊長的這個決定:“那你一定要注意時間啊,傳送門存在的倒計時結束之前一定要記得出來。至於我,就先不陪著你了啊隊長,真的太累了,我得先出去讓係統給我恢複一下體力。”


    池停淡然地擺了擺手,沒有絲毫留戀:“去吧。”


    “……”


    紀星雀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那個男人,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隻有這個npc還老神在在地留在這裏沒進火場,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麽,招唿著黃辛覺幾人離開了。


    直到人再次走遠了,月刃才有些好奇地開了口:“收屍?”


    池停迴答:“嗯,確切點來說,應該算超度。”


    從月刃的表情看起來顯然更好奇了,然而池停沒再迴答什麽,就這樣坐在石頭上托著下巴,有些疲憊地耷拉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著麵前的那場大火終結。


    不隻是紀星雀,他顯然也已經很累了。


    熊熊的火焰映亮了整片的天際,就這樣持續地燒了很久。


    直到傳送門的存在時間剩下了最後的十分鍾,池停才從長時間的發呆狀態中迴過神來,拖著疲憊的身子站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


    要是再燒下去,恐怕真得屍骨無存了。


    月刃看池停終於有了動作,好奇之下還不忘貼心地往旁邊讓了一下道,將位置給空了出來。


    池停站在古堡搖搖欲墜的門前,平靜的視線掃過,緩緩地伸出了手。


    細長的紅線宛若鋒利的刀刃從掌心劃過,割裂的傷口處滲出的血液很快地融入了細絲當中,將原本就濃豔的色澤染得愈發瑰麗。


    漸漸浸透的紅線上麵,血水一點點重新凝聚成珠。


    最終,從空中緩緩墜落。


    無聲中落地。


    濺開些許塵土的同時,有一點細微的白光從滴落的血珠中綻開。


    從月刃的角度看去,可以感受到層層的微風從池停的周圍擴散。


    飛揚的衣擺之下,像層薄紗般的聖潔光芒無聲地朝著四麵八方悄然蔓延,又像是怕驚擾周圍的環境般,悄然地將觸碰到的一切都悄然地籠罩在了其中。


    在白光覆上周身的時候,月刃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過分溫柔的氣息。


    微微一恍惚,似有所感地看向了那片壯烈的火光。


    古堡早就已經被這樣的薄光所覆蓋。


    周圍瑩瑩的光線開始漸漸收縮,仿佛萬千細小的螢蟲之光無聲地聚攏,然後一點一點地匯聚成了最終的樣子。


    一片寂靜當中,一個接一個形成的虛影踏著火光,緩步地來到了古堡的門口。


    他們整齊的鞠躬動作就像之前告別時候的那樣,充滿了感激與虔誠。


    池停語調溫和:“願意追隨我嗎?”


    已經化為虛影的草雞緩緩垂眸,在他的旁邊是同樣半透明的勇者後代們。


    “願意。”


    他們充滿釋然的聲音整齊地響起。


    話落的一瞬間,刺眼的光芒從那些虛影周身擴開,一度蓋住了周圍所有的景象。


    等再次緩緩地迴複平靜,最終恍若幻覺般不複存在,隻留下了那一排跌落在地麵上的白色骨珠。


    池停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張開了手掌。


    所有的骨珠宛若受到召喚般齊齊地串上了紅線,重新編織成的串珠,再次安靜地落迴到了他的手中。


    指腹輕輕地從新磨製而成的珠子上麵撫過,池停心情不錯地招了招手:“好了,可以迴去了。”


    如果說真有人願渡世人,眼前的這人,無疑就是那救世的唯一凡人。


    這樣的畫麵落入眼中,月刃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一個念頭。


    此時池停明明身在一片耀眼的火光當中,卻可以察覺到臉色肉眼可見地泛上了一抹病態的白,轉身的時候身子有些脫力下微微一晃,直接被月刃穩穩地一把攙住。


    垂眸瞥過那串手腕上的串珠,月刃緩緩地挑了下眸。


    到了現在,他也終於知道這上麵的珠子都是從哪裏來的了,一時之間,隻是愈發覺得有趣:“原來你的能力並不是召喚係。”


    池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說過自己是召喚係了?”


    “也對,確實沒說過。”月刃收迴視線微微一笑,“不過你這死亡係的能力還挺有意思的,看起來隻要是死人,都能夠被你收為自己的戰力?掌握別人的靈魂,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你看到的那些虛影終究不是他們,隻是留下的軀殼罷了。沒有人有資格去操控別人的靈魂,既然死了,就應該放他們迴歸最後的平靜。”池停一邊走著一邊坦誠地介紹道,“而且我的[超度]也隻度自願的人,要麽真心實意地想要追隨我,要麽發自內心地臣服我。”


    說到這裏,他掃了月刃一眼,忽然調侃一笑:“像你這種的,應該就完全不屬於我能夠掌控的範圍。”


    “哦?”月刃眉梢一彎,緩緩地露出了幾分笑意,“別說得這麽肯定,怎麽也得試試才知道。”


    池停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


    噴泉廣場中央,除了兩人之外的其他的玩家已經全部離去。


    解放出來的勇者後代們在周圍來來往往地忙碌著。


    踩著夜色,他們時不時地從旁邊路過,對傳送門的存在恍若未覺。


    就如月刃說的那樣,對於這些npc而言,這扇送玩家們離開的希望之門,從來都不屬於他們。


    池停緩步地走入了傳送門中。


    跟前一次不同,這一迴月刃也邁步走了進來,並肩站在了他的身邊。


    池停的視線從這座古城當中緩緩掠過,最終落在了腕部的串珠上。


    雖然最終還是決定淺淺地超度了一下,但其實他自己也還不太確定,這個做法到底能不能讓草雞那幾位飽經磨難的npc們徹底擺脫這個副本的重啟輪迴。


    但不管怎麽說,既然月刃可以通過自己的手段離開副本,他這樣也應該算是采用正規渠道把人帶走了吧?


    在池停跟月刃進入傳送門時,副本關閉的倒計時也已經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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