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太和殿那邊又來人了,您見還是不見?”福喜捏著小蘭花指,一顆一顆剝著瓜子兒,一邊剝還一邊問楚辭話。


    “咳咳……”楚辭整個人裹在被子裏麵,還沒有迴話,就先咳嗽了一通。


    玩過頭了,他就這麽光榮的也倒下了。


    “有什麽好見的?”楚辭嗡聲嗡氣反問。拿帕子擦了一把鼻涕,楚辭輕輕碰碰被他擦得有些紅腫的鼻尖兒,簡直欲哭無淚。


    “就說太上皇也病了,無關人等一概不見。”楚辭膩歪得慌。


    事實上,不隻是太和殿那邊的人,就連好些王公大臣也絡繹不絕的跑過來探望他。他當皇帝的時候眾人對他避之不急,生怕他又找上了他們,說些異想天開的話。


    現在他不管事兒了,倒是又找上門兒來了,這是人幹事兒?


    福喜瞧著一臉鄙夷的太上皇,暗歎了一口氣。太上皇還沒有明白嗎?以為自己退了位讓了賢就可以徹底和這個朝堂無關了嗎?不可能!


    不過福喜也沒打算要去提醒楚辭,畢竟,若是他那麽直白的說了,太上皇又該懊惱的去撞牆了。他真是越來越了解這位主子了。


    “福喜啊……”楚辭拉長了調子,“好無聊啊……”


    福喜捏著的小蘭花指顫了顫,再看看楚辭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狠心道,“裝可憐也還是得吃藥。”


    說完就扔了手上的瓜子兒,端起晾在桌上的藥碗。


    楚辭膽顫心驚的瞧著那白玉碗裏還詭異的冒著氣泡的迷之藥汁兒,不死心的問,“真的不能不喝嗎?”


    “您說呢?”福喜大翻白眼兒。


    楚辭就苦哈哈的接過藥碗,閉上眼睛一飲而盡。其實他從穿過來開始,就沒少吃藥,現在嘛,隻是偶然脆弱上那麽一迴罷了。


    藥勁很快就上來了,楚辭迷迷糊糊被塞了甜滋滋的蜜餞,百合和牡丹又小心翼翼伺候著他換了一身衣裳,很快,他就窩在榻上睡著了。


    睡著前他還猶自在想,若是那小白眼兒狼登基那天還沒有病好,那可咋整?難道也弄一隻公雞去代替他祭祖?不過大公雞不是代替新郎官兒的嗎?好想吃雞腿……


    楚辭一覺又不知道睡到哪個時辰了,不過他知道他不用大清早的爬起來上早朝,也就不著急。


    隨意翻了個身,一陣冷氣就從被子底下的縫隙鑽進去,凍得楚辭當即就打了個哆嗦。


    不過馬上就有人細心的替他掖好了被子,還小心翼翼幫他理了理他睡得十分淩亂的發絲兒,那輕柔的動作,生怕把他碰壞了似的。


    老太監今兒怎麽變得這麽溫柔了,楚辭乖乖的讓人伺候,抽了個空還感歎了一下老太監身體就是好,瞧這手指頭熱乎著。


    不過那手指怎麽就在他臉頰上流連不去了?楚辭心下皺眉,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


    睜開眼睛,楚辭就對上了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倒是把楚辭嚇了一跳。


    “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楚辭不耐煩的抹了一把臉,把楚軒留在他臉上的觸感抹去了。


    楚軒目光一暗,隨即就變得可憐兮兮,他扯了扯楚辭的被子,淚光盈盈,“辭辭,我都生病了,你也不來看我。”


    “不是有太醫嗎?寡人又不懂醫理。”楚辭移開視線,很不耐煩了。


    楚軒扯住楚辭被子的手緊了緊,他心口發緊,疼得他都要掉眼淚了,“我聽說辭辭也生病了,就趕緊過來看辭辭了。辭辭不來看我,肯定是因為辭辭也生病了,是不是?”


    楚辭沒有去看楚軒期待的目光,皺著眉頭道,“來人,送太子殿下迴殿,既然還病著,就不要亂跑了。”


    百合和牡丹趕緊小跑著進來了。


    “太子殿下,請您先迴去吧。”百合瞧見楚軒通紅的眼珠子,虛弱的身子,有些緊張。萬一太子在這裏出了什麽事兒,她們這些下人可有得麻煩了。


    楚軒卻沒有看兩個小宮女,他眼睛發亮,動也不動的看著楚辭,“辭辭,你是在關心我是不是?你在擔心我!”


    楚軒挑眉,他這算是關心嗎?他隻是很不耐煩了好嗎?


