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然滿眼期待地看向進來的人。


    岑茂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那姘頭可是眉眼細長,右眼角帶痣?”


    雖然他說的難聽,曹然還是忙不迭點了點頭,“是,膚色較白。”


    “娜蘇六年前入北狄軍營為妓,因平時表現較好,順從聽話,又立過功,如今已是妓營的鴇頭,期間從未生過任何孩子。”


    曹然驚呆了,大喊道:“怎麽可能!她那麽溫順可人”


    又想起什麽一般,心懷僥幸道,“你一定是搞錯了,我迴來時,她已兩個月未有月事,顯然已經有了身孕,落胎如送命,她怎會輕易舍掉?”


    岑茂麵無表情道:“那你可知,她們營妓同別的妓子又不同,為了不影響接客,入營時便喝了藥,不隻是那兩個月,你有見過她別的時候有月事麽?”


    曹然仔細迴想了一下,麵色逐漸煞白,神情絕望又狂亂,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帶下去!不日押迴京審判!”賀千遠吩咐道。


    謀害了皇上派來的監軍,自然是由刑部來審。


    “糧草今晚可能就會到,傳令兵!去通知監軍和另外兩名副將,還有岑茂,速速去我房中商議此事!”


    “是!將軍!”


    時間不等人,既然對麵等著他放火為號,也有可能派人監視糧草的動向,戲要做得逼真才行,最起碼時間盡量對得上。


    冬日天黑的早,但在皚皚白雪的映照下,還是能看清幾分人的著裝。


    突然,大梁的軍營後方響起一陣騷亂,聲音越來越大,不多時,東南角升起一片火光來,更大的騷亂聲和唿救聲又傳到了那邊。


    北狄軍悄悄冒了出來,黑壓壓的一大片,以往都是小規模騷擾,最多幾百個人,但這次看上去卻數以萬計。


    營房前方的亭戍也沒人值守,裏麵落滿了雪,看樣子像是荒廢了。


    其中一個頭領有點疑惑,“這可能嗎?什麽時候梁軍如此鬆散了?”


    另一個嗤笑道:“有什麽不可能!聽說這邊上上下下幾個月沒發軍餉了,這大冷的天,誰還用心巡守?前一陣子那個監軍掉水裏淹死也沒人知道,還是第二天發現的。莫說廢話了!錯失了今晚這個機會,下次可就沒有那個姓曹的幫我們攪事了!”


    時間緊迫,聽了這話,他們也不再猶豫,為首的將領手勢一揮,跟另一個頭領把人分作了兩隊,分別向那兩處悄悄包抄過去。


    一路上無比順利,沒遇到任何阻礙,一直到了火光跟前處他們才發現,這他娘的不像是糧倉啊!


    還有,救火的人呢?老遠聽著還嗷嗷叫著的!


    這是一片平時操練的大空地,營房圍在四周,枯枝雜葉還有風幹的馬糞在此堆成了巨大一堆,在雪地裏熊熊燃燒著,劈裏啪啦中散發出絲絲異味來,在這冬夜裏顯得溫暖又可怖。


    “糟了!上當了!”


    隻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往迴撤,營房後麵突然冒出無數弓箭手來,在火光的照耀下,打頭的這批人如同羔羊誤闖了狼群,隻有乖乖挨宰的份兒。


    一陣箭雨飛過,又換上了另一批弓箭手。


    北狄軍霎時間亂作一團,想往後撤,可後麵的營房過道上也擠滿了人,一時間,亂箭齊飛,怒喊哭嚎,推搡踩踏,如同日出之前的屠宰場。


    後麵的人也沒全部能僥幸逃脫,進攻的鼓點響起,大批梁軍舉著長刀從四麵八方包抄而來。


    另一隊循著小火光往河邊摸過去的同樣中了套,在梁軍的圍攻之下,有許多人掉進河裏,還有人砸穿了冰麵,最後活活被淹死凍死,隻有小股人趁亂逃了出去。


    大梁軍營一夜未眠。


    天將將亮時,仍在打掃殘局。


    賀千遠騎著戰馬巡邏,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吩咐道:“俘虜關押好!各營各隊清點人數,互相認一下,有眼生的立馬抓住上報!還有,街道上的店鋪,犄角旮旯都給老子搜仔細了!”


    戰場在自己這邊就是這點不好,怕有人混水摸魚,或是藏匿在隱蔽處等人們放鬆警惕時給予致命一擊。


    兩方交戰,即使是壓倒性勝利也不可避免會有傷亡,此次設計圍剿,共滅敵四千七百餘人,俘敵近三千人,還逃跑了一部分。


    大梁這邊死亡兩百五十一人,傷者六百餘人,重的等著軍醫診治,輕的就自己或請同僚幫忙包紮一下。


    蕭鴻昨晚被賀千遠勒令在房中不準出去,今早打開房門一看,就是這般慘象,隨處都能看到血跡。


    “殿下!”


    有認識的兵士跟他打著招唿。


    蕭鴻點點頭。


    另一暗衛去前方幫忙了,隻有小六跟著他。


    街道上的店鋪陸陸續續開門了,不過今日多數人都無心做生意,昨晚的喊殺聲震天動地,身在此處,他們都知道是怎麽迴事,所以也沒敢出來,有人甚至還把店門找東西從裏麵抵住了。


    路過一家早點鋪門口,那店主正把昨晚發好的麵端出來做燒餅,他直接從盆中揪起一塊就開始擀。


    不對!


