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是跟您說過的嗎?那些藥是派人偷偷用在廣陵王府那邊了……還是您吩咐的……」崔清思有些委屈地說道,「怎麽您忽然又問起這個呢?那個郭氏的藥,這兩天也會安排的。」


    當初廣陵王出宮單獨建府,要立一位王妃。彼時東宮雖然勢弱,但廣陵王年輕英俊,也有不少名門閨秀想要嫁給他。崔清思和李謨都物色好了人選,也跟太子通過氣。可李淳著魔般地喜歡相貌和才情都不怎麽出眾的李慕芸。


    趙郡李氏的實力一直不容小覷,若讓東宮與之聯姻,便如虎添翼。李謨便讓幾個言官將事情鬧大,企圖動搖李淳立妃的決心。可李淳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娶李慕芸,當真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李謨見無法改變這個事實,自然要從他的子嗣上下功夫。


    「我問的不是李淳,而是南詔!」李謨喝道。


    崔清思身子一僵,南詔的事她做得十分隱秘,怎麽會被李謨知道?她抿著嘴唇不說話,李謨將她摔在地上:「賤人,誰教你自主主張,用宮中的藥去對付崔清念?你真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你這麽處心積慮對付她,真以為木誠節是吃素的不成!」


    崔清思趴在地上,本就挽得鬆垮的發髻落了下來,她握著拳頭,忽然迴頭:「您是怎麽知道的?您就是見不得我傷她,對嗎?」


    李謨握著袖中的信,麵色冷硬如鐵:「如今是什麽時候?你為了你那區區的私怨,幾乎要動搖到本王的大局,本王如何能坐視不理?南詔有鹽鐵,最近又在兵改,若他們聯合劍南節度使,嶺南節度使,邕州按察使,足以跟虞北玄抗衡。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好事?」


    事已至此,崔清思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她用手撐著地麵,冷冷地笑道:「您以為妾身不知道嗎?當初吐蕃要揮軍南下的時候,您親自吩咐齊越,若南詔有失,就把崔清念救出來。當初您是養子,羽翼未豐,幾乎整個都城的人都看不起您。是崔清念幫您在青梅竹馬的太子麵前說情,您才免於去遠處的封地。您把這份恩情記下了,可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她喜歡的是李誦!」


    「你閉嘴!」李謨喝道。他最厭煩旁人說起他的過去,他那幾乎堪稱恥辱的年少時光。他明明是昭靖太子之子,卻要養在叔父的名下,做一個人人看不起的皇子。唯有那個姑娘給了他光,所以他想娶她。可是陰差陽錯的,娶了眼前這個女人。


    崔清思拉好滑落下肩頭的薄紗,慢慢地站起來:「您跟太子妃蕭氏的私情,以為妾身不知嗎?您厭惡東宮,厭惡延光公主,為何還願意跟蕭氏在一起?除了要扳倒權傾朝野的公主府,消滅東宮的勢力,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蕭氏身上有崔清念的影子。也因為如此,李誦一直縱容著蕭氏,直到蕭氏有了身孕,但那個孩子卻不是他的。他才容不得了。」


    李謨深深地看著崔清思,這個女人知道的,遠比他想象得要多。難道李曄的身世,她也知道了?可她沒有說錯,蕭氏的確像阿念,無論是性情還是才情,所以他沒辦法拒絕。


    這是許多年來,他都不想承認,或不敢承認的事。他把崔清念深深地藏在心裏,隻是當成一個迴憶。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動搖他的宏圖大誌。可在收到崔清念親手寫的信,說她被崔清思所害之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殺了崔清思。


    他的確不喜歡崔清思,可這十多年來,崔清思為他做了多大的改變,犧牲多少,他也是知道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他也絕對無法原諒,崔清思要對那個人下殺手。


    「王妃!陳公公來了,請您即刻跟他入宮。」門外的婢女戰戰兢兢地說道。她知道屋內的動靜不太對,但是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陳朝恩是天子身邊的人,他來府上,肯定是天子召見。崔清思與李謨對望了一眼,天子叫她做什麽?她鎮定道:「讓陳公公去堂屋稍等片刻,你們進來幫我梳妝打扮。」


