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不會想要看見陸行淵這個樣子,她說了,不讓陸行淵選。


    “你不該跟過來。”陸行淵抓住謝陵的手,此刻不管是往前還是往後,以謝陵的能力都很勉強了。他身上傷痕無數,鮮血流淌不止。


    謝陵反手抓住陸行淵:“要死一起死!”


    謝陵不是不懂事,他隻是怕陸行淵在這樣的打擊下做傻事。他不管不顧地跟過來,陸行淵總要顧忌他的死活。


    他在用自己逼陸行淵離開。


    陸行淵閉了閉眼,眼眶發紅,道:“她不應該死在這裏,就算隻是一具屍體,我也要帶她離開。”


    陸行淵去意已決,不等謝陵多言,他心念一動,謝陵就消失在他眼前。


    他看向那無盡的虛空,一頭紮進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仙界變故,前往仙界的通道崩塌,方生等人趕在最後一刻被傳送出來。


    在他們身後,陸晚夜的虛影站在破碎的通道前,神情凝重。他抬手虛握空氣中的靈氣,唇微張:“夫人……”


    他的聲音很輕,微不可聞,唯有站在他身邊的琅煌聽清了。琅煌的視線看向方生等人,他們各個身上都帶著傷,頭發淩亂,十分狼狽。


    疾風更是焦躁不安,啼鳴尖銳刺耳,在高空中盤旋不止,引的在煙雨城等消息的各方勢力聞聲而動。


    琅煌清點人數,存者十之二三,可謂損失慘重。


    他在人群中搜尋了一圈,麵色凝重:“陸行淵和謝陵呢?仙界發生什麽了?還有雲棠和謝道義,他們怎麽也不在?”


    陸行淵,雲棠和謝道義三個真君期,加上謝陵一個化神期,這種配置在仙界橫著走都沒問題,琅煌沒想過他們四個人會沒出來。


    死裏逃生的人聽見琅煌的話,情緒低落,紛紛低下頭。


    方生捂著心口,他此次受傷不輕,稍微動一下胸腔就疼的厲害。他慘白著臉,顫聲道:“雲夫人和謝道義同歸於盡了。至於魔尊,他和謝陵還沒出來。”


    琅煌一怔,抬頭看向陸晚夜,他卻像是有所預料,輕歎一聲,無奈又寵溺:“夫人,我該拿你怎麽辦?”


    陸晚夜的聲音隨著他的殘魂一起消散在風中,失去他的力量支撐,通道也完全消失,再無痕跡。


    聚集在煙雨城的勢力趕來聽到這消息,驚訝地瞪大眼。


    不等他們出言詢問這個消息的真假,兩股精純的靈力就在煙雨城的上空爆發出來。兩道天光直衝天際,天光內是無數精純的靈力形成的風暴,那風暴盤旋而上,到達一個極點後,散做漫天的星辰,飄向人間各地。


    煙雨城附近的花草靈植瘋狂生長,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這是……這是……”


    眾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琅煌握緊了拳頭。


    “真君隕落,還道天地。”


    飄散的靈氣中有琅煌熟悉的氣息,確實是雲棠和謝道義無疑。


    一座仙府折了兩位真君,煙雨城的動靜鬧大了,不管是魔族,妖族,還是人族,他們都注意到了這裏的動向。


    雲棠和謝道義成名在外,誰也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是這樣的結局。


    極北之地的雪山上,一座以冰雪聞名的宗門內,被冰封的山巔,身著鵝黃輕衫的尊者遙望天際,抬手接住散落的靈光,漂亮的眸子有些發紅。


    在她身後,九殿下謝萱腰纏長鞭,神情肅穆。天際飄著的雪夾雜著散開的靈氣,有熟悉的氣息拂過她的鬢角。


    像是一雙手,輕柔又憐惜。


    謝萱有些怔然:“娘,出什麽事了?”


    湘夫人垂手轉身,曾經雍容華貴,明豔大氣的她在這雪山清修多年,心境早已變得如這雪山一般冷。


    可謝萱敏銳地察覺到,她娘的心情有了波動。


    湘夫人負手而立,傳音道:“天闕宮聽令,本尊要出山。”


    真君還道天地的靈力足以春風化雨,潤澤萬物。


    可真君隕落,對如今的天下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再加上陸行淵和謝陵消失在仙界,沒有在通道崩潰前出來,這一下就是損了三位真君。


