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許多年沒迴平康了,也沒找人成親,剩下的一老一小兩個親人是唯一的牽掛,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後也成為別人拿捏他的軟肋。


    “現在可以了。”蕭鴻笑道,“等這邊的事情解決,讓太子派人來替你,或是讓副將守著,你迴去找人成個親,體會一下為人夫的感覺。”


    還敢調侃起叔叔來了。


    “你小子!”賀千遠哼道,“你當是牲畜配種呢!說找就找著了?再說了,我人又糙年紀又大,哪個姑娘哥兒會要我?”


    “這可不一定,說不定就就有人喜歡糙的。”


    “算了!一個人也挺好,反正你已成親,賀家好歹沒斷,將來多生幾個就是。”


    賀千遠盯著他道,“鴻兒,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一定要保全好自己,莫要讓屋裏人等你等得心傷,莫要,走你父親的路。”


    “嗯,我知道。”蕭鴻點點頭,思念突然如潮水般瘋狂湧了上來,隻想盡快結束這邊的事情,迴到夫郎身邊。


    “今天情況如何?”他問道。


    賀千遠用樹枝撥了撥火盆,“前麵還是那樣,我估計他們的糧草也不充足,現在又降了大雪,互相僵持著不敢妄動,後方斥候來報,第二批糧草棉甲距此不過五六十裏地,但雪路難行,大概明後天才能到。”


    “是嗎?太好了!”蕭鴻欣喜道。


    一大半的兵士還穿著去年的舊棉衣,同人們家中的舊棉衣不同,家裏的棉襖都是拆開了洗,光洗布料,把棉花或蘆絮攤開曬曬,然後再重新縫好,盡量不損害它們的保暖性。


    但軍中根本沒這條件,不說製作方法不同,當兵的也沒幾個人會針線,隻能等春日天暖換上單衣時,把這些掛滿了油漬、汗漬、泥漿,甚至還有血跡的硬棉甲,放進水裏隨便刷兩下,晾幹了明年再穿,或放在頭底下當枕頭用。


    這些衣服又髒又硬,穿在身上也極不舒服。


    “嗯,明早還要讓人把橋上的積雪清掃幹淨,還不能先踩,踩實了更難清理,希望今天晚上少下一點。”


    雪已經下了幾天,斷斷續續,後方三四裏處,有一座木橋,橫跨於河麵,是到達軍營的必經之路。


    雖然有隱患,可也不能把河道填死,這裏是整個並州軍的取水用地,隻能多派些人在這附近巡邏。


    但百密難免一疏,上個月莊監軍便是夜間掉入這河裏淹死的。


    一開始時疑點重重,他一個監軍又不用夜巡,如果是夜間方便,為何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後來在他的營房裏翻出了幾個酒壇子,才勉強解釋的通,有可能是喝多了才會往那邊去,巡邏的士兵又恰好沒看到,所以才不幸遇難。


    但是按規定,監軍是不許喝酒的,將士一般也不可以,隻有當打了勝仗,或是輪休時,才能暢飲一番。


    何況今年軍費緊張,糧草送來之前,軍餉已經幾個月沒發了,夥房連米都舍不得下,經常喝雜糧粥,若是就這樣報上去,不光對莊監軍的名聲有損,朝廷也麵上無光,畢竟他是朝廷派過來的。


    蕭鴻覺得此事尚有疑點,據勤衛兵和營房附近的士兵反應,從未見過莊監軍白日飲酒,即使中秋時節,賀將軍敬他時,也隻是小抿一口,但據酒肆的小二的證詞,他的確去買過幾次酒。


    這樣的人私下會酗酒麽?難道他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這陣子雪又停了,賀千遠到門邊看了看,轉頭問他道:“去橋上看看麽?”


    “走!”


    反正也無別的事,蕭鴻把火盆熄了,叔侄兩人往軍營後方走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新雪把昨天的腳印都蓋上了,四周顯得極為幹淨。


    河水已經開始結冰,但冰層不厚,一個石子便能砸穿,淺岸處仍肩負著每天取水的重任。


    木橋約十餘丈長,寬約兩丈,兩邊有扶欄,此時上麵堆滿了積雪。


    “為何不改成石橋?”蕭鴻問道。


    既然是必經之道,石橋會堅固很多。


    “你太高估了這些兵油子,他們哪會幹這個?一兩丈長的還行,這麽遠的難度相當大,石橋要請工匠老手,要從河底砌石墩,做石拱,留的橋洞還要足夠夏令時漲水通過,總之,沒那麽容易,說到底還是沒錢。”


    蕭鴻不吭聲了,造橋鋪路這些事對他來說有點陌生,還是不要瞎出主意為好。


    欄杆上的積雪厚厚一層,橋頭的地方卻有些薄,像是被風吹掉了不少,但這兩日卻並沒有風,難道是誰閑來無事晃著玩晃掉的?


    晃掉?


    他心裏突然一驚,轉頭往河堤下走去,冬日水線偏低,河堤露出來不少。


    “鴻兒!你幹什麽去?”賀千遠喊道。


    “你過來看看!小叔。”


    “都是雪,當心滑水裏去。”賀千遠嘴裏念叨著,小心地下了岸。


    當他也站到橋樁下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三十六根橋柱有一大半都被鋸了,沒有完全鋸斷,人走在上麵不會有影響,但萬一有重物的話……


    “糧草!”二人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他們的目標是糧草車,這十餘丈長的橋可同時走上好幾輛車,另一頭不動,當行至這頭時,橋柱的承重能力會達到極限,然後瞬間斷掉,上麵的東西將全部掉到水裏去。


    橋身這麽高,人和馬掉下去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河底還有淤泥,糧食也很難撈出來。


    賀千遠臉色鐵青,蕭鴻提醒他道:“小叔你想想,軍營中什麽人會有鋸子?後勤?”


