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午飯,林佳在書房讀書,玉梔在一邊侍候茶水。


    林佳讀書十分專心,書房裏一邊寂靜。


    玉梔見狀,便悄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詩集,立在書架前默默讀了起來。


    林佳把書闔上,打算和玉梔說話,一抬頭卻發現玉梔拿著一本書正在專注地看,不由一怔。


    大周朝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少大家閨秀都不識字,而玉梔這個小丫鬟,不但認識字,能讀書,還會寫信,實在是太難得了,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玉梔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頭看了過去,發現是林佳在看自己,不由嫣然一笑,隨手闔上了手中的書:“公子,您有何吩咐?”


    林佳眼神溫和看著玉梔:“你方才讀的是哪首詩?”


    他已經認出玉梔手中拿著的正是《古詩十九首》。


    玉梔眯著眼一笑,雪白臉頰上一對小小梨渦時隱時現,可愛極了:“公子,是《涉江采芙蓉》!”


    林佳心裏一動,柔聲道:“你會背誦麽?”


    玉梔眼睛亮晶晶的,現出一抹得意來:“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剛開始她的臉上還帶著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可是背著背著,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的得意也漸漸變成了悲哀。


    玉梔的聲音清脆而嬌嫩,卻把這首詩中的悲涼憂傷完全表現了出來,林佳一向敏感的心也被觸動了。


    片刻後,他輕輕道:“你……能過目成誦麽?”


    玉梔竭力令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開來,笑嘻嘻道:“稟公子,一般不太拗口的文章或者詩詞,奴婢看過一遍就能背誦!”


    她想了想,眯著眼睛自顧自笑了,一對小梨渦時隱時現:“公子,奴婢若是男子,倒是可以做公子的書童,年紀再大些,就做公子的書記——隻可惜奴婢是女子!”


    林佳打量了玉梔一下,見她額發齊眉,烏油油的青絲挽成了精致的桃心髻,其餘長發順滑地垂了下來,一張小臉潔白如玉,眼睛黑泠泠水汪汪的,櫻唇鮮嫩紅潤,苗條的身上穿著件玉白底子的豎領窄袖扣身小襖,係了一條玄丁香色裙子,愈發襯得整個人如同風中的一朵嬌美梔子花,脆弱而美麗——這樣的女孩子要去做書童?


    他不禁笑了起來。


    林佳很少笑,玉梔幾乎是第一次看見他笑,不由呆住了,心道:公子笑得真好看呀!


    因為知道林佳此時心情好,玉梔便趁機道:“公子,奴婢想求公子一件事……”


    她一向負責打掃內書房,對這滿屋子的書,她早就覬覦了,卻不敢亂動,隻得強忍了下來,以待時機,沒想到今日這個時機就來到了。


    林佳見她一臉狡黠淘氣看著自己,不由暗笑,道:“說吧!”


    玉梔笑嘻嘻道:“公子,奴婢喜歡看書,可是書肆的書太貴了,不知道……內書房這些書……奴婢能不能看?”


    她說話的時候,眼波流轉掃了一眼書架上的書,又依依不舍地看向林佳,顯見是太喜歡那些書了,卻又擔心被林佳拒絕。


    林佳見她跟個小孩子看上喜歡的玩具似的,視線一落到書架上,眼睛便熠熠生輝,可愛極了,便微笑道:“那些書你想看就看吧,隻是不要動書案上及抽屜裏的文件書信。”


    玉梔心中歡喜之極,心髒怦怦直跳,忙屈膝行了個禮:“謝公子!”


    想了想,她又眉開眼笑補充了一句:“公子請放心,奴婢絕對不會動書房內別的東西!”


    林佳起身道:“我要去縣衙外堂了,你自己挑選幾本書先讀吧!”


    玉梔答應了一聲,恭送林佳出了內書房,看著阿橙陪著他出去,忙轉身迴到內書房,自去挑選自己喜愛的書。


    下午林佳剛審過一個殺夫案,迴到內堂正看書記寫的記錄,阿橙進來稟報道:“大人,赫連縣尉和胡縣丞求見!”


    林佳眼睛依舊看著放在書案上的卷宗,口中道:“請他們進來吧!”


    阿橙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林佳闔上卷宗,起身迎接。


    高大英俊的縣尉赫連杉與秀美病弱的縣丞胡英誌聯袂而來,見到少年知縣林佳迎了出來,忙齊齊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大人!”


    林佳迴了禮,請了赫連杉與胡英誌進去。


    聊了一會兒公事之後,胡英誌含笑道:“大人來到照縣,對我等多有照拂,闔衙上下多有感佩,設下宴席,托在下與赫連大人出麵,邀請大人蒞臨!”


    林佳淡淡一笑,道:“林某敢不從命!”