    煙雨城地處要塞,本就消息靈通,這一日的事不出兩天就傳遍天下。


    除了謝道義和雲棠的隕落外,之前眾人爭搶的東皇鍾是贗品的消息也傳了出來。方生他們不會說,但不代表別人不會。謝道義身死,可衛一逃出來了。


    他劍指魔族,直言陸行淵知道真正的東皇鍾所在,他之前一直是把眾人當猴耍。魔情宗和禦獸宗助紂為虐,謝道義之死,他們兩個宗門也有參與。


    之前進入仙界的勢力中,禦獸宗,魔情宗以及魔族三方勢力保存最完整,不似其他門派零零散散就剩幾個人。


    衛一的話無疑讓他們成為眾矢之的,魔情宗和禦獸宗聯盟,辰一本來想說幹脆不演了,直接倒戈魔族,卻不料有一個宗門比他更快。


    在外界因為仙界和假東皇鍾的事吵的沸沸揚揚時,天衍宗突然宣布雲棠身死,新任宗主為破厄劍尊陸隱川。


    “他天衍宗有病吧?”


    辰一聽到消息時,忍不住破口大罵。這要是擱幾十年前,說不定還無人有異議。可現在先不說陸行淵生死不明,光他和天衍宗的仇,就夠他去天衍宗鬧上一鬧了,怎麽可能當宗主?


    “聽說是雲棠下的命令。”方生倒是淡定,彼時他和辰一都在禦獸宗內養傷。


    梅洛雪不便見他們二人,讓沈熾給他們帶了藥。


    聽見雲棠的名字,辰一又想起仙界內的一幕幕,他揉了揉脹痛的眉心,問道:“陸行淵和謝陵還是沒有消息嗎?”


    方生搖頭,提到這事,他有些愧疚。說好了要幫陸行淵看好謝陵,可謝陵轉身追去時,他卻沒有辦法迴頭阻止。


    如今天下混亂,真假東皇鍾的消息更是討伐征戰的借口,魔族成為活靶子,大大小小的戰役不止,梅洛雪沒辦法離開魔族,尋找陸行淵的事都交給了懷竹。


    “疾風是陸行淵的契約獸,它還在煙雨城守著,隻要它無恙,陸行淵就是安全的。”方生寬慰辰一,“而且假東皇鍾在陸行淵身上,它同樣可以橫渡虛空,他們不會有事。”


    “但願……”辰一有些不安,可他不知道這樣的不安來自哪裏。


    方生見他愁眉不展,轉移話題道:“我聽說你們宗門的聖子已經去佛宗很久了,你不打算去把人接迴來?”


    “你怎麽知道我沒接?”辰一提起這個就來氣,他一向是不怎麽約束淩玉塵,之前知道淩玉塵和佛宗有染他也沒在意,以為他是看上無塵的臉,玩玩而已,沒想到會讓淩玉塵被佛宗騙去,佛宗還不還了。


    堂堂正派,怎麽能做出這等厚顏無恥之事?這難道不應該是他們魔情宗使這種手段嗎?


    “也是奇了怪了,佛宗扣著他幹嘛?”辰一想不明白,就算是防止他利用淩玉塵攻打魔族,現在都結盟了,也該把人還迴來了吧?


    “慈悲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他許是有自己的考量。”方生一想到在仙界發生的那些事,就有一種辨不清真相的茫然。


    眼下能解答的陸行淵下落不明,他倒是想去佛宗走一遭了。


    辰一看穿他的想法,他們兩個養了幾天,這身體奔波一趟也不算什麽。


    辰一心裏正盤算著,就看見謝遙從外麵進來,他步伐匆匆,神色焦急,給方生行了個禮,道:“宗主,佛宗出事了!”


    最近的太一大陸算得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卷進去的勢力是一個接一個,就連佛宗也不能幸免。


    比起其他勢力外在的利益糾葛,佛宗就厲害了,那受萬人敬仰,出淤泥而不染的佛子竟然是業障未化的修羅,佛宗一直在隱瞞,時至今日已是極限。


    無塵體內業障之力失控暴走,整個佛宗都被籠罩在黑霧中,其內是肉眼可見的白骨和陰魂,它們夜夜遊蕩在佛宗的古寺間,淒厲慘叫,痛苦哀嚎,聖潔寶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佛宗的大批弟子在慈悲的提前疏散下離開了宗門,小部分卷入其中,被黑霧吞噬,陷入夢魘之中。


    等各大門派聽到風聲趕過去,佛宗宗門已經完全淪陷,而且業障有往外擴散的危險,慈悲帶著佛宗弟子在外圍成一圈,夜夜誦經,想要安撫無塵。


    可他們的經文隻會讓無塵更狂躁,他肆意地釋放出體內的業障之力,讓它吞噬,蔓延,為禍人間。


    慈悲盤膝而坐,手持念珠,閉目念經。隻是這一次他們念的不再是往生超度的經文,而是封印的佛法。


    他們沒有辦法讓無塵脫離業障,隻能將他暫時封印在佛刹內。


    “你們一個兩個的是在上趕著發瘋嗎?好好的佛子怎麽就變成羅刹了?”辰一跟著方生連夜趕來,看到那烏泱泱的業障之力,心底發顫,罵了兩句後發現沒有淩玉塵的身影,怒道:“老禿驢,老子徒弟呢?”


