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鬱語心下一橫,猛地提起大劍,橫掃而出。這拚死一招,威力極大,瞬間斬殺背後三人,掃到前方,也重傷二人。一招力竭,隻覺胸口氣血翻湧,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點點血跡灑在胸口處。


    虞鬱語單手持劍撐地,口中喘著粗氣,暗想:“早知這樣,當時死在劉爽手中好了,好歹是天下第一高手,輸了也不丟人。今天死於這些宵小之手,這一世英名可算是徹底毀了。”想到這裏,不禁心如死灰,隻覺手中的大劍從未如此沉重,忽然想到:“當年先祖被困垓下,想來也是這樣的心態吧。”


    卻在此時,忽聽到速霜的聲音傳來:“截斷大隊,誅殺匪首!”他先用山民之語說了一次,又用漢語說了一遍。話未說完,就聽到山民唿著號子衝了出來。


    虞鬱語吃了一驚,這聲勢如何隻有四百人,至少有上千人。虞鬱語瞬間有了精神,顧不上身上內傷,也大吼一聲:“前後夾擊,全殲敵軍!”抖起精神揮舞大劍,連斬兩人。


    周群更是臉色大變,本以為隻是個山越小隊,也就三五百人,這時的陣勢卻如同有千軍萬馬,加之在這山上,馬很難行,甚至連陣勢都難以結成,根本衝不起來。山民卻各個爭先,在山坡中攀爬,在樹叢間穿梭,在草木間飛奔。


    周群驚疑不定間,忽然脖子一緊。卻是速霜剛剛聲音還很遠,這時卻詭異地鑽到了附近,從斜刺裏殺出,躍上馬,一伸手就扼住了周群的喉嚨。


    速霜大吼一聲道:“去死吧!”虞鬱語忙伸手阻止道:“不要!”手臂卻抬不起來,大劍忽然脫手,掉在地上。跟著便覺胸口一痛,兩根長槍已經從背後捅入。


    虞鬱語臨死時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死於宵小之手。也沒有想到,自己和先祖一樣,變成了無數個碎片。隻不過項羽是被漢兵“撕”成了碎片,她被驚慌失措的漢人士卒“踏”成了碎片——周群被速霜殺死,軍心打亂,四下奔走。


    山路之中,山民迅捷如猿、如猴,如何能逃的了,被追上殺死的,被趕入湖中淹死的,不計其數。


    虞鬱語聲音雖大,但很快就被其他人的聲音淹沒了,隻有速霜聽得清清楚楚,正想奔到麵前出言相詢,卻看到她慘死於亂槍之下,周群手下四散奔走,本來已經大敗虧輸的士卒似乎瞬間有了動力,卻是怕死之人的臨終奔走!


    速霜瞬間明白了窮寇莫追的道理,大聲道:“所有人聽令,立刻整隊,不要追趕。”


    山民們也殺紅了眼,一時間如何能製止得住,速霜身邊瞬間隻剩下不到百人,有的看別人追殺的痛快,也忍不住衝了上去,周圍又少了幾十個。速霜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卻無能為力。


    這時她才終於明白了虞鬱語阻止的又一個原因——不不僅敵人因為逃命而瘋狂,山人也因為來之不易的勝利甚至是仇恨的宣泄而瘋狂。


    速霜暫時讓周圍之人收攏虞鬱語的屍體,但已經被踐踏的不成模樣,和地上的泥土、砂石、草木混在一起,任何一個部分的軀體都裹滿了各種繁雜的東西,不知該如何下手。


    速霜擺擺手,表示放棄,看遠處的湖泊,大概記住了這個位置,然後道:“將虞院長的兵器收起來。”


    屬下麵麵相覷。速霜平時當著山人的麵都叫她“將軍夫人”,她當然知道她不是將軍夫人,也不喜歡“將軍夫人”這個稱號,還是叫了她在天王閣的職務,也是算是對這個老上級的敬畏。


    速霜沒有更換名字,而是看著地上的大劍,一個精細的士兵漸漸明白了,伸手去拿,入手卻沉甸甸的,用盡全力隻能提起不到一尺,已經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旁邊的另一個漢子上前幫忙,二人全力才將大劍立起來,急忙召喚第三個人一同扶住。