    他說著話,不著痕跡地端詳他這兩位副手。


    赫連杉劍眉星目,生得頗有正氣,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林佳發現赫連杉做事深謀遠慮,而且處事公正,待百姓頗有同理心,如果確定沒有問題的話,倒是可以好好栽培。


    至於胡英誌,林佳覺得他的名字與本人極其不符,名字那麽英姿勃勃,而胡英誌本人瘦弱到了弱不勝衣的地步,秀美的臉病態般蒼白,一雙眼睛似寒冷的深潭,深不可測。


    他也觀察了胡英誌一段時間,發現胡英誌雖然秀美病弱,可是交遊廣闊,能力也強,倒是一位人才。


    胡英誌發現林佳一臉的若有所思,似乎在端詳自己,便靜靜看著林佳,聲音清淡而縹緲:“大人,下官與赫連大人酉時在縣衙東側門候著您!”


    林佳微微頷首。


    胡英誌和赫連杉不欲多打擾林佳,便起身告辭而去。


    林佳立在窗前,看著瑟瑟寒風中漸漸遠去的赫連杉和胡英誌,心裏思索著:他們到底有什麽打算?是打算明確投靠,還是另有打算?


    迴到自己辦公的東舍之後,胡英誌接過小廝遞過來的手爐抱在懷裏,整個人蜷縮進鋪墊著狐皮的圈椅之中,咬著雪白粉嫩的手指頭思索半晌,吩咐小廝鯤鵬道:“你拿十兩銀子和五斤清水綿送到胭脂巷的李細細家,和她家鴇子說我酉時三刻帶人過去,讓她家李細細做好準備,打扮齊整點,另外把胭脂巷的金媚兒和金賽爾姐倆也叫過去陪客。”


    鯤鵬答應了一聲,卻立在那裏待走不走的,一雙眼睛隻看胡英誌。


    胡英誌蹙眉道:“你怎麽還不走?”


    鯤鵬吞吞吐吐道:“大人,奴才聽……聽人說……”


    胡英誌最煩人吞吞吐吐,當即聲音變冷:“說什麽?”


    鯤鵬實在是擔心自己主子要那李細細陪,便夯著膽子道:“公子,那李細細身材小巧,生得美,顯得年紀小,其實她都十九歲了,您別上她的當!”


    “奴才還聽說,她和呈祥絨線鋪的老板張呈祥睡過幾次,那張呈祥眾人都說他近日得了髒病,下麵都爛掉了,李細細陪了他那些天……”


    見鯤鵬是關心自己,胡英誌的臉色漸漸緩了下來,淡淡道:“我知道了。你隻管按我吩咐的去做,我自有計較。”


    鯤鵬一看胡英誌的眼神,便知自家主子另有打算,便不再多說,自領了十兩銀子和五斤清水綿送到了胭脂巷的李細細家,又向鴇子傳了胡英誌的話。


    鴇子看著銀錠子眉開眼笑道:“鯤鵬小哥請放心,奴家早就安排好了,是讓人從梅溪樓要的席麵,體麵得很;我家細細已經打扮好了,金家的媚兒和賽兒也來了,正在後麵陪我家細細呢!”


    鯤鵬心事重重離開了。


    冬日天黑得早,到了酉天已經黑透了。


    阿橙、阿赤和牽著馬的阿嵐陪著林佳到了縣衙東側門。


    赫連杉和胡英誌帶著牽馬的小廝早在那裏候著了。


    三人彼此見了禮,紛紛上馬。


    阿橙目送阿赤和阿嵐跟馬去了,隱約聽見說是去胭脂巷李細細家飲酒。


    待外麵人影消失在深沉的暮色之中,阿橙這才轉身迴內宅去了——他得去交代玉梔一下,今晚不用給公子準備晚飯了!


    玉梔正卷了衣袖在切菜,聽了阿橙的話,不禁笑了,道:“是赫連縣尉和胡縣丞請公子吃酒麽?”


    阿橙從清茶手中接過一個剝好的橘子,吃了一瓣,道:“對啊!”


    玉梔隨口道:“去哪裏飲酒呢?晚一點兒你和阿青得去接吧!”


    阿橙覺得橘子酸甜可口挺好吃,便整個塞進了嘴裏,待吃下了橘子,這才道:“我聽說是胭脂巷的李細細家!”


    玉梔聽了,停下了切菜的動作,濃密秀麗的眉毛微微蹙著,心道:先前去買菜,我可是聽人說胭脂巷是煙花窟,另外李細細明明是女孩子的名字,誰家會用女孩子的名字稱唿……難道,赫連縣尉和胡縣丞帶公子去的是行院?


    她想了想林佳的形容,不由暗自心驚:公子今年才十六歲,瞧著雖然深沉,卻畢竟年紀還小,還沒到知人事的年齡,萬一被行院的粉頭壞了身子,他身子那麽弱,若是再染上什麽髒病……


    想到這裏,玉梔的臉有些發白,她忙問阿橙:“阿橙,你知道胭脂巷在哪裏麽?”


    阿橙搖了搖頭。


    玉梔又問:“你知道王青玉在哪兒麽?”


    阿橙笑了:“他今夜在縣衙東側門值事房內輪值!”


    玉梔忙吩咐預備燒火的清茶:“清茶,你先別燒火,在家看著門,我和阿橙出去一趟!”


    阿橙吃驚地看著玉梔。


    玉梔來不及多解釋,拉著阿橙的胳膊就往外跑:“你帶我去找王青玉!”


    王青玉是照縣本地人,應該知道胭脂巷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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