    蕭鴻半眯著眼看向他,發麵味酸,需得勾兌堿水才能做別的食物。


    他上前一步,“你這是”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把手中的擀麵杖朝他一扔,趁他側頭躲避時,從案下抽出一把長刀,雙手舉起便朝他迎麵砍來。


    小六大驚失色,伸手把他往後一拽,也來不及拔劍,直接一腳往那人手腕上踢去。


    誰知這竟是個蠻力的,受了一腳刀還沒脫手,拐了個方向一刀砍在蕭鴻膝蓋上,劇痛瞬間襲來。


    你他娘的找死!


    老子這膝蓋可是有大用處的!


    第101章 平康101


    ◎“來!我幫你沐浴。”◎


    蕭鴻一屁股跌坐在地, 忍著疼痛,一把抓起落在旁邊的擀麵杖,用力朝那人麵上砸去。


    王爺就在自己跟前眼睜睜的被人砍了, 小六又驚又怒, 這時已騰出手來, 抽出長劍, 趁對方躲避擀麵杖時,一劍刺入他的胸口,咬牙將那人捅了個對穿也沒鬆手, 一直釘到身後的木門上。


    這時, 不遠處巡查的官兵跑了過來, 見此情況大驚失色,齊王殿下在他巡邏的地盤出了事, 賀將軍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店主縮在自家門口看向這邊, 既沒搞清楚什麽狀況, 也不敢隨便吱聲。


    小六皺著眉往店裏抬了抬下巴,“進去搜!”


    “是!大人!”


    長刀落在一旁,蕭鴻腿上的鮮血已浸濕了外褲,身下髒兮兮的雪地上也灑了幾滴, 他麵色發白,不知是疼的還是凍的, 牙齒咬得咯咯響。


    此時軍中傷者眾多, 來不及等擔架過來抬人,但背著的話膝蓋又會受力,說不定還會碰到傷處。


    小六沒多作猶豫, 蹲下身子, 把蕭鴻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道一聲:“得罪了殿下!”


    然後一用力,直接把他端著抱了起來。


    “……”


    蕭鴻本想出聲駁斥他,奈何身上疼痛又乏力,便由他去了。


    麵子算什麽東西,又不能吃不能喝,先保住腿才是要事,隻是被個比自己還要矮的人抱著走路確實有點丟份兒。


    迴到營房,把人放下後,趕緊宣了軍醫過來診治。


    外褲除去,腿上仍是一片血肉模糊,軍醫把多餘的布料剪掉,直接拿起半壺烈酒澆上去,一瞬間蕭鴻疼得差點撅過去。


    隻見皮肉外翻,傷口深可見骨,還有些布絲夾雜在其中。


    賀千遠聽聞消息趕了過來,麵色焦急問道:“如何?傷到骨頭沒有?”


    軍醫也沒停下手裏的活,一邊小心地清理創口,一邊答著他的話:“迴稟將軍,幸虧此時是冬令,王爺穿得相對厚實,擋了一部分力,皮肉傷得較重,還斷了一根筋,骨頭沒斷,但被震裂了些許,需得靜養一段時日。”


    “那麽多廢話作甚!”賀千遠沒了耐心,“你就說他這以後妨不妨礙走路,會不會變成跛子吧!”


    蕭鴻本來被疼得呲牙咧嘴,聽到這話也無語住了,小叔,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


    軍醫緊張地用袖口拭了拭額頭,“迴將軍,隻要休養得當,外傷痊愈後輔以生筋活血的藥袋熱敷,再勤加按揉抻拉,當會恢複如初。”


    賀千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會瘸就好。”


    這時外麵有兵士來報:“報告將軍!燒餅鋪店主屍首於裏間門後被發現,目測因刀砍而亡,暫未發現店內有別的敵寇。”


    “知道了,繼續搜!每一間都不要放過!”


    “是!”


    這種刀劍外傷軍醫見的多了,清理完後用桑皮線縫合起來,然後敷上藥粉纏上麻布,一氣嗬成。


    還有許多傷員等著,駐地軍醫不過十來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他交代了兩句便匆匆走了。


    “小舅還是迴去休息吧!我沒事。”蕭鴻白著臉說道。


    有外人在,他不好喊小叔。


    賀千遠熬了一夜,確實有點疲憊,他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


    出去之後又命其餘的官兵們輪班休息,讓夜裏沒出動的人頂上。


    河這邊駐紮了約莫六七萬人,還有一小半在對岸,昨晚這場圍剿,真正參與的不過兩三萬人,其中還有兩千弓箭手。


    這麽多屍首和俘虜都在這邊,還要想辦法處理,幸虧天寒,天熱時說不定會帶來一場瘟疫。


    傍晚時分,幾人圍桌商議著。


    此次戰況已派驛卒八百裏加急上報朝廷,但剩下的爛攤子還要收拾。


    賀千遠斟酌道:“屍首就,拖至兩軍交界處……”


    “還給他們?”一名副將問道。


    “潑上火油,燒了。”賀千遠冷笑道,“既是上門的賊寇,還想領迴全屍?哪那麽便宜的事!”


    “將軍,那俘虜呢?要收編還是要發配為奴?”


    “暫且關著吧!等朝廷的意思。”賀千遠一臉嫌惡,“白白浪費糧食,不管收編還是為奴都有反水的可能,避不開隱患,要本將說,直接砍了了事,不過要是能拿他們換點東西也不錯。”


    小六和另一暗衛自將軍走後就在門外跪著,等王爺降罪處罰。


    不管什麽原因,害主子傷這麽重就是暗衛的失職。


    盡管用了藥,蕭鴻還是發起燒來,他睡得迷迷糊糊,剛想叫人幫忙倒一杯水來,睜眼一看,兩尊門神正杵在那裏,跪得直直的。


    睡前他都說過不罰了,真是兩頭強驢。


    “快給本王倒杯水來!”蕭鴻啞著喉嚨,實在沒辦法,他還得有人照顧呢。


    “老規矩,罰月俸,再跪得跟個石墩子似的就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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