    速霜翻身下馬,讓三人把大劍綁在馬上,命令周圍的人去招唿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的山人,讓他們快速返迴。


    速霜看著滿地的屍體和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麵,喊殺聲已經越來越遠,這是一次以少勝多的戰例,他們有著先發的優勢,有著地利的優勢,本來可以打的更好,如今卻打成了一地雞毛。


    速霜迴頭看看守衛在身邊的不到十個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不知為何,內心忽覺十分害怕,猛地想起來青縵。


    這時,忽覺腦後風聲,吃一驚,立刻跳起躲開。敵人一刀斬在石頭上,火光四濺。速霜看得清楚,來人無事多歲模樣,身著短搭,赤著四肢,手持短刀,月光之下,露出滿口森森白牙。


    速霜怒道:“你是什麽人?”那人冷笑一聲,道:“山人都該死,何必問這麽多!”速霜一聽更怒道:“哪裏來的賊子,竟敢如此猖狂。”從腰間摸出虎尾鞭,迎了上來。


    那人狠狠地道:“周群這個蠢貨!如此大的優勢竟然還能輸了。還得讓老子幫他收拾爛攤子。”口中的話雖然多,但手上的招式絲毫不慢,一刀刀向速霜劈來。


    速霜平時用的武器是一柄虎尾鞭,但戰場上太短,與虞鬱語等打鬥時多是空手,算起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用過了。這時忽然拿出,麵對對方快如閃電的刀法,一時間竟落了下風。


    周圍的山人看有人和速霜打起來,便要上前助拳。速霜大聲道:“所有人後退,上前者死。”說話間,那人迎麵一刀斬到,速霜格擋稍慢,額頭被刀風所傷,滲出點點血跡。


    那人道:“蠻夷之人不知道從哪裏學了點漢人的武功,竟猖狂起來。要知道蠻夷就是蠻夷,就算學了點我大漢的東西,也是蠻夷。”


    速霜越聽越怒,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地迎上去,對著那人頭頂就是一鞭。那人知道厲害,不敢略微後退,口中卻是不停:“小蠻夷力氣倒是不小。”說話間,刀鞭相交,隻發出“噗”的悶響,虎尾鞭順著短刀刃口滑下,速霜差點閃了手腕。


    速霜的虎尾鞭用虎尾所製,本就十分堅韌,外麵又包了一層牛皮,看上去黑乎乎的,再加上浸油、曬幹等反複打磨,堅韌無比,尋常刀劍莫說是斬斷,連斬痕都不會留下。


    那人搖頭道:“嘖嘖,果然是蠻夷,隻知道硬拚,完全不懂用計,與禽獸無意。”


    速霜收迴虎尾鞭,與那人又交手一招。那人繼續道:“荀子 《勸學》中有雲: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荀子應該在後麵再加一句:蠻夷十年,無有所成。”


    速霜被他說的心煩意亂,恨不得一鞭抽爛他滿口牙,招式越來越快,招招攻其頭部。那人好整以暇,小心應付著,口中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有時候引經據典,有時候市井俚語,有時候甚至破口大罵。他用的都是漢話,山人都聽不懂,甚至覺得他如此講話,必然分心,遲早會被速霜打的大敗虧輸。


    速霜卻越來越亂,隻覺滿胸的怒火不知該如何發泄,招式愈發散亂,對方卻如同泥鰍一般,明明要抓住了,一不留神,就逃的無影無蹤。


    這時,速霜一鞭直塞,直插那人心口。那人橫刀一擋,隻聽得“當”的一聲,火光四濺,那人後退三步,這是二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兵器正麵相交。


    速霜大喜,雙足一蹬,身子橫的飛起,繼續進攻那人心口。那人身子一矮,竟從速霜胯下鑽過,身子一長,反手一刀斬下。


    速霜大吃一驚,若是以往,這一招之後,她必前衝或以鞭為支點翻身。但這下衝得猛了,已經沒有了餘力,若強行撐地向前,隻怕是會摔個狗吃屎,也未必能躲開這招。萬分危急之下,急中生智,雙足並攏,正夾住刀鋒。身子跟著下墜,一股內力灌在虎尾鞭之上,虎尾鞭繃的筆直,在地上一點,身子又猛地向前上方彈出。