    「是。」婢女應著,然後三三兩兩地從門外進來了。


    李謨的神色已恢複如常,走到堂屋見陳朝恩,問道:「公公可否告知,聖人因何事召見王妃?」


    陳朝恩麵色凝重,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先是衛國公帶著郭孺人入宮,而後聖人叫了尚藥局的人去問話,這會兒要我來傳王妃,估計不是什麽好事。您跟王妃可要做好準備啊。」


    郭孺人是廣陵王的妾室,此事必與東宮有關。難道是用藥的事情被她們發覺?……若聖人問責,想必計劃要提前了。


    「本王能否陪同王妃入宮?」李謨問道。


    陳朝恩想了想,點頭默認了。


    李家這幾日人人自危,隻有嘉柔這裏沒受什麽影響。她嫁給李曄時,他就是個白衣,也未因宰相之子的身份而受到多少重視。所以李絳罷相與否,對她來說,都是天意。


    這日李曄下值迴來,神色卻與往日不同。嘉柔幫他脫了外裳,問道:「怎麽這個臉色?被同僚欺負了?」李曄入大理寺,被發配去整理卷宗。本來就是不受寵的兒子,加上最近的流言蜚語滿天飛,大理寺的同僚自然不會對他友善。


    李曄搖了搖頭,說道:「今日我聽他們說,聖人將舒王妃叫進了宮中,可是那日的事情見效了?」


    嘉柔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把他的外裳掛起來,又取了家具常服給他披上:「若是那樣,也是她應得的報應,與人無尤。」


    李曄轉身握著嘉柔的手,拉著她在榻上坐下:「這樣的事,皇室也總要審個明白,才有辦法定罪。我意外的是舒王的反應,聽說他一起進宮了。」


    「舒王想保舒王妃麽?」嘉柔問道。


    李曄覺得她的手很涼,明明快要夏日了,還跟冬天時一樣,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小產傷了身子。她這樣從小學騎射的人,身子骨本來應該很好的。


    他心疼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懷裏捂著,然後才說:「這事舒王實在不該牽扯進來。若是舒王妃所為,他應該把自己摘得幹淨,裝作不知道。聖人重子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何況是長子長孫。可舒王這時還跟著入宮,分明是有恃無恐。所以我懷疑他還有什麽計劃。」


    他一口一個舒王,顯然沒把對方當成自己的生父。


    那日之後,齊越又來找過他幾次,表明了無論他想要在皇城中謀什麽樣的官職,舒王都可以幫他辦到的意思,都被他拒絕了。他從前就沒靠過李絳,如今更不會靠舒王。


    隻是,那日甘露殿的事情之後,廣陵王也沒有再找過他。


    東宮肯定會查他的身世,李淳的身份立場所限,也不便再與他過多來往。這些他心中都明白。可想到這幾年自己為李淳做的事,兩個人之間幾番共同進退,還是有淒涼之感。自己於他的分量終歸不過是顆棋子,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


    「聽說虞北玄馬上要到都城了。他名義上是來見天子,實際上應該是來見舒王的。聖人的身子不是不太好?舒王會不會是想……」嘉柔故意沒有說完。


    她大概能記得,上輩子貞元帝是在次年的元旦後才病倒的。內宮與外界失去聯絡長達二十多日,隻有太子等人在宮內。而後舒王聯合陳朝恩發動了宮變,幾乎要成功,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之後李誦登基,同年八月,便因病退位,廣陵王成為元和帝。


    若是按照這個軌跡,貞元帝還能撐至少大半年的光景。可現在出了舒王妃謀害子嗣一事,等於又在舒王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逼著他提前行動也說不定。


    很多事都改變了,上輩子,虞北玄便沒有在這個時候進都城。接下來,他會發揮什麽作用,也無人知道。


    「舒王雖然權傾朝野,但東宮畢竟還是正統,民心所向。舒王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不會貿然動手,必定會師出有名。」李曄說道,「先看看今日的事,會有什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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