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端坐在正房明間的羅漢床上,手裏拿著一本書,裝模作樣吟哦著,其實正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小梅在值事房內坐著,隱隱聽到似是朱玲玲呃聲音在外麵哭喊“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心裏有些奇怪,剛想出去看看,又怕被大公子發現了挨打,隻得按捺住好奇心,依舊坐在那裏候著門。


    誰知沒過多久,外麵就響起一陣腳步聲,小梅起身出去看,卻發現眾人簇擁著王爺王妃過來了。


    她眼尖得很,一眼便看到紅玉、紫珠和朱玲玲三人被幾個婆子押著,都臉色蒼白。


    小梅急忙上前屈膝行禮:“見過王爺王妃!”


    林濤鳳眼微眯:“大公子呢?”


    見王爺麵如嚴霜,王妃神情肅然,小梅不敢多說,伸手指了指正房方向。


    林濤大步流星走向淩風院正房。


    李王妃忙跟了上去。


    這時候林毓已經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忙拿著書跑了出來:“父皇,王妃!”


    林濤沉聲道:“你的內書房在哪裏?”


    林毓有些懵了,還沒說話,朱玲玲便道:“稟王爺,大公子的內書房在那邊!”


    她的手指著東廂房。


    林毓一愣。


    林濤大步走向東廂房。


    當小廝從東廂房北暗間的羅漢床下拖出那具屍體,林濤立即看向林毓。


    林毓瞪大了眼睛,手裏的書“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他喃喃道:“她……她怎麽……不可能啊……”


    李王妃聲音溫和:“阿毓,到底是什麽‘不可能’?”


    林毓看都不看李王妃,閉緊雙唇,一聲不吭。


    林濤吩咐自己的親隨關月:“你檢查一下吧!”


    關月家世代在青州州衙擔任仵作,關月自己擔任過多年的仵作,因緣際會被林濤救了,這才來到了林濤身邊侍候。


    關月帶著幾個小廝檢查屍體的時候,林濤與李王妃來到明間,在明間八仙桌兩側坐了下來。


    林濤吩咐小廝夕照:“你去青蓮院請二公子和二公子院裏的丫鬟過來!”


    死去的這個丫鬟是林佳院裏的丫鬟,無論如何得叫林佳也過來。


    林毓呆呆地跪在地上,聽到林濤的話,突然茅塞頓開,當即磕了個頭:“父王,這個丫鬟是二弟的丫鬟,兒子也不知道為何會到了兒子房裏!”


    李王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臉色肅穆:“王爺,等阿佳來了,我們再問問吧,不能讓無辜的孩子白白擔了罪名!”


    片刻後,身著月白錦袍的林佳隨著夕照走了進來,水荇和蜀葵跟在後麵。


    林濤看著身形單薄的林佳,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然後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阿佳,到底是怎麽迴事?”


    林佳想了想,道:“細柳昨日傍晚給我送茶,因為過於莽撞,把茶灑在了我身上,我吵了她幾句,她哭著跑出去了,我沒理會她。”


    李王妃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你有證人麽?”


    玉梔答應了一聲,正要出列,水荇突然出列,把玉梔擠到一邊,先屈膝行了個禮,這才大聲道:“稟王爺王妃,奴婢有內情要稟報!”


    她生怕被人攔住,急急道:“王爺,王妃,細柳已經被二公子收了房,細柳告訴奴婢,說她已經有了身孕,是二公子的,想必是二公子不肯承認,害死了細柳,故意嫁禍給大公子!”


    玉梔看了水荇一眼,出列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緩緩道:“稟王妃,昨晚奴婢一直在侍候二公子,奴婢可以保證二公子昨晚一直沒出青蓮院,青蓮院值事房裏輪值的小廝也可以證明!”


    輪值的阿橙當即出列,證明了林佳沒出過青蓮院。


    水荇看了李王妃一眼,見她沉吟不語,根本不看自己,當下心道:王妃把我安排到二公子身邊,本來就是為了害二公子,事已至此,隻能堅持到底,方能得到王妃的信任了!


    她當即道:“王爺,昨晚細柳跑出去之後,奴婢看到玉梔和阿橙出去,沒多久二公子也跟了出去,大概半個時辰後才迴來!”


    李王妃歎了一口氣,一臉無奈看向林濤:“王爺,阿佳這孩子……”


    玉梔跪在地上,挺直背脊道:“稟王爺王妃,隻憑水荇一個人的證詞,如何能夠證明二公子出去了?萬一水荇是受人指使要害二公子呢?”


    李王妃沒想到林佳身邊這個平時沉默得很得的丫鬟此時這麽勇敢,冷冷一笑,看著玉梔,大眼睛中滿是寒意。


    玉梔毫不畏懼,迎著李王妃的視線看了過去,然後轉向林濤:“王爺,屍體是在大公子書房裏發現,我們青蓮院中的人如何能進入淩風院?王爺何不問問淩風院值事房輪值的人?”


    林濤鳳眼幽深看著玉梔,心道:阿佳身邊這個丫鬟倒是忠心護主,而且嘴巴也來得!


    他放下茶盞:“叫淩風院輪值房裏的人也過來吧!”