    “行了行了。”楚辭擺擺手,“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隨便你,趕緊迴去吧。”他是連敷衍,都不想敷衍楚辭了。


    “辭辭……”哪怕楚辭的語氣很不耐煩,楚軒卻還是覺得心都在顫抖,“好,我,我馬上迴去休息,馬上就去。”楚軒有些語無倫次,他此時就像一隻把腦袋埋進沙子中的鴕鳥,隻能在心中欺騙自己,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


    楚軒就聽話的依依不舍,三步一迴頭的出去了。


    楚辭撓撓腦袋,心中費解。不過也隻是一會兒罷了,那點心思很快就被他拋在一邊,楚軒愛做什麽,想做什麽,他都懶得去想,省得浪費時間。


    “你怎麽把他放進來了?”福喜一露頭,楚辭就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善。


    福喜趕緊替自己開脫,“陛下,您不是也沒說不準太子殿下過來嗎?”福喜滿臉無辜。


    楚辭抽了抽嘴角,他還當真沒有說過。


    楚軒一走出流雲殿,腳下就是一個踉蹌。


    “殿下!”芍藥驚了驚,趕緊小跑著來到楚軒身邊,扶住了他。


    “孤沒事。”楚軒麵上還有不正常的紅暈,他此時臉上卻再沒有半點脆弱。冷靜的推開芍藥的手,楚辭自己站穩了。


    留戀的迴頭看了一眼流雲殿,楚軒深吸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走。


    芍藥擔憂的看著楚軒單薄的背影,襯著雪影,楚軒的身影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壓塌了似的。


    芍藥不明白,為什麽太子殿下自己都病成那樣了,聽見皇上生病了,還硬撐著也要趕過來?可是現在看來,皇上根本就不領情,要不然怎麽會讓太子就這麽走迴去呢?甚至都沒有留太子用膳。


    皇上以前多疼愛太子啊!她們這些做宮女的都看在眼裏。可是現在,皇上分明就是厭棄太子了,帝王的心,變得也太快了。


    不過,一想到太子馬上就要登基,皇上也要變成太上皇了,芍藥的心情又好了起來。誰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站得更高?哪怕她們隻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快步跟上了太子,芍藥小心翼翼的問,“殿下,要步輦嗎?”


    楚軒搖搖頭,負著雙手繼續走。


    他需要冷風好好靜一靜頭腦。


    很顯然,上天並沒有足夠眷顧他。楚軒眸中閃過一道戾氣,在他還在慶幸有機會彌補上輩子所犯的過錯時,才愕然發現,不隻是他,連他的辭辭也迴來了


    他的辭辭也迴來了,他還有機會嗎?


    楚軒握緊了拳頭。不,不可能!他是不會放棄的!縱使他前世有千般的錯誤,這一世,他還有時間,他還有機會,他不會讓錯誤重演,自然,也不會讓楚辭有機會從他手中逃離。


    楚軒的目光漸漸堅定下來,辭辭討厭他又如何?這輩子,他們有的是時間,他們耗得起!


    楚軒選擇性的遺忘了楚辭無恨無怒,無嗔無厭的表情,那會讓他所有的樂觀,所有的希望全部崩塌。有時候,被一個人恨還不是最絕望的,連恨都沒有了,那才是真正的深淵。


    “太子,你去哪兒了?”楚軒踏進太和殿,發現殿內多了許多人。


    雍容華貴的女人此時正倚在一張雕花大椅上,塗滿丹蔻的指甲小心的翹起,手心裏還捧著一盞熱茶。


    看見楚軒身邊連人也沒帶幾個,就這麽走著迴來了,女人一臉詫異。


    “太後娘娘。”楚軒麵無表情的叫了一聲。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太後華美鳳袍下的椅子上。


    那是辭辭最喜歡的黃花梨木椅子,辭辭說過,窩在上麵喝茶吃點心最舒服了。以前辭辭就愛坐在那上麵吃點心,他就坐在辭辭的膝蓋上……


    太後見楚軒禮也沒有行,甚至連個尊敬語氣也沒有,心下就有點不滿。不過想到她的目的,太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朝身邊的嬤嬤示意了一下。


    嬤嬤會意,立刻就捧上了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太子殿下,太後娘娘聽說您病了,心焦得不得了,不止在太慈殿替您抄經念佛,讓佛祖保佑您身體安康,還特意求了國舅姥爺,從宮外花了大力氣弄迴來一隻金絲血燕窩給您補身子。”


    見楚軒楞在那裏沒有反應,也不見有人來接她手裏的東西,老嬤嬤有點尷尬,不過她還是繼續道,“太子殿下,太後娘娘一派慈愛之心,就盼著您早日康複呢。”


    太後拿帕子點了點嘴角,看著楚軒滿臉的慈愛,“太子,你也是個可憐的,生了這麽重的病,皇上也沒來看你,還要哀家來記著你……”她話峰一轉,“你也別怪皇上,皇上肯定是有事兒給耽擱了。”


    太子生病,皇上不但沒有去探望,還不聞不問的,她好歹也是後宮之主,怎麽可能不知道?


    楚軒聽到這裏,終於有了反應,“太後娘娘,您老了,就該在太慈殿好好安享晚年。既然在替孤抄經念佛,那就不能半途而廢,來人,送太後娘娘迴去禮佛,把孤庫房裏那一尊白玉菩薩像也給太後送過去。”


    太後和她的宮人全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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