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關硯的臉一下子白了,抿著唇不敢說話。沈書雅:“杭景市這種破地方,你最好給我忘個幹幹淨淨,它永遠不會是你人生的終點。沒事就掛了,我懶得聽你這種蠢話,浪費我的時間。”聽著手機掛斷嘟嘟聲,沈關硯半晌沒有動。其實他想說,讓沈書雅離開傅啟卿,他根本不是一個好人。他還想說,隻要是跟沈書雅生活,就算生活過得再苦再難,他也是開心的。但沈書雅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根本沒有要離開傅家的意思,哪怕傅啟卿在覬覦自己的兒子。沈書雅有事從不會跟沈關硯商量,隻有告知跟命令,也不允許沈關硯反抗她的決定。沈書雅剛才之所以那麽生氣,是嫌棄沈關硯沒出息。這些年她花費了很多金錢、時間、精力培養沈關硯,可不是讓他窩在二線城市當個鋼琴家教。她要沈關硯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成為享譽國際的鋼琴家。沈書雅用了一個詞投資。沒錯,她是把沈關硯當作一個商品在投資,調動自己能調動的所有資源砸到沈關硯身上,然後等著他升值。鋼琴家=社會名望。而社會名望又能讓沈關硯打破現有的圈層,跨越更高的階級。站的越高,離那些扒皮喝血的窮鬼們越遠。沈書雅要沈關硯高高在上,要他去攀那些最好、最高的枝兒。所以沈關硯的平庸的誌向讓沈書雅十分窩火。在這個吃人的世界,懶惰就是原罪,單純更是罪無可恕。她對沈關硯的期望太高了,重重地壓在沈關硯心頭,還有那些挑戰世俗底線的價值觀,也讓他倍感壓力。沈關硯在床上坐了許久,然後把放涼的包子吃了。鋼琴家教課約在下午兩點。雇主是一個和善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頭發茂盛,看起來文質彬彬,像是教曆史的大學老師。沈關硯想著第一天給人上課,應該早點到,這樣還能跟小朋友聯絡一下感情。下午一點四十,他敲開了對方的家門。男人笑著讓沈關硯進來,“這麽早就過來了?孩子去她姥姥家了,有個五六分鍾她媽媽就能把她接迴來,坐。”沈關硯局促地坐到客廳沙發上。男人給沈關硯倒了一杯果汁,“外麵熱不熱啊?喝杯飲料。”沈關硯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又告訴男人外麵不算熱。男人坐到沈關硯旁邊誇讚道:“這麽小就知道出來打工賺外快,幫家裏減輕負擔,現在很少有你這麽懂事的孩子了。”沈關硯被他說的不自在,“……沒有。”男人:“快喝果汁,鮮榨的,剛從冰箱拿出來,給我們家那個淘氣鬼喝的,你嚐嚐味道。”沈關硯喝了一口,“很好喝。”男人笑了笑,繼續跟沈關硯閑聊。沒聊幾分鍾,沈關硯感覺頭有點暈,眼皮打架,四肢也變得輕飄飄,好像有什麽東西抽走了他的力氣。手裏的杯子拿不穩,啪的一聲掉到地上。這一聲驚醒了沈關硯,意識到不對勁的他,慌忙起身要離開這棟房子。沈關硯剛站起來,藥勁正好上來,雙腿如下了熱鍋的麵條,不受控製地軟下來。男人手疾眼快地扶住沈關硯。意識朦朧中,沈關硯聽到房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過來,然後從戴眼鏡的男人手裏接過了他。沈關硯強撐著眼皮掃了一眼,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之後暈了過去。第5章 沈關硯恍惚著睜開眼,一片璀璨的星空落入他眸中,每顆都那麽清晰,好像抬手就能摘下來。城市裏的星星什麽時候這麽多,這麽亮了?沈關硯正胡思亂想著,耳邊響到一道低沉的聲音。“醒了?”沈關硯慢半拍地移動眼珠,傅啟卿看著他,深邃威嚴的麵上帶著一抹很輕的笑意。沈關硯的意識驟然清醒,發現自己的腦袋枕在傅啟卿的膝蓋,受驚似的立刻彈坐起來。體內的藥勁兒還沒過去,沈關硯腦袋一漲,眼看就要栽下去,傅啟卿伸手把他撈了起來。沈關硯剛坐穩就慌忙撥開扣在身上的手,滿臉恐懼地縮到車廂角落。