    小梅被叫進來之後,她怯怯地磕了個頭,誰也不敢看,趴在地下道:“昨日傍晚細柳姐姐確實來找大公子了,大公子跟著細柳姑娘出去了,後來大約一盞茶工夫,大公子就自己迴來了……”


    林毓沒想到形勢明明對自己有利,這個小梅卻站出去說出了對自己不利的話。


    他心裏怒極,惡狠狠看著小梅。


    正在這時,查驗屍體的關月走了進來:“稟王爺,女屍是溺水而死,而且腹中有四個月的身孕。”


    林濤凝視著關月:“你能肯定是四個月的身孕?”


    關月答了聲“是”。


    李王妃長長歎息一聲,道:“王爺,阿佳這孩子真是的,就算是房裏的丫鬟有了身孕,這又算什麽?稟了我收房就是!這孩子居然將好好的女孩子給溺死了……”


    林濤冷笑一聲,鳳眼如冰看向李王妃:“你怎麽確定這孩子一定是阿佳的?”


    李王妃看了一眼水荇,大眼睛裏滿是無辜:“王爺,是阿佳自己的丫鬟說的啊!”


    林濤看向林佳。


    林佳俊俏的臉上笑得燦爛之極,一對可愛的小虎牙時隱時現:“王妃,如果細柳確實是四個月身孕的話,如今是十月,四個月前便是六月了,可是從五月初八開始,兒子一直陪著知州夏大人在青州各縣布置安排防治蝗害,一直到八月才迴王府,然後沒幾日兒子又出去了,到了十月才迴王府!”


    說罷,林佳與林濤幾乎一模一樣的秀長鳳眼帶著一抹笑意,道:“王妃,我還不知道,我能夠幾百裏之外取人貞操,令人懷孕!”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林濤其實什麽都明白了,吩咐關月:“淩風院的紅玉、紫珠侍候大公子不力,杖責三十;青蓮院的水荇攀誣主子,杖責三十,玉梔、阿橙忠心護主,各賞銀一百兩!”


    關月答了聲“是”,自去執行。


    紅玉、紫珠一聽,整個人軟在了那裏——三十杖打在身上,絕對會要人命的!


    她們倆渾身顫抖看向林毓,淚珠子一顆顆沿著鼻翼滾了下來:“大公子!大公子救命!救命啊大公子!救命——”


    林毓一言不發跪在那裏。


    他知道父王自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了,可是一個丫鬟而已,父王雖然生氣,也不過罵一頓打幾下而已,他倒是不怕的。


    而他隻要堅決不承認就行了。


    水荇也嚇得臉都慌了,惶急中急急撲向李王妃,一把抱住了李王妃的大腿:“王妃,救命!救命啊!王妃,奴婢——”


    李王妃從來不把丫鬟的人命當做一迴事,當即柳眉倒豎,大眼睛裏滿是厭惡:“還不把這賤婢拖走!”


    關月見王爺給他使了個眼色,忙給小廝們擺了擺手。


    小廝們衝上去抓住紅玉、紫珠和水荇,堵住嘴拖到了院裏。


    聽著院中此起彼伏的木杖打在人體上發出的沉悶的“噗噗”聲,林濤看了李王妃一眼,又看向林佳:“阿佳,阿毓,跟我去外書房。”


    林佳答了聲“是”,給玉梔和阿橙使了個眼色,然後跟著父王出去了。


    林毓也跟了上去。


    玉梔和阿橙趁機跟著也出去了。


    林濤見玉梔和阿橙跟在林佳身後,想到他們對林佳的忠心,倒也沒說什麽。


    外書房的紫檀木架子上放著一個紫金香爐,裏麵焚著沉水香,淡雅的香氣彌漫在闊大的書房裏。


    林濤在書案後麵的紫檀雕花圈椅上坐下之後,先吩咐關月:“把大公子關進西廂房閉門思過,一個月後再放他出來。”


    待林毓被關月帶走了,林濤這才看向林佳:“說吧,到底是怎麽迴事?”


    林佳抬眼看著父親,略一思索,這才開口道:“爹爹,細柳是李王妃放到我房裏的細作,幾次往我茶中下毒,被我識破。後來大哥看上了她,令她懷孕之後又把她扔進了水井閣的井裏麵,想借此誣陷我,誰知被朱玲玲看到了。玉梔從朱玲玲那裏得知之後告訴了我,我當夜就命人撈出了細柳的屍體,送到了大哥書房裏,以其人之道反製其人之身。”


    他眼睛清澈看著林濤:“接下來的爹爹應該都看到了!”


    林濤其實早猜到了,他靜靜看著林佳,道:“這王府……你還是不要呆了,你皇伯父已經命人傳信,讓你年底去京城。”


    林佳答了聲“是”。


    林濤有些傷感地看著兒子。


    這是他的嫡長子,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以後可能要給別人做兒子了,自己這個親爹怕是也不能認了……


    不知不覺,林濤的眼睛濕潤了:“剩下這兩個月,通判這個職務,你還是得好好幹,得做出一番成績,這樣別人才沒法說什麽!另外有空的話多來陪陪我,以後……以後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再迴青州……”


    林佳“嗯”了一聲,心裏也有一絲傷感。


    林佳原以為在青州最後的這兩個月自己會平靜地度過,可是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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