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麵廊下暖閣守著茶爐的阿赤很快便衝了進來。


    他一邊把已經暈過去的林佳扶到了一邊的錦榻上,一邊問玉梔:“玉梔,到底是怎麽迴事?”


    玉梔擔心極了,心髒怦怦直跳,竭力鎮定道:“我……手……流血了,公子一看,就暈了過去……”


    她這時候已經猜到自己的月信來了,不過還在吃驚林佳身體虛弱到了這個地步。


    阿赤聞言,鬆了一口氣,道:“不礙事,公子暈血,嗅一嗅一種特製的薄荷油就好了!”


    說罷,他起身從多寶閣裏拿了一個白玉小盒子,擰開盒子後放到了林佳鼻端。


    玉梔在旁邊聞到了撲鼻的薄荷香,忙悄悄用力吸了幾下。


    這時候林佳長睫毛動了動,玉梔知道他快要醒了,忙道:“阿赤,我去洗洗手!”


    她裙子後麵被血浸透了,得趕緊去換衣服,免得等公子醒了,又被她嚇暈過去。


    阿赤“嗯”了一聲,繼續讓林佳聞薄荷油。


    玉梔雙手放在身後,慢慢退了出去。


    一出明間門,她拎著裙裾便開始狂奔迴了西廂房。


    清茶正坐在明間的圈椅上洗腳,見玉梔氣喘籲籲跑了進來,忙道:“玉梔,怎麽了?”


    玉梔急匆匆跑進了北暗間自己的臥室,取出了早先做好的月信帶,又另取了一套內外衣物換上,半日後才出了臥室。


    清茶心裏擔心,早把洗腳水潑了,正在明間等著玉梔呢,見她出來,忙起身道:“玉梔,到底出什麽事了?”


    因為月信來了,玉梔心底一陣輕鬆,微笑道:“我月信突然來了!”


    聞言清茶大笑了起來:“玉梔,你……你的月信怎麽來得這麽晚!”


    玉梔被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便捶了清茶幾下,這才道:“清茶,公子剛才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去為公子把床鋪了,也在公子麵前露露臉!”


    清茶吐了吐舌頭,道:“我不去,公子好嚇人!我隻管聽你的安排,做做雜活得了!”


    玉梔忙拉著她,懇切道:“公子隻是不愛說話,很和氣的,你總不能一輩子做粗使丫鬟吧?”


    清茶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你那麽聰明勤快,又愛操心,我跟著你不就行了?”


    她不愛操心,如今認定了玉梔,便一心一意,不肯輕易改變。


    “我什麽時候愛操心了?”


    玉梔原本不承認自己愛操心,可是想了想,她發現自己確實比清茶愛操心,隻好道:“……好吧!”


    玉梔拿清茶沒辦法,便暗自下了決心,若是清茶一直跟著她,她便一直照顧清茶。


    清茶見玉梔若有所思,忙道:“對了,月信來了要喝熱熱的蜂蜜薑茶,我去廚房給你做去!”


    玉梔不由笑了起來:“那我去幫公子把床鋪了,然後再去廚房尋你!”


    林佳醒了之後,坐在書案後猶自心有餘悸,他從小暈血,也不知道原因。


    玉梔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個碧瓷茶盞,含笑道:“公子,這是清茶煮的蜂蜜薑茶,您嚐嚐看怎麽樣!”


    林佳看了看玉梔晶瑩幽黑的大眼睛和嫣紅欲滴的櫻唇,心跳有些快,臉也有些熱,便垂下眼簾,試探著看向玉梔腰間。


    玉梔重新換了衣服,原先的碧色緞襖雪白長裙都脫掉了,重新換了件白綾窄袖襖,係了條玄色繡大紅玫瑰花的緞裙,瞧著頗為俏麗。


    林佳這才悄悄鬆了口氣,端起茶盞嚐了一口。


    待林佳把蜂蜜薑茶飲完,玉梔便笑盈盈道:“公子,床鋪已經收拾好了,您現在就去洗漱歇息麽?”


    林佳點了點頭,帶著玉梔離開了內書房。


    清茶怕等玉梔安頓了公子睡下再迴來,蜂蜜薑茶已經涼了,便用暖壺裝了,在明間內等著玉梔。


    玉梔一進來,她便倒了一盞薑茶遞給玉梔,笑眯眯道:“我已經喝過了,你也快趁熱喝吧!”


    玉梔嚐了嚐,覺得暖熱甜蜜,薑香濃鬱,便一口一口喝完了。


    看著玉梔喝完薑茶,清茶笑了起來,道:“明日公子還要早起點卯,咱們也趕緊睡吧!”


