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天,傅安安都在醫院裏照顧春雀,沒有迴朱府。


    朱府那邊缺了管事之人,又缺銀子,亂成一團糟。


    朱老夫人焦頭爛額,安排了管事黃媽來醫院請求傅安安迴府,被她一口迴絕。


    “賬本和鑰匙都交迴了姆媽,新婦又馬上進門,我這下堂之妻,不方便管,也沒資格管。”


    黃媽隻好灰溜溜走人。


    傅安安勾唇笑了。


    這些天沒有操勞朱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煩心事,春雀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她整個人都暢快了不少。


    “走,春雀,我們出去逛逛,散散心。”


    春雀忙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外灘。


    兩旁的小攤小販,叫賣聲不斷。


    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相比遭受日寇炮轟的福廣沿海一帶,海城這裏平靜許多,很是熱鬧繁華。


    傅安安喜歡甜食,買了紅櫻桃奶油小方和栗子粉蛋糕拎在手裏,走進滇池路的東海咖啡廳。


    春雀捧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


    傅安安點了羅宋湯焗飯和炸豬排,小口小口品嚐著。


    春雀坐在她對麵,小心翼翼隻搭了半邊座椅,邊吃邊感歎,“小姐,自從你三年前嫁給了少帥,學府上規矩不得出門,就一直悶到了今日,總算輕鬆了。”


    傅安安澀然一笑。


    是啊。


    嫁進傅家後,要賢良淑德,上敬姆媽,下管奴仆,還要日夜擔心迎敵抗戰的朱乾川,處處壓抑,可不就是悶到了今日才解脫了。


    這時,有個穿紅色洋裝的年輕女郎走到傅安安桌邊,一屁股坐下,翻著白眼囔囔。


    “傅安安,少帥要娶狐狸精的消息滿天飛,你怎麽還有臉坐在這裏吃東西?”


    春雀站起身往前一擋,“顧小姐,你又笑話我家小姐,還沒被揍夠?”


    “關你個死丫頭什麽事?坐下。”


    顧南菲沒點眼力勁,拈了塊栗子粉蛋糕,邊吃邊湊到傅安安麵前。


    “你以前揍我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那麽大一隻狐狸精,仗著少帥的勢,狐假虎威,整日裏在海城拽七拽八的,氣死我了,你倒是揍啊?”


    傅安安看了眼自己閨閣時的死對頭活冤家,端起酸梅湯喝了半杯,笑意真實了幾分。


    “不忠的男人,就像掉進馬桶的大洋,我連這大洋都不要了,還揍狐狸精幹什麽?”


    春雀搶著點頭。


    “就是,掉份的事,我家小姐從來不幹。”


    顧南菲嘖了聲,“三年前你要死要活非要嫁給少帥,可不是這幅嘴臉。”


    傅安安平靜道,“你也說了,那是三年前的事。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呢?”


    顧南菲點點頭,頗為感慨,“隻是沒想到,你海城第一名媛傅安安也會有瘸眼的時候,快跳出火坑吧,不然我都不忍心欺負你。”


    傅安安,“……”


    “哈哈。”


    不遠處包廂裏,三個樣貌英俊的軍裝男人正在閑聊,其中一個正對窗口,看著大廳裏的幾個女郎在吐槽,樂出了聲。


    那笑聲,是從沈逸風嘴裏發出的。


    他看了看身旁氣息冷厲的督軍,眉頭挑了挑。


    又看向端坐在咖啡桌旁的傅安安,儀態萬方,巴掌大的小臉明豔動人,忍不住揶揄旁邊的朱乾川。


    “少帥,休棄這麽漂亮的女郎,就為了娶那個喊打喊殺毫無女人味的喬曼,你眼睛糊屎了?”


