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涉江采芙蓉》,林佳聽玉梔背過的。


    不知怎麽的,想起玉梔拿著書立在書房裏背書的模樣,林佳心裏湧起一陣暖意,他垂下眼簾,嘴角微挑,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手裏的酒盞。


    酒盞裏的酒灑在了紅漆桌麵上。


    胡英誌見狀,給李家鴇子使了個眼色。


    李家鴇子燦然一笑,示意自己接收到了。


    李細細一曲既終,屈膝行了個禮,坐了下來。


    金媚兒和金賽兒也把手中的樂器遞給了一邊侍候的丫鬟。


    李家鴇子笑嘻嘻道:“我家細細從小兒養得嬌,靦腆得很,還沒接過客人呢,平時也輕易不出來見客的,也輕易不給人唱曲的,得虧是知縣大人,不然細細才不肯呢!”


    她的話中之意是要提醒林佳,李細細是清倌,堪堪與林佳匹配,做一對臨時夫妻,入那公用的洞房。


    胡英誌微微一笑,招手叫來小廝英桐,取出五十兩銀子放在了桌子上,從容道:“今日是我請客,兩位大人所有費用都在我身上。些許銀子,給細細買些胭脂水粉吧,改日再給細細做幾套時新衣物!”


    林佳已經預備要離開了,垂下眼簾思索著措辭。


    李細細聽了,忙起身謝了,又粉臉微紅看了林佳一眼。


    明亮的燭光照在林佳的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明亮的光暈,林佳那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打下濃重的扇形陰影,一雙秀長的眼睛在長睫毛的掩映下波光瀲灩,鼻梁挺秀,仰月唇緊緊抿著……


    李細細心想:當真是一位極清俊的少年,而且這少年還是如今照縣的新任知縣……


    李細細越看林佳越愛,心越來越熱,便柔媚一笑,拿了雙牙箸夾了些細巧菜肴要喂林佳吃。


    林佳身子躲了躲,道:“放到碟子裏吧!”


    李細細隻好把牙箸裏夾的細巧菜肴放在了林佳麵前的碟子裏,又放下牙箸,親自拿起酒壺,斟了一盞酒,含羞帶怯奉給林佳:“大人,給奴家些麵子,飲了此杯吧!”


    她那雪白細嫩的手就在林佳臉側,散發著玫瑰的芬芳,白玉雕就一般的手指拈著酒盞,酒盞中的酒色呈琥珀,散發著桂花的甜香——原來是甜桂花酒!


    林佳對甜食是最沒抵抗力的,不由看了過去,發現李細細其實沒那麽像玉梔。


    胡英誌見狀,含笑道:“大人,俗話說人生四大喜事,其中一樁便是洞房花燭夜,細細這麽美,又這麽喜歡您,您就從了吧!”


    王青玉帶著玉梔和阿橙一路疾行,專門抄近路揀僻靜的小街巷走。


    如今已經入夜,照縣城內的大街小巷都籠罩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偶爾有風經過,刮得房屋瓦片上枯幹的黃蒿瑟瑟作響。


    玉梔一行人疾行而過,腳步聲引得旁邊人家院內的狗狂吠起來,在這靜夜中特別的清晰。


    王青玉常常在外辦案,因此腳力驚人,他一路急行,發現玉梔這個嬌怯怯的小姑娘居然也一直能跟得上,便保持著先前的速度,帶著玉梔和阿橙往胭脂巷而去。


    因為走得太急,玉梔背上冒出了一層細汗,中衣都溻在身上了,自然是不好受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走得快一點,也許便能組織林佳失身,玉梔便勉力跟著王青玉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於到了一個繁華熱鬧的巷子。


    如今已經入夜,照縣城中大部分街巷都黑燈瞎火的,可是這個巷子卻喧鬧得很,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紅燈籠,整個巷子被映得紅彤彤的,再加上熱鬧的琵琶聲、歌唱聲、猜枚聲和嬌笑聲,當真不愧是照縣城內排名第一的銷金窟煙花寨。


    王青玉一邊往前走,一邊指著前方種著桂花樹的那戶人家道:“前麵便是李細細家!”


    玉梔心中燃起了無窮的希望,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李細細家大門緊閉,不過透過花牆,能夠看到裏麵燈光明亮。


    到了李細細家門前,王青玉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過是個衙役,長官們都在李細細家飲宴,這種地方不是他能來的。


    玉梔見狀,忙上前敲了敲門。


    大門很快被打開了,一個好看的小丫鬟立在門內,驚訝地打量著玉梔,一臉與年紀不搭的煙視媚行:“這位姐姐,我們這裏可不是姐姐能來的地方!”


    玉梔忙笑微微低聲道:“這位妹子,我是知縣大人家的奴婢,家裏出了大事,須得稟報大人,請妹妹帶我去見大人!”


    那小丫鬟又歪著腦袋打量了玉梔一下,道:“姐姐,不會是來捉奸的吧?”


    玉梔生怕自己晚進去了一會兒,林佳貞操就沒了,因此也不廢話,直接從發髻上拔下一支銀鑲白玉梨花釵塞到了小丫鬟口中,輕聲哀求道:“這位妹妹,事情實在是太急,求妹妹通融通融!”