    玉梔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笑著答應了一聲,自去洗漱不提。


    又過了幾日,玉梔和清茶出去買菜迴來,經過縣衙東廳門口,正好看到縣尉赫連杉與一個穿著玄色大氅的青年說著話從東廳那個小門走了出來。


    玉梔定睛一看,發現那青年的臉白得幾乎要發青了,眉睫卻濃秀,眼睛幽黑深邃,唇色嫣紅,這種強烈的對比卻顯得他極為病弱,正是上次玉梔和清茶在胭脂水粉鋪子遇到的那個極好看的男子。


    這個男子的美仿佛閃電一般,在玉梔腦海中劃過,一直記到了現在——她先前還沒看到過這麽美麗的男人呢!


    清茶也看見了,呆呆立在那裏,隻顧看這位病美男。


    赫連杉正在與縣丞胡英誌商議請新知縣林大人吃酒一事。


    這時候他發現胡英誌似笑非笑看著前方,便順著胡英誌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原來是林大人那兩個小丫鬟。


    玉梔忙拉了拉清茶的手,兩人一起屈膝行了個禮,提著菜籃子離開了。


    胡英誌認出了玉梔,含笑看著兩個小姑娘的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赫連杉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兩個小丫鬟中生得普通一些的那個正在同手同腳走路,不由也笑了起來。


    聽到後麵的笑聲,玉梔背脊上冒出了一層汗,看了看清茶,這才發現清茶正同手同腳走路,便拉了拉清茶的衣袖,低聲道:“清茶,走錯了,先邁左腳!”


    清茶一想到那個病美男正在看著自己的背影,心裏就緊張得不得了,被玉梔一提醒,索性緊張到連路也不會走了。


    玉梔笑著握住她的手,牽著清茶往前走。


    她的手溫暖柔軟,胖乎乎的,令清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也膽大了起來,這才恢複了正常的走路姿勢。


    正在這時,玉梔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聲音悶悶的,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她扭頭看了過去,發現那位病美男一手扶著東側林蔭道旁的白楊樹,一手握著塊素紗帕子堵在嘴上,整個人縮成一團,正在劇烈地咳嗽著。


    縣尉赫連杉立在一旁,隔著衣服輕輕敲擊著他的背脊。


    聽著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玉梔臉色蒼白,不敢再看,加快了腳步。


    胡英誌的咳嗽終於停了下來。


    他把手中的素紗帕子團成一團塞進了袖袋裏,喘息著抬眼看向赫連杉,蒼白秀美的臉上帶著一絲苦笑:“赫連大人來照縣不久,有所不知,我小時候……家裏遭了難,爹娘被人殺了,我被仇家追殺,被逼得數九寒天跳入大海,後來我自己拚命遊了迴來,遭了場罪,肺被冰冷的海水擊壞了,落下了咳嗽這個毛病……”


    他的爹娘橫死,家業凋零,全都因為他的美色……


    赫連杉摸不清胡英誌的底細,正色道:“胡大人,您還是得多保重啊……”


    瞧著胡英誌愈發蒼白的臉,他說不下去了。


    胡英誌身體恢複了一些,便繼續與赫連杉向縣衙東側門走去。


    兩人邊走邊討論縣衙眾官吏宴請知縣林大人一事。


    赫連杉提議就在照縣最大的酒樓梅溪樓要一個大包間,眾官吏陪著林大人吃頓酒,也算是認識了。


    胡英誌卻含笑道:“赫連大人,這件事就交給胡某辦吧!”


    赫連杉知道胡英誌在照縣經營多年,勢力頗大,交遊廣闊,便點了點頭答應了:“如此麻煩胡大人了!”


    胡英誌笑了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既得了人家的豐厚的報酬,自當盡心竭力為對方分憂解難,為林佳準備一個畢生難忘的成年儀式!


    迴到後宅,玉梔和清茶急急換了衣服係上圍裙,去廚房準備午飯去了。


    她倆正在忙碌的時候,林佳迴來了。


    林佳帶著阿青進了院子,見院子裏空空蕩蕩的,掃了一圈也沒見到玉梔的影子,便問今日在值事房輪值的阿橙:“玉梔呢?”


    阿橙笑嘻嘻道:“稟公子,玉梔和清茶在廚房準備午飯呢!”


    他擔心公子以為玉梔和清茶偷懶,忙道:“公子,她倆的活計委實多了些,洗衣、做飯、做針線、煮茶……都是她倆在做……”


    林佳聽了,記在心裏。


    在明間坐下之後,林佳接過阿赤奉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阿赤,道:“照縣這邊民風如何?”


    阿赤想了想,笑了:“照縣這邊民風淳樸,百姓性格耿直,愛直來直去,另外……”


    聽他欲言又止,林佳蹙眉道:“另外什麽?”


    阿赤道:“公子,照縣一向出美男美女,每年不管是宮裏采買秀女,還是達官貴人購買姬妾孌童,都要到照縣來挑選的!”


    林佳聞言,秀致的眉微蹙,心道:身處窮鄉僻壤,卻生了絕世姿容,等於身懷異寶卻沒有能力保護,這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垂下眼簾,繼續問阿赤:“照縣的女子勤快麽?”


    阿赤笑了:“海邊的女子,丈夫常年出海不在家,自然都勤快得很!”


    林佳心裏有數,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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