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誤譎詐附


    東南之美,有會稽之竹箭。竹為竹,箭為箭,蓋二物也。今采箭以為矢,而通謂矢為箭者,因其材名之也。至於用木為筩,而謂之箭,則謬矣。


    丁晉公之逐,士大夫遠嫌,莫敢與之通聲問。一日,忽有一書與執政,執政得之,不敢發,立具上聞。洎發之,乃表也,深自敘致,詞頗哀切,其間兩句曰:“雖遷陵之罪大,念立主之功多。”遂有北還之命。謂多智變,以流人無因達章奏,遂托為執政書,度以上聞,因蒙寬宥。


    嚐有人自負才名,後為進士狀首,揚曆貴近。曾謫官知海州,有筆工善畫水,召使畫便廳掩障,自為之記,自書於壁間,後人以其時名,至今嚴護之。其間敘畫水之因曰:“設於廳事,以代反坫。”人莫不怪之。予竊意其心,以謂“邦君屏塞門,管氏亦屏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其文相屬,故謬以屏為反坫耳。


    段成式《酉陽雜俎》記事多誕。其間敘草木異物,尤多謬妄,率記異國所出,欲無根底。如雲:“一木五香:根旃檀、節沈香、花雞舌、葉藿、膠薰陸”。此尤謬。旃檀與沈香,兩木元異。雞舌即今丁香耳,今藥品中所用者亦非。藿香自是草葉,南方至多。薰陸小木而大葉,海南亦有薰陸,乃其膠也,今謂之乳頭香。五物迥殊,元非同類。


    丁晉公從車駕巡幸,禮成,有詔賜輔臣玉帶。時輔臣八人,行在祗候庫止有七帶。尚衣有帶,謂之比玉,價值數百萬,上欲以賜輔臣,以足其數。晉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必不及己。乃諭有司,不須發尚衣帶,自有小私帶,且可服之以謝,候還京別賜可也。有司具以此聞。既各受賜,而晉公一帶僅如指闊。上顧謂近侍曰:“丁謂帶與同列大殊,速求一帶易之。”有司奏唯有尚衣禦帶,遂以賜之。其帶熙寧中複歸內府。


    黃宗旦晚年病目,每奏事,先具奏目,成誦於口。至上前,展奏目誦之,其實不見也。同列害之,密以他書易其奏目,宗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誦與奏目不同,歸乃覺之,遂乞致仕。


    京師賣卜者,唯利舉場時舉人占得失,取之各有術:有求目下之利者,凡有人問,皆曰“必得”。士人樂得所欲,競往問之。有邀以後之利者,凡有人問,悉曰“不得”。下第者常過十分之七,皆以為術精而言直,後舉倍獲。有因此著名,終身饗利者。


    包孝肅尹京,號為明察。有編民犯法,當杖脊,吏受賕,與之約曰:“今見尹,必付我責狀。汝第唿號自辯,我與汝分此罪。汝決杖,我亦決杖。”既而包引囚問畢,果付吏責狀,囚如史言,分辯不已。吏大聲訶之曰:“但受脊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謂其市權,捽吏於庭,杖之十七,特寬囚罪,止從杖坐,以抑吏勢。不知乃為所賣,卒如素約。小人為奸,固難防也。孝肅天性峭嚴,未嚐有笑容,人謂“包希仁笑比黃河清”。


    李溥為江淮發運使,每歲奏計,則以大船載東南美貨,結納當途,莫知紀極。章獻太後垂簾時,溥因奏事,盛稱浙茶之美,雲“自來進禦,唯建州餅茶,而浙茶未嚐修貢,本司以羨餘錢買到數千斤,乞進入內。”自國門挽船而入,稱進奉茶綱,有司不敢問。所貢餘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賄敗,竄謫海州。然自此遂為發運司歲例,每發運使入奏,舳艫蔽川,自泗州七日至京。予出使淮南時,見有重載入汴者,求得其籍,言兩浙箋紙三暖船,他物稱是。


    崔融為《瓦鬆賦》雲:“謂之木也,訪山客而未詳;謂之草也,驗農皇而罕記。”段成式難之曰:“崔公博學,無不該悉,豈不知瓦鬆已有著說?”引梁簡文詩:“依簷映昔邪。”成式以昔邪為瓦鬆,殊不知昔邪乃是垣衣,瓦鬆自名昨葉,何成式亦自不識?


    江南陳彭年,博學書史,於禮文尤所詳練。歸朝列於侍從,朝廷郊廟禮儀,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頗為該洽。嚐攝太常卿,導駕,誤行黃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迴顧曰:“自有典故。”禮曹素畏其該洽,不複敢詰問。


    海物有車渠,蛤屬也,大者如箕,背有渠壟如蚶殼,故以為器,致如白玉,生南海。《尚書大傳》曰:“文王囚於羑裏,散宜生得大貝如車渠,以獻紂。”鄭康成乃解之曰:“渠,車罔也。”蓋康成不識車渠,謬解之耳。


    李獻臣好為雅言,曾知鄭州時,孫次公為陝漕罷赴闕,先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獻臣故吏,到鄭庭參,獻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飯,乃問之曰:“餐來未?”使臣誤意“餐”者謂次公也,遽對曰:“離長安日,都運待製已治裝。”獻臣曰:“不問孫待製。官人餐來未?”其人慚沮而言曰:“不敢仰昧。為三司軍將日,曾吃卻十三。”蓋鄙語謂遭杖為餐。獻臣掩口曰:“官人誤也。問曾與未曾餐飯,欲奉留一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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