    小丫鬟不愧是在行院裏長大的,一見這支銀鑲白玉梨花釵,臉上頓時漾起了天真可愛的笑,身子往後一退,給玉梔她們讓出了一條路。


    玉梔當即便跑了進去。


    立在後麵的王青玉和阿橙全程圍觀了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見玉梔一溜煙跑了進去,阿橙忙也跟了進去。


    王青玉畢竟久經世事,見狀便不肯進去,而是悄悄弄滅手中的燈籠,躲在了不遠處的一個拐角的暗處。


    玉梔進去後直奔燈光最明亮的正房。


    到了正房明間門上掛的紗簾外,她停住了腳步,側耳細聽,發現裏麵有人正在說話,說話聲隱隱傳來——“……其中一樁便是洞房花燭夜,細細這麽美,又這麽喜歡您,您就從了吧!”


    這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聲音很特別,清清淡淡的,仿佛清冷月夜從桂花林飄來的輕綢般的桂花清香,好聽得很,卻似乎將要斷絕難以接續。


    玉梔記性好得很,馬上記起是上次在胭脂水粉鋪遇到的那個病弱美男的聲音。


    不過此時她顧不得其它,立即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阿橙也跟了進去。


    玉梔一進去,便看到了正和一個美貌少女湊得極近的林佳。


    屋子裏熱鬧得很,玉梔的闖入帶進了一陣冷風,眾人都抬頭看了過來,發現是一個容顏清豔笑容甜美的女孩子。


    胡英誌認出是自己先前在胭脂水粉鋪見過的那個美貌丫鬟,不由一愣。


    赫連杉認出了是林佳的貼身丫鬟玉梔,便看向林佳。


    林佳看向玉梔,不知怎麽的,臉突然有些熱,忙推開了距離他很近的李細細。


    李家鴇子見狀,忙起身要去攔玉梔。


    玉梔深吸一口氣,眼波流轉飛快地掃了一圈,尤其是屋子裏那三個美人兒,最後看向林佳,屈膝行了個禮:“稟大人,家裏出了急事,青州老宅派人過來了,立等著要見您呢!”


    跟林佳的阿赤和阿嵐原本在東廂房裏,與赫連杉和胡英誌的小廝一起坐著,聽到聲音,也都走了進來。


    林佳一聽便知道玉梔說的是謊話,卻很配合地站了起來:“是麽?那我趕緊迴去!”


    說罷,他離了座位,拱手團團一揖,道:“在下家有急事,不得已先行離開!”


    胡英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卻很快變成了溫潤怡人的笑,與赫連杉一起起身,送了林佳出門。


    到了門外,眾人才發現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細小的雪粒密密斜織著,發出撲簌簌的聲音。


    阿嵐牽出了馬,阿赤侍候著林佳上了馬。


    林佳騎在馬上與出來送他的胡英誌和赫連杉拱手作別,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李細細家,向縣衙方向而去。


    走到了前麵的拐角處,林佳從馬上滑了下來,立在馬邊看著玉梔:“你是走來的?”


    玉梔點了點頭,一臉悻悻然表功道:“為了來救公子您迴去,我可是跟著阿橙和王大哥一起跑過來的!”


    林佳秀致的眉挑了起來:“救我?王大哥?”


    玉梔黑泠泠的眼珠子飛快地溜了一圈,笑嘻嘻道:“公子,此事說來話長,迴家再說吧!”


    聽到知縣大人提自己的名字,王青玉便適時地從拐角的暗處走了出來,向林佳行了個大禮:“小的見過大人!”


    林佳認出了是縣衙的衙役王青玉,心知是王青玉給玉梔和阿橙帶路,來給自己解圍,便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王青玉一臉恭謹:“大人,這是小的該做的!”


    林佳記在了心裏,不再多說,看向玉梔道:“你來坐馬上吧!”


    玉梔:“……”


    剛才還不覺得,此時她已經察覺到腳又酸又疼,怕是已經磨出水泡了,隻是看著這高大的駿馬,玉梔不禁有些遲疑。


    林佳也不多說,直接走了過來,攔腰抱起玉梔,把她橫著放在了馬鞍上。


    玉梔嚇了一跳,當下臉都白了,生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


    不過她適應能力很輕,在馬鞍上動了幾下,很快便學會保持平衡了。


    林佳淡淡道:“走吧!”


    阿嵐牽著馬,王青玉打著燈籠,眾人在細雪之中簇擁著林佳往前走去。


    玉梔橫坐在馬鞍上,身子隨著駿馬的步伐左左右右晃著,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林佳高挑單薄的身影,先是想:公子身子那麽弱,剛才居然把我舉了起來,而且舉得那麽高,都能放到馬鞍上了,他是怎麽做到的?


    想了一會兒之後,玉梔又開始擔心:我多管閑事擾了公子的好事,公子會不會迴到後宅就收拾我?


    她想想剛才林佳身邊那個女孩子嬌滴滴的模樣,心裏不禁越來越擔心。


    不過玉梔一點都不後悔,林佳才十六歲,還是個童男子呢,萬一控製不住自己,染了什麽髒病,那一輩子就完了,當真是遂了李王妃的意,李王妃在青州,不知道要怎樣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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