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繼續迴憶:“我一向叛逆,對著世間不全之事總有十足的好奇心,我想知道為何不全。”


    陸澤出生時,上古的氣氛已經不怎麽好。雖然三族表麵上還過得去,但背地裏早已暗潮湧動。


    陸澤不喜歡爭鬥,他一心想要補足天地的不全,即便外人說他異想天開也沒關係。


    家裏人受不了他荒唐,覺得是家裏提供了足夠的庇護,才讓他生出這樣的心思,於是他被家裏趕出來了。


    陸澤在天地間流浪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結識了江望和白飛龍,他們一個是隻想當甩手掌櫃的新任狼王,一個是被頭頂的光環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小公子,他們渴望冒險,刺激和自由。


    陸澤明白他們的處境,幹脆的把兩個人拐到自己身邊,讓他們和他一起實施補天計劃。


    一開始二人也當他是在開玩笑,但後來他們經曆了很多事,不在覺得陸澤是在異想天開。


    而這個時候陸澤的內心發生了隱秘的變化,他察覺到了從未有人質疑過的異樣。天地本不全,為何不全?


    陸澤觸及到了不全的原因,於是一個計劃在他腦海裏誕生,他一麵布置傳承留下線索,一麵帶著友人向前,想要揭開真相。


    他那時信心滿滿,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現在看來是失敗了。


    陸澤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果,提到失敗他不再是頹廢的樣子,隻是有些惋惜。


    “天地有什麽問題?”陸行淵問道,陸澤在其他方麵說的詳細,在最關鍵的問題上卻有些含糊。


    陸澤點了點自己的額角,道:“抱歉,我的記憶不完整,這個答案想不起來了。但我隱隱有點印象,這件事和東皇鍾有關。”


    “東皇鍾?”陸行淵的聲音有些失真,問題繞迴了他心裏最大的謎團上:“東皇鍾自成一界,你想用東皇鍾補全天地?”


    陸澤搖頭,關於這段記憶,他的印象不深,他努力地迴憶片刻,道:“我找東皇鍾不是為了補全天地,我找它是因為它有很大的問題。”


    “唔……”陸澤沉默片刻,道:“說起來我沒有見過東皇鍾。”


    陸行淵愣住,他覺得陸澤的話前後矛盾,他沒有見過東皇鍾,卻覺得東皇鍾有問題。可是陸澤表現的一臉真誠,完全不像撒謊的樣子。


    到底哪裏有問題?


    陸行淵困惑不解,他想起在懸崖底下得到的信,信裏陸澤不曾提過東皇鍾,但他提到了一個它。


    它把他們困在崖底,讓他們走不出去。


    這個它會是東皇鍾嗎?


    陸行淵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陸澤見他突然一臉驚懼,關切道:“怎麽了?我的話嚇到你了?”


    陸行淵喉嚨發緊,搖了搖頭。


    可疑惑一旦產生,又怎麽可能輕易消失?


    陸澤話裏提到他觸及到了天地不全的真正原因,並且為此而努力,他應該是想帶著兩位友人渡過難關,但他失敗了。而他失敗後沒多久,上古消亡。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這些事,陸行淵發現一個有意思的點,時間上的巧合。


    陸澤他們行動前,三族隻是有些摩擦,而陸澤他們行動後,上古加速滅亡,看起來就像是某種規則不希望他們破局,而不得不采取天罰的手段,讓一切泯滅在死亡中,無人能解答。


    “你在想什麽?最後的我給你留下了什麽傳承?”陸澤見陸行淵走神,微微傾身靠過來。


    “是精血和一本殘卷,還有一封信。”陸行淵如實迴答。


    陸澤眼輕啊一聲,似乎是有點難以置信,喃喃道:“我還會寫信?”


    上古有很多傳信的手段和保存語錄的方法,陸澤沒事也喜歡瞎搗鼓,比起筆墨的痕跡,他更喜歡省時省力的方法。


    聽到陸行淵說他寫了信,他覺得有點天方夜譚。而且陸行淵說他們都死了,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嗎?


    陸澤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道:“信還在你身上嗎?我看看。”


    陸行淵取出信雙手遞上,陸澤接過的一瞬間,心裏燃起異樣的情感,失落,痛苦,悔恨,還有深深的不甘。


    他神色微沉,從椅子上坐起身,認真地拆開手上的信。


    一眼掃過去,確實是他的筆跡,而不是別人有意的模仿。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很多地方已經模糊不清,但大半的內容保存下來了。


    不同陸行淵的不解,隔著無數的時空,陸澤和走到末路的自己通過這封信產生了共鳴。在信裏,他提到無法走出去的困境,也提到它的反撲。


    陸澤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寫信,因為任何和靈力有關的東西都會被察覺,被銷毀,隻有最簡單的筆墨才能留存。


    “原來如此。”陸澤目光幽深,他把信疊好還給陸行淵,目光落在他頭上的魔角上,沒頭沒尾地問道:“你是半魔?”


