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虞北玄的嘴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不是關心,隻是等價交換。我眼下有件事,的確想要你幫忙。」嘉柔說道。


    虞北玄往後靠在憑幾上,氣定神閑地說道:「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幫助你?你剛剛才拒絕了我的好意。」


    「也許我做的這件事事,會對你們有幫助。」嘉柔言簡意賅地說道,「你不想試試嗎?這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


    虞北玄揚了揚眉,這世間還沒有幾個人敢跟他談條件。


    半個時辰之後,虞北玄帶著一個隨從出現在馥園門口。馥園如今由神策軍和舒王府的府兵守衛,但基本上都聽命於舒王。他們看見虞北玄前來,簡單地問明來意,聽說是舒王要問王妃幾個問題,就果斷地放行了。


    等進到園中,有專人領著他們到關押舒王妃的住處。在馥園的後麵,竟然就是當初婢女扶著嘉柔休息的水榭。水榭四周荷葉田田,水中冒出粉嫩的花苞,花莖隨風搖曳,很是僻靜安逸的居處。


    虞北玄與守門的人打招唿,討下一刻鍾的時間,才推門進入。


    入門的地上還放著一個托盤,上麵的飯菜都沒有動過。屋中的東西七歪八道,光線晦暗,幾乎覺察不到有人的氣息。虞北玄四處搜尋,忽然目光一定,看到窗邊的塌上趴著一個身影。那人頭發未梳,身上還穿著華麗的宮裝,隻是一動不動的,仿佛靜止了般。


    「舒王妃。」虞北玄叫了一聲。


    那人影總算有了動靜,慢慢迴過頭來,正是崔清思。


    她看見虞北玄,沒什麽興趣,又轉迴頭,了無生氣地說道:「你來這裏幹什麽?是他要你來的?」


    虞北玄沒有說話,隻是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給身後的隨從遞了個眼神。那隨從上前,走到崔清思的背後,說道:「姨母,你還認得我吧?」


    這迴,崔清思猛地迴過頭,待看清眼前的人,一下跌坐在榻上:「你,你是怎麽進來的,來人……」


    見她要叫,嘉柔眼疾手快地上前捂著她的嘴,低聲道:「我來,並不是來取你性命。我知道我阿娘的毒是你派人下的,我隻想問一問,你為何這麽恨她?當年明明是你的婢女推她下水的,不是嗎?」


    崔清思用力地拉開嘉柔的手,麵容幾近扭曲:「可笑,我若要害她,為何用自己的婢女?難道不是你娘得知了舒王和太子妃的私情,千方百計不想嫁給他,就設計這麽一出戲,陷我於不仁不義嗎?當年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崔清念才貌雙絕,太子和舒王都為她神魂顛倒。可太子難違父命,娶了延光長公主之女蕭氏。舒王又為了報複太子,跟蕭氏不清不楚。你娘跟我說起這些事,我還同情她,幫她出主意。結果她是怎麽對我的?一手把我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


    嘉柔看到崔清思說得言之鑿鑿,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當年之時,卻越發撲朔迷離。


    「你跟我阿娘一起長大,難道不了解她的為人嗎?她就算不想嫁給舒王,也會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拒婚,為何要陷害你。那對她有什麽好處?」


    崔清思冷笑道:「她嫁去南詔,做她逍遙的雲南王妃,木誠節對她不好嗎?恐怕他們二人早就相識在前,故意安排這一出金蟬脫殼,還要連累我被舒王厭棄,被家人誤解,一步步變成如今這個鬼樣子。我為何不能恨她?我恨不得殺了她!」


    她雙目赤紅,身體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這十多年,便是這恨意支撐她挺過來的。她根本不後悔自己所為。


    嘉柔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和阿娘是親姐妹,從小一起長大,你們之間的信任和感情,居然敵不過別人的挑撥離間。你可曾想過,若阿娘早就認識我阿耶,為何還會怨你?若是她安排了這一切,難道這長安城沒有別的王孫公子願意娶她,她非要離鄉背井,去那麽遠的南詔嗎?」


    「那是因為當時皇後怕她威脅到蕭氏的地位,影響東宮的勢力,已經不容於她!」崔清思脫口而出。說完,又倔強地別過頭。這些話,她出於私心,從沒有跟旁人提起過。


    「是誰告訴你這些?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也許那人一直在誘導你,想讓你對付我阿娘?」嘉柔平靜地說道。


    崔清思先是搖頭,好像聽嘉柔說了個天大的笑話。隨後她整個人都僵住,似在仔細迴想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出事的時候,徐氏主動來安慰她,言語間有意無意地暗示那可能是崔清思的陰謀。崔清念遠嫁以後,很快有了身孕,徐氏又來提醒她,寫封家書去問候。後來,當年追求過她的曾應賢當上了嶺南節度使,徐氏故意在她麵前提起獻婢一事。


    這些,徐氏統統沒有直接參與,但每一件又都和她脫不了幹係。包括徐氏說到破血丹,還說了那些導致心痹的藥,看似無意,何嚐不是在一步步誘導她!


    崔清思越想越覺得自己一直被徐氏牽著鼻子走,直至現在,才恍然大悟!好狠的心腸,好深的城府!她跟崔清念鬥了這麽多年,原來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是她!是那個東宮的徐盈!」崔清思叫道,幾步爬過來,抓著嘉柔的手臂,「是她叫我害你娘的,是她!她提醒我,你娘有心痹之症,加的那些草藥,也都是她都說的!」


    「太子良媛徐氏,閨名徐盈。」嘉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她聽到崔清思這麽說,竟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果然是徐氏。所有的前塵往事都連成了一條線,那隻看不見的手,從來就不是舒王妃。


    一直坐在旁邊的虞北玄聽到這裏,也已經明白。怪不得嘉柔說,這件事或許對他們有幫助,東宮裏居然還藏著這麽一號人物?若未提前防範,何事被她暗算了都不知道。


    「嘉柔,時間不早了,走吧。」虞北玄說道。


    嘉柔跟著虞北玄往外走,關上門時,從門縫裏看著已經有些魔怔,一直在低頭自言自語的崔清念,精神恍恍惚惚的,忽然便沒有那麽恨她了。


    地獄空蕩蕩,惡魔尚在人間。


    這日李曄下值得早,記起李昶喜歡吃東市的一家炙羊肉,便坐著馬車去了東市買。方才在大理寺中,他聽同僚說起,李昶被判流放千裏,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再迴長安了。


    曾經是長安城中年少有為的世家子弟,如今落了這麽個下場,眾人難免唏噓。


    李曄跟李昶雖從小就有恩怨過節,也難免起了惻隱之心。牢獄之中的生活,必定十分艱苦。在李昶臨行之前能吃到一份熱乎乎的炙羊肉,也算是李曄盡的一點心意了吧。


    雲鬆把馬車停在路邊,李曄往賣肉的鋪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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