    朱乾川聞言,有些惱火,“沈參謀長,慎言。”


    這些天為了補齊喬曼的聘禮,他急得焦頭爛額。


    也徹底明白了,朱府就是個表麵光鮮的空殼,這三年都是傅安安用她的嫁妝填補,才勉強維持了一大家子的開銷和運轉。


    用女人的嫁妝貼補家用,他覺得丟人。


    但他在家裏為了幾百個大洋愁得寢食難安,傅安安卻坐在咖啡廳豪擲千金吃香的喝辣的,甚至當眾詆毀他。


    他是個男人,有他的自尊和臉麵。


    卻看見高大軒昂的督軍偏過頭,烏沉沉的眸子,犀利緊迫地盯過來,語氣冷硬。


    “乾川,家務事辦不妥,何以平天下?接下來,你知道該怎麽做。”


    言下之意,家事沒搞定就停職在家,暫不續用。


    “是,督軍。”


    朱乾川倏然一震,叩靴行禮後,迅速走出包廂帶攏門,旋風般疾步走到傅安安麵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傅安安,家裏亂成一團糟,你還有臉在這裏招蜂引蝶,跟我迴家。”


    傅安安神色不變,冷淡道,“少帥,從你決定娶喬曼的那一刻,少帥府就不再是我家。和離,你準備好了嗎?”


    朱乾川被噎得一口氣堵在喉間,臉色鐵青,“好,很好,你最好永遠別迴來。”


    狠狠瞪了眼傅安安,冷然離開。


    春雀站在傅安安身邊,像隻護主的小獸,瞪了迴去。


    顧南菲看了場好戲,伸了個懶腰,咧嘴樂嗬,“衣不如新,人不如新啊。傅安安,早知道少帥會負情絕義,你還不如嫁給我哥,我哥念舊,又重情,到現在還心心念念要娶你。”


    她翹著唇,指指點點,“也不知道你從頭到腳,哪點值得我哥念叨。”


    傅安安,“……”


    春雀不服氣,“我家小姐哪裏都好,顧大公子看上小姐,是他有眼光。”


    顧南菲笑了,纖白指尖戳了戳傅安安的細腰,“你家死丫頭挺有意思的,借我玩兩天。”


    “我的人,可不外借。”


    傅安安淡聲迴絕後,站起身帶著春雀走出咖啡廳。


    卻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久久注視著她。


    迴到法國醫院,給春雀辦理完出院手續,傅安安突然覺得小腹墜痛。


    有什麽東西流出來,濡濕了月白色旗袍。


    春雀也看到了,嚇得聲音發抖,“小姐,你流血了,是不是流產……”


    “先別慌。”


    傅安安深深吸口氣,安撫好春雀,拉著她走向二樓的婦產科。


    檢查室內。


    不同於府中老大夫的望聞聽切,身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讓傅安安躺在一張狹窄的手術台上,旗袍掀到腰間,脫下襯褲,兩腳張開,踩在左右踩板上。


    傅安安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一一照做。


    女醫生的手指伸進去,一瞬刺痛。


    她咬牙不吭聲。


    良久,女醫生緩緩說道,“夫人,你沒有懷孕,不是流產,是來月經了,哦,就是癸水。”


    什麽?


    自己沒懷孕?


    傅安安愕然了半晌,慢慢穿好衣服下了手術台,踩在堅實的水泥地板上,腦子很亂。


    她其實是精通醫術的。


    隻是乍然從朱乾川嘴裏得知懷孕了,又過於相信府裏老大夫的診斷,就沒有給自己把脈複診一下,以至於搞出這麽大的烏龍。


    終究是她太信任朱府所有人,真心錯付了。


    “醫生,既然我沒有懷孕,為什麽兩個多月了才來癸水?”


    “有可能是喝了某種藥物壓製了。”


    藥物?


    傅安安斂眉,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個晚上,昏沉中感覺到溫存後,管事黃媽就每天晚上都端了碗濃黑的湯水給她喝。


    還說是朱老夫人特意給她調養身體的。


    傅安安眸色微冷,忽而又清冽地笑了。


    “春雀,迴朱府,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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