    那人微微一愣,一時沒有發話,看著手中的刀,滿是不可思議。


    速霜恍然大悟,原來那人口中所言也都是“招式”,通過言語的攻擊,讓人心煩意亂,甚至勃然大怒,招式不再嚴謹,漏洞必然出現,甚至功力耗損都更大。往往能出其不意地戰勝對手。輸了之後,再極盡嘲諷之能,隻怕是要現場氣死。此人應該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君山派“話匣子”:嚴路。


    想清楚這一點,速霜迅速冷靜下來,將剛剛的那些言語全部拋諸腦後,集中精力,凝神對敵。


    嚴路冷冷地道:“小丫頭像個小耗子似的,還真難殺。這麽看來,周群也不完全是個廢物,隻是個蠢貨而已。”說著舉刀向速霜斬到。


    君山派雖然練的都是刀法,但不盡相同。嚴路從小輕佻,說話又多又碎,其師因材施教,讓他學了快刀,最後自己練成了“快刀”結合“快嘴”的獨特戰法。


    嚴路沒有得逞,似乎也變急了,刀法更快,橫切、縱劈、斜斬刀光如雪,紛紛向速霜招唿。速霜想清楚了嚴路的詭計,凝神對敵,抽、打、彈,招招狠辣,二人電光火石間過了五十餘招,各自心驚。


    嚴路驚的是剛剛的劣勢並沒有讓速霜失去分寸,反而招式嚴謹、連綿,明明是一個重兵器,用力時大開大合,不用力時春風拂麵,已經是融會貫通,遊刃有餘。


    速霜驚的是嚴路一改剛剛的狀態,索性閉口不言。本來已經做好了充耳不聞的準備,他不說,不但沒覺得耳根清淨,反而過於安靜,有些不適。


    二人交手授一招,打了個不勝不敗,各自後退兩步。速霜用山民言語道:“你是個好人。”嚴路微微一怔,他並不懂山民語,道:“什麽……”後麵的“意思”還沒有說出口,已經被速霜一鞭砸下,急忙舉刀阻隔。


    速霜道:“你真是個大大的好人,長得英俊,武功高強,年紀也不老。”這番話隻聽的山人莫名其妙,難以置信二人明明還在激烈打鬥,卻說出這般情意綿綿的話語。更難以置信他們的堂堂大小姐竟然會公然講出來。


    嚴路完全聽不懂,以為是速霜在罵他,立刻反駁道:“你個蠻夷小丫頭,不通王化,終究就是野人一個。”


    速霜真的充耳不聞,口中也不停讚美道:“你英俊瀟灑、高大威猛、學識過人。”嚴路立刻“反駁”:“你個無知無邊的蠻夷,天生愚蠢,畜生轉世。”


    二人口中“鬥”著嘴,下手卻絲毫不滿,瞬間交手了十餘招。


    這時,嚴路忽然想到:這丫頭會漢話,我說的她聽得懂,反駁肯定是針對我說的而言。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豈不是被她白罵了?想到這裏,忍不住道:“女蠻夷,有本事就說漢話,不要說什麽畜生之語。”


    速霜完全不理會他說什麽,隻是想到哪兒說哪兒:“你走路生風,跑起來如飛,輕功如鳥,落地如虹……”至於“落地如虹”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隻是隨口說了而已。


    嚴路看她不聞不問,更是焦急,想著這山人之語中說不定有很多惡毒的詛咒,自己完全聽不懂,隻怕是被詛咒了都不知道,又增了三分擔心和恐懼。


    速霜察覺出嚴路點點變化,揮鞭猛攻,每一鞭砸下,鞭尾彎曲迴彈都飛向異想天開之處。嚴路左支右擋,手忙腳亂。


    這下周圍的山人也看懂了自家的大小姐大占上風,有的竟忍不住高唿起來,口中嘰裏呱啦,不停地給速霜打氣,也不停地羞辱嚴路。


    速霜說了大半天,已經是口幹舌燥,聽屬下們喊了起來,正中下懷,便閉口不言。


    嚴路聽到周圍各種嘈雜,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隻覺的如同咒語一般,吵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肉似乎都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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