    陸行淵點頭,陸澤又問:“你和屋子裏的那個狼崽子是什麽關係?他的身上為什麽也有傳承?”


    陸行淵解釋了他們一開始的困境,想了想還提到找到這個秘境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陸晚夜。是父親把秘境留給了他,也是秘境吸引他前往。


    陸澤楞了一下,三個人,三座墓,三份傳承。走到末路的他們留下的並不是多了不起的東西,甚至可能因為“它”的存在,沒有辦法留下應有的答案。


    如此一來,這樣的傳承就顯得十分的簡陋,就算被人忽略也很正常。但在陸行淵的話裏,陸晚夜是有意把這個東西留給他,等著他去解密。


    陸澤意識到了什麽,問道:“你的父親有沒有和你提過東皇鍾?”


    陸行淵一怔,不需要言語,他的反應已經迴答了陸澤。


    陸澤了然,又道:“他對東皇鍾是什麽態度?”


    “他讓我不要相信東皇鍾。”


    陸晚夜的告誡猶在耳邊,意外地和陸澤他們對東皇鍾的態度不謀而合。


    陸澤眯了眯眼,思緒有一瞬的混亂,似乎有很多東西想要掙脫至深的囚籠逃出來,卻被死死地壓製。


    從那細微之下滲透的消息中,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緒被控製了。


    陸澤麵色微沉,他抓住陸行淵的肩膀,嚴肅道:“你得和我去個地方。”


    黑暗,死寂,猩紅的圓月高掛蒼穹。


    再一次迴到死寂之地,麵對那些不死不活的生物,陸行淵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被惡業纏身時,憑著內心的戾氣,幾乎將這裏摧毀。


    最後是陸澤出手阻攔,重新修複。


    許是陸澤的緣故,這一次迴來,陸行淵沒有感覺到靈力失控。


    陸澤帶著他走向那顆被他吞噬的榕樹,枯敗的樹葉同樣恢複了生機,一片綠意盎然,但它不在散發出勃勃生機,變成了虛假之物。


    陸澤撫摸榕樹失去光澤的樹幹,輕歎道:“可惜了。”


    陸行淵心裏一沉,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


    陸澤也發現他的緊張,笑道:“別在意,我隻是感慨一下。榕樹內囤積的是這個世界的本源之力,本就是為傳承者準備的。”


    陸行淵想到那充滿陰暗和憎恨的力量,大為不解。


    “換個你能理解的說法,你吞噬的是一個沒有成熟的輪迴。”陸澤解釋道。


    他走入榕樹深處,抬手一揮,附近的枝幹搭成座椅。他自然地在其中一根枝幹上坐下,打量著這片天地,道:“這裏曾是北蒼大森林的中心,我和江望把它打下來,然後做成了輪迴境。我當時有一件事想要驗證,現在證明我的結論是對的。”


    死寂之地的紅光讓人不舒服,陸行淵不喜歡這裏,但還是跟著陸澤坐下來。他聽著陸澤說這裏的來曆,一時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到眼前的陸澤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他們初見時,他的行為舉止還有一些浮躁的輕佻,此刻卻完全斂去,變得深沉。


    “我們受困於規則,但介於陰陽之間的縫隙是一個突破口,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們可以短暫地不受限製。我建輪迴境,就是希望傳承者能借助它的本源之力,避開現世的規則,去找出天地不全的原因。”


    寂靜之中,陸澤的聲音徐徐蕩開。他說的每一個字陸行淵都理解,但合在一起卻有些挑戰他的理智。


    陸澤以此地的生靈為代價,建造了一個類似陰陽縫隙的空間,這裏的本源可以開啟輪迴,雖然現在本源消失了,但它還能撐一段時間。


    陸澤進入這裏後,就發現他的腦海裏多出來不少記憶。他算了算,以規則捕捉的速度,他和陸行淵大概有一炷香的談話時間。


    “我本想讓小白把你帶來,引導你在輪迴中找答案,沒想到你有個遊走在陰陽之間的朋友,他已經帶你走了一遭。”


    陸澤的語速很快,沒給陸行淵思索的時間。他現在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陸行淵盡可能的記住他說的話。


    “你在輪迴裏見過的那個名為天熾的人是始祖。”