傅啟卿也不生氣,開口說,“李先生打電話說你在他家低血糖暈了過去,我正好在這邊出差,就過來接你了。”李先生就是請沈關硯做家教的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沈關硯沒有低血糖的毛病,而且他昏過去之前分明看到了傅啟卿。沈關硯抿著微抖的唇,不敢隨意揭穿他。傅啟卿裹著溫柔的畫皮,以長輩的口訓教育沈關硯。是教育,而非教訓。“跟家裏鬧矛盾也不能一聲不吭就走,你媽媽會擔心的,而且外麵很危險,下次有事可以跟我說,知道嗎?”傅啟卿摸過沈關硯柔軟的黑發,幽暗的眼眸被星空頂映出一絲虛假的溫情。沈關硯單薄的雙肩縮在一起,惶然地看著他。在傅啟卿長久地注視下,沈關硯僵硬地點點頭。傅啟卿這才滿意地收迴手。漆黑的庫裏南穩穩地行駛在夜色中,窗外的浮光掠過沈關硯,將他側臉勾勒的光潔漂亮。他像被關進鐵水澆築的牢籠,在這輛豪車裏,在傅啟卿身邊,心中的恐懼達到了頂峰。傅啟卿倒是很放鬆,坐在另一側的座位裏,隱匿在黑暗裏觀察著沈關硯。忽然傅啟卿抬手摁了一個地方,沈關硯旁邊的車窗降下了一點。酷暑的熱風灌了進來,沈關硯眼皮猛地一跳,像草原上有著柔軟皮毛的素食動物,從風聲中察覺到天敵的靠近,身體緊繃,雙手捏在一起。隔了好一會兒,身側的人都沒有其他舉動,沈關硯提著的心放下來一些,然後感覺到不對勁。有什麽東西一直在打他的左耳,有點疼。沈關硯摸了一下,在耳側碰到一個類似耳環的東西。傅啟卿趁著他昏迷,竟然在他左耳的耳側打了一個耳洞!看到沈關硯的動作,始作俑者問,“怎麽了?”沈關硯往旁邊縮了縮,臉色蒼白地衝傅啟卿搖了一下頭。傅啟卿也不再問了,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在車窗,一旁的沈關硯身體也越來越緊繃。傅啟卿嘴角鬆了鬆,終於停了下來。不得不說,沈書雅把沈關硯養得很好,或者說馴養得很好。這些年在沈書雅高壓的教育下,沈關硯的脾氣柔和到不可思議。乖巧、聽話,就連反抗都透著一股讓人憐惜的可愛勁兒。沈關硯的神經很敏感,對人的情緒也有著極高的感知力,敲敲手指都能嚇到他,讓傅啟卿想起海邊那種藏在石縫裏的小螃蟹。隻要把石頭搬開,那些硬幣大小的小螃蟹就會四散逃開。橫著身子逃跑的樣子十分有趣。沈關硯害怕的樣子比那些小螃蟹還要討喜。杭景市到京都一千多公裏的距離,迴去要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傅啟卿把這十幾個小時當成度假,沒有旅途者的煩躁,反而興致盎然。中途車停進服務區,司機買了兩份盒飯給沈關硯和傅啟卿。有了果汁的前車之鑒,沈關硯不敢輕易碰傅啟卿沾過手的東西。傅啟卿看了一眼沈關硯,那張漂亮的臉透著憔悴,長睫柔軟地耷拉著,眼底始終有一抹水色,寬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肩背顯得格外單薄。傅啟卿沒強求,讓沈關硯自己去服務區的商店買食物。沈關硯先是僵硬了一會兒,確定傅啟卿說的是真的,迫不及待打開車門。在商場磨蹭了一會兒,沈關硯買了一塊麵包,一瓶水。掃碼支付完成後,司機將他“請”迴了車上。沈關硯食不知味地啃著麵包,一旁的傅啟卿突然湊過來,沈關硯立刻像應激假死的動物,所有的動作僵住,塞在嘴裏的麵包也不敢嚼了。傅啟卿隨口問,“裏麵加的什麽餡兒?”沈關硯埋著腦袋沒說話。傅啟卿又問,語氣加重,“小硯,什麽餡兒的?”沈關硯硬著頭皮把麵包朝他那邊挪了挪,讓他看什麽餡兒。傅啟卿再湊近了一些,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關硯,“我要聽你說。”他籠罩過來的氣息太過可怖,沈關硯的眼睫顫了一下,不安地抓了抓手,神色惶然無措。半晌沈關硯開口,聲音微弱,“豆,豆沙餡兒。”滿意的傅啟卿摸了摸沈關硯的腦袋,態度像是對一隻聽主人話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