    慈悲看著他,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歉意道:“淩施主一直陪無塵研習佛法,他離無塵最近,並沒有逃出來。”


    “放屁,那臭小子看個清心訣都能把自己看睡著,還研習佛法,你當我好哄呢?”辰一被慈悲的話氣了個仰倒,他自己的徒弟他還不清楚是什麽樣嗎?


    “你們佛宗到底在幹什麽?你嘴裏有幾句實話?”


    辰一步步緊逼,句句追問。慈悲卻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對辰一的氣急敗壞沒有絲毫的理會。


    無塵這一次的爆發讓佛宗千百年的威望毀於一旦,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不止辰一一個,隻是辰一還有個徒弟在裏麵,所以比別人更心急。


    麵對外界的肆意窺探和詆毀,慈悲始終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個字。


    那些人惱羞成怒,又畏懼業障之力蔓延,揚言要滅了佛宗和無塵。事情鬧大了,三位聖人也坐不住了。


    業障之力不同入魔修道,它一旦蔓延,對於現世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顧訣和謝問先後派出弟子前往佛宗,詢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佛子化身羅刹,除了明麵上的危機,更大的麻煩是他背後所代表的輪迴。即便眾人早已明白天道有缺,輪迴不全,世間已無飛升之路,但這還是第一次直觀的感受。


    無法被度化的因果,最終又會迴到眾人的身上。曾經翻下的罪業,都是剔骨的刀刃。


    “佛宗真是好大的膽子,嘴上說著慈悲為懷,卻給太一大陸留下那麽大的隱患。慈悲大師,你是要眾生為你佛宗陪葬嗎?”


    代表皇城前來的人是謝遲,雲棠和謝道義同歸於盡後,他沒有哭,反而在第一時間借謝問的威望,把皇朝的權勢掌握在自己手中。


    當年那個張揚跋扈,目中無人的公子哥,在接二連三的變故中,早已不再是仰仗寵愛的人。他奪權奪勢,心狠手辣,一身戾氣。


    他坐在仙侍抬著的飛仙轎中,倚靠著身後的軟枕,把玩著手上的匕首,腳邊跪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美人。美人麵有緋色,神情屈辱。


    佛宗的濃濃黑霧在謝遲的眼底翻滾,見霧見心,他恍惚看見了陸行淵,閃神片刻後,冷哼一聲。


    不滿佛宗而惴惴不安的那群人看見有人出頭,頓時就像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之前就覺得你們佛宗的佛子不對勁,天天跟著魔情宗的人跑,原來竟是一丘之貉。”


    議論的人話音剛落,辰一就一指靈氣彈出,將人打翻在地:“一群烏合之眾,給老子閉嘴,老子現在心情不好,要殺人。”


    淩玉塵生死未卜,辰一隻覺得他們聒噪。方生出手攔了一下,讓他不要衝動。他們現在本就在風口浪尖,若是辰一真要了別人性命,無疑是讓對方有了下手的機會。


    辰一覺得憋屈極了,忍了忍,走到一旁的台階上坐下,獨自生悶氣。


    方生踱步到慈悲身旁,這裏離業障很近,能夠感受到那股狂躁的暴戾氣息,刺的人麵頰生疼。


    “慈悲大師,沉默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方生斟酌道。“我隻問大師一件事,當年的狩天計劃是不是和他有關?”


    方生的聲音不低,在場的人都能聽清,他們不由地一愣,詫異地看向方生。


    在世人的眼裏,狩天計劃開始時,還沒有無塵這個人。他唯一能和狩天計劃扯上關係的地方,就是他誕生時,陸晚夜和雲棠攜手前往佛宗祝賀,送過賀禮。


    慈悲眼眸微抬,道:“是,也不是。”


    無塵是促使陸晚夜下定決心的契機,但陸晚夜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把他牽扯進來。天道不全,輪迴異常,此乃大勢所趨,而非無塵之過。


    隻可惜魔族都能看清楚的道理,有些人為了利益,不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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