    陸行淵聳然一驚,在陸澤點破之後,他對那個人的熟悉都有了答案。他不止一次的見過天熾,不管是接受始祖之血時,還是偶爾的夢中附身,旁觀。


    每一個夢都不相同,天熾的狀態也不同,時而癲狂,時而恐懼。


    “始祖不僅僅是我們魔族的始祖,也是妖族和人族的始祖。沒有人知道始祖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他到這片土地上時,天地空曠,沒有任何的生靈。他一個人活過悠久的歲月,直到有一天他倒下了。他的三魂化為人,妖,魔三族,七魄散為天地靈氣,血脈為河流,筋骨為山川……他造就了這個人世。”


    陸澤的聲音有些沙啞,眼底的閃爍著微光:“相傳始祖出現在這裏時,攜帶了三樣東西,其中一樣便是東皇鍾,其二是器鼎吞天海,其三是神獸蠱雕。除了東皇鍾僅有傳聞,不曾現身外,另外兩件東西都有下落。”


    陸澤的聲音落在陸行淵的耳朵裏,頓時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夢裏的那隻鳥越來越眼熟,和躺在他的長命鎖裏唿唿大睡的疾風逐漸重合。


    陸澤不知道這兩樣東西都到了陸行淵手上,繼續道:“神獸蠱雕在始祖死後陪著始祖誕生的血脈征戰多年,當新的蠱雕誕生後,它便消失在天地間,不再露麵。而器鼎吞天海曾落入小白的手中,小白把它當成本命法器,用它鍛造了一個虛假的東皇鍾,並將其丟入人世,引得世人相互爭搶。”


    陸行淵瞳孔驟縮,一時竟無法消化陸澤話裏的意思。


    真正的東皇鍾不見蹤影,但有一個假的東皇鍾在世上飄蕩。


    “假東皇鍾自然不能自成一界,但它可以橫渡虛空,不過這不算什麽,它最大的特點是複製,不管是寶物還是人,複製品可以以假亂真,擁有同等的修為或功效,隻是東西越強,保存的時間就越短。”


    強大的東西有利有弊,白飛龍當初為了能夠讓世人相信那是東皇鍾,著實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陸行淵心底的驚駭沒有聽過,陸澤的描述更是讓他想起當初在奇玩閣鬧出的贗品事件。想到那個最後跳入虛空逃走的古三,陸行淵心頭一震。


    “為什麽要做假的東皇鍾?”陸行淵不明白。


    陸澤垂眸:“為了迷惑規則,東皇鍾不希望被找到,它用天道來束縛我們。東皇鍾可以自成一界,這一界……”


    陸澤最後的話突然失去了聲音,陸行淵隻能看到他的嘴在動,卻什麽都聽不見。


    紅色的血月不知何時升到半空中,就像一隻血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死寂之地的二人,四周的死物也圍了過來,看過去四周一片幽綠的螢火。


    突如其來的寒意讓陸行淵打了個冷顫,陸澤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被吞沒,無形的規則入侵死寂之地,無數的肉眼難見的規則之線在空氣中凝聚。


    陸澤眉頭緊蹙,起身閃現到陸行淵麵前,抓住他的胳膊道:“這裏不能留了。”


    話音未落,他手中已經燃起黑色的火焰,他抬手一揮,火焰頓時朝著四周熊熊燃燒,在扭曲的火焰中,陸行淵看見無數細密的銀光,在紅色血月的照耀下,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沒由來的,陸行淵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惡意。


    陸澤身上的魔息再度將他籠罩,帶著他穿過火焰形成的通道,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銀光,迴到一開始的桃林。


    夜色裏,月光如水,像一層薄紗籠罩在天地間。


    這是往常看慣了的景色,陸行淵第一次感到可怕,背脊發寒。


    在他身邊,陸澤又變迴年輕的模樣,眼底笑意濃鬱,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陸行淵的一場幻夢。


    院子裏,白飛龍坐在廊下賞月,看見他們二人迴來也沒問他們去了哪兒,而是變戲法一般端出一盤靈果,遞給陸行淵道:“吃一個壓壓驚。”


    陸行淵一臉的驚魂未定,下午休息後養出點血色,此刻已經退得一幹二淨,麵色蒼白。


    他看著紅豔豔的果子,想到那像眼睛一般的血月,隻覺得胃部一陣痙攣,臉色更白了。


    白飛龍若有所思,手上的靈果被陸澤整盤端走,他拿出丹藥,遞給陸行淵道:“你得習慣。”


    陸行淵抬頭,白飛龍正襟危坐,上半身藏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莫名的讓人毛骨悚然:“牲畜被圈養的太久,就會覺得天地隻有獸園那麽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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