    “不!後勤工兵是六人一間營房,他們沒有這機會,除非六人同時叛變,我知道是誰!”


    外麵天寒地凍,曹然正窩在營房中睡覺,房門突然被踹開,把他驚得一跳:“誰!幹什麽?”


    “對不住了曹副將!將軍讓你過去走一趟!”


    曹然心知事情敗露,拔腿就要往外衝,被一腳踹了迴去,幾人連忙上去按住綁好。


    賀千遠冷笑一聲:“曹副將!老子待你不薄吧?四年前你自己犯蠢被人俘了去,老子一直沒放棄,曆時半年多,折損了三個兵才將你救了迴來,你就是這麽迴報老子的!啊?你對得起死的那三個人嗎!”


    曹然已知逃不掉了,臉色一陣灰敗,索性破罐子破摔,啐了一口,嗤聲道:“你當是你的本事?北狄要是不放水,任你有通天的本領也帶不迴老子!”


    “你是他們故意安插過來的?”賀千遠麵色大變,咬牙道,“原來你那時就已經叛變了!”


    “不!我沒想!”曹然忽然大哭道,“我想好好做我的副將,還想著將來迴去看我老娘,可、可我也舍不下自己的骨肉啊!他們說我不照做的話,就要殺掉我兒子!他才三歲而已,他又做錯了什麽!”


    “你有兒子?”賀千遠眯起雙眼,“你在北狄成了家!”


    第100章 並州100


    ◎老子這膝蓋可是有大用處的!◎


    曹然隻是哭著, 並不答話,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後來任賀千遠如何盤問踢打也不開口了,包括莊監軍的事。


    小六這次也跟了過來, 他在旁邊試探著問了一句:“要麽屬下去那邊探探?”


    賀千遠疑惑地看著他。


    蕭鴻幫他解釋了一句:“他耳朵好使。”


    “哦!”賀千遠擰著眉頭想了想, 吩咐道, “岑副將!你同他去!那邊你好歹熟悉一點, 隻是記住了,不可深入,哪怕一無所獲, 人必須要全須全尾地迴來。”


    岑茂原本是越騎校尉, 平時表現不錯, 四年前又救迴了曹然,因功升的副將。


    “是!將軍!”


    賀千遠又看了看地上, “先帶下去關押好!”


    “是!”


    現在修橋是大事, 別的先放到一邊。


    後勤工兵全部被召了過來, 找來備用木樁量好鋸好,趕在天黑之前換下了受損的橋柱,為保險起見,又多加了幾根。


    賀千遠歎了聲:“是我的疏忽, 差點釀成大禍,幸虧你發現了。”


    “為何不在此處設兩座亭戍呢?”蕭鴻問他道。


    “嗨!我當這邊都是自己的地盤, 沒想到這層, 讓人巡視也隻是怕有人掉下河去。”


    賀千遠心裏有些後悔,“天晴了就開始蓋,兩頭都要設。”


    “誰能想到是他?他平素話也不多, 訓練的間隙就愛做點木工, 偶爾會幫兵士修個板凳什麽的, 哎!”


    “若是拿家人來威脅他反水,倒也正常。”蕭鴻說道。


    兩人各自歎息著。


    第二天才得知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場笑話。


    岑茂和小六帶著一身寒氣迴來了,帶來的消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曹副將所說的兒子根本沒有!至於他以為和他兩情相悅的那個姑娘,原本是營妓,現在混成了鴇頭,這幾年並未生過任何孩子!”


    “……”


    賀千遠和蕭鴻兩個人麵麵相覷著。


    “先別跟他說!”賀千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剛吃完早飯,曹然被提審了,這大冷的天,被扔在牆角凍了一夜,他頭腦懵懵的,有點麻木。


    “曹副將!”賀千遠慢悠悠說道,“岑茂他當初救迴了你,昨日又冒著危險去看了你的家人,你說,你該不該好好感謝他?”


    曹然猛地抬起頭來,須發蓬亂,麵頰髒汙,帶著哭腔問道:“他真的去了?我兒子如今怎樣了?他們娘倆兒還、還好麽?”


    “他們娘倆兒好不好,要看你能說多少。”賀千遠靜靜地看著他。


    “我說!我全都說!”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任務失敗,那母子倆也是死路一條,在死前能夠得知一點家人的消息也好,萬一到了黃泉路上,好歹也能認個親。


    “九月底他們便來找了我,說娜蘇當初留下了我的孩子,是個男孩,如今已經三歲了,母子倆生活困苦,要我配合他們,待事成之後迴去,會賞賜官職和金銀牛羊,否則,就要他們兩個的命!”


    “我也是沒辦法啊!”曹然又哭道,“你們帶我迴來時她便有了身子,沒想到竟然生下來了,我已將至不惑,在軍中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這條根……”


    “說重點!”賀千遠喝道,“他們讓你做什麽?”


    根根根!就他娘的知道根!


    曹然吸了吸鼻子,“讓我搞掉糧草,最好切斷補給,跟我說了詳細計劃,等這邊的糧草車掉進水裏,既是一大損失,又可讓軍中大亂,他們讓我等兵衛們過來營救時,趁亂去點糧倉,待火光升起,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莊監軍”


    “是!我每天夜裏出去那麽久,被莊監軍發現了,他暗中跟著我,想知道我去幹什麽,我怎麽可能讓他來壞我的事情?他一個文弱書生,想要搞死他輕而易舉!”


    “那些酒壇子也是你放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曹然搖了搖頭,又懇求道,“將軍,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娜蘇和孩子……”


    賀千遠突然笑了一聲,把門打開,“讓岑茂自己跟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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