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等大家安靜下來,李榆目光冷峻地掃了一眼大堂內的官員,緩緩開口說道:“諸位,我們的人從西拉木倫河帶來確切消息,金國大汗親自率軍西征,兵力在四萬到五萬之間,有馬精銳幾乎悉數而出,目標毫無疑問是察哈爾和我們,金國對我們而言太強大,這將是一場空前的危機,也許會流很多的血,你們告訴我,是戰、是降、是逃?”


    大堂內傳來朱以謙的哀嚎聲“大同危矣、宣府危矣,該死的建奴居然竄到宣大邊外,李帥,一定要擋住他們,殺了這夥強盜!”——建夷的厲害他知道,幾乎所向無敵,豐州能夠頂住四五萬金軍的攻擊嗎?如果豐州被擊潰,大同、宣府可就麻煩了。


    鄂爾泰卻放聲大笑起來:“這些日子我總惦記著金國人何時打過來,心裏慌得很,現在覺得踏實了,來就來吧,我們又不是沒打敗過他們,榆子,別放他們跑了,戰馬、青壯我都要。”


    “降,就是給建夷當奴隸,西北人沒那麽慫,逃,又能逃到哪去,土地、莊稼都在這兒呢,打吧,死再多的人也要為婆姨、娃娃們打出一條活路。”王自用捏緊拳頭說道。


    “察哈爾西侵時我們逃過一迴,幾乎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我再也不想逃了,大統領,東勝衛願為豐州效力!”巴圖堅定地說道。


    “建州人是我們葉赫人的死敵,別人可降,我滿達海絕不會降,大統領,興和衛願為豐州效力!”滿達海咬牙切齒說道。


    “宣德衛也願為豐州效力!”烏爾登、張孟存說道,這倆人互相鬥毆,挨了鄂爾泰一通大罵,才被放出來議事。


    “豐州衛也願為豐州效力!”布顏圖、張妙手說道。


    “蠻漢山大營願為豐州效力!”那木兒擠上來說道。


    “願為豐州效力!”眾人一起高聲喊道。


    孫庭耀聽著膽戰心驚,他是來賺錢的,可不是來打仗的,怯生生地向李榆說道:“大統領,我們的錢,銀庫裏的銀子,還是運進關內吧,我保證看好銀子,打完仗一定分文不少送迴來。”


    “老孫,你沒有入籍豐州,想躲進關內沒人會攔你,但銀庫裏的銀子一兩也不許動,你打算讓我豐州未戰先亂嗎?”李富貴冷冷地答道,隨即下令巡檢司接管銀庫。


    孫庭耀哭喪個臉叫起來:“李漢民,你把我們坑苦了,你不是很能打嗎,我出錢,你到察哈爾人的地盤打去。”


    “孫伯希,拿出西北人的豪氣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杜文煥惡狠狠地吼道,孫庭耀一下子就泄了氣。


    馬奇悄悄拍了一下範永鬥:“老範,這裏就你和金國人最熟,你別到時候賣了我們吧?”


    “胡說,我老範賣明國有可能,叫我賣豐州,休想!”範永鬥氣得漲紅了臉,一把推開馬奇,對著李榆大喊道,“大統領,老範也願意為豐州效力。”


    李榆揮手下令,大統領府立即發出******,豐州全麵進入備戰狀態,傳令關內軍隊火速撤迴豐州,同時向陽和、大同報警。


    依照大統領府的政令,出外征戰隻能征調十八歲以上至五十歲以下男丁,但如果外敵犯境,則十六歲以上至六十歲以下男丁皆有守土職責,而婦女、孩童也須聽候調遣。大統領府的******一下達,整個豐州沸騰了,男丁們拿起武器趕到衛所報道,女人、孩子們也在準備糧草、武器以及加固村寨,已經在整訓的各衛守備兵則迅速向蠻漢山集結,豐州仿佛一瞬間就變成一座大軍營。


    李榆親筆給察哈爾汗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稱讚他為草原上的一代英主,大敵當前之際,草原軍民都對他翹首以盼,期望在他的帶領下與金軍決一死戰,重現蒙古昔日的榮光,同時保證豐州會盡全力提供糧草武器,自己也將率領豐州軍主力與他並肩戰鬥,金軍必將在神勇的大汗麵前碰個頭破血流——李榆最怕的就是這位大舅子拔腿跑了,把他扔下孤軍作戰,遇到危險就跑路是大舅子的老毛病,李榆在信中拚命給他鼓勁,但願他這次能振作起來。


    四月底,豐州衛報告,察哈爾人撤退了,黑河北岸的道路上擠滿了他們的人畜、車輛,正陸續渡黃河向西逃竄,順帶還裹挾走了庫庫和屯的富戶。李榆憤怒了,一腳將案幾踢翻在地,向豐州、東勝兩衛下令,察哈爾人如果膽敢入境搶劫、滋事,立即予以反擊,同時命令興和衛派兵向威寧海子以北運動,截住落後的察哈爾人,逼迫他們留下戰鬥。李榆隨後怒氣衝衝去找察哈爾汗,這家夥已經到了庫庫和屯,正等著見他一麵呢。


    黑河北岸,察哈爾人已經紮下了臨時營地,幾處蒙古包裏正冒出嫋嫋炊煙,察哈爾汗斜倚在木柵上,一手抱著年幼的阿達海,一手牽著孔果爾——他的運氣不錯,金軍剛過興安嶺,鑲黃旗的兩個蒙古阿哈就偷了六匹好馬逃過來報信,察哈爾汗聞訊立即就跑,又躲過了一劫,現在正笑眯眯地看著李榆走過來。


    “李榆恰,我的俺答,你的臉色很不好呀,快抱抱你的兒子,阿達海已經會說話了。”察哈爾汗說著把阿達海遞給李榆,不過阿達海顯然很不樂意,在父親的懷裏又哭又鬧,蘇泰哈屯趕緊過來把孩子接過去。


    阿達海在蘇泰懷裏得意地笑了,李榆很失望地琢磨,這孩子以後肯定不認親爹,孔果爾卻湊過來,拉著李榆的衣服說道:“姑父,諸申要打來了,父汗說你一定能打敗他們,我也覺得諸申打不過你。”


    “諸申很厲害,姑父可能也打不過他們。”李榆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孔果爾,這孩子快十歲了,長得虎頭虎腦,與文弱白皙的察哈爾汗一點不掛像。


    “不,你能行,你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洪巴圖魯,沒有人打得過你。”孔果爾急了。


    “好吧,為了我的額哲孔果爾和岱青阿達海,姑父想辦法打敗諸申。”李榆按著孔果爾的肩膀說道。


    孔果爾高興起來:“姑父,你一定能贏,等我長大了,也跟你去打諸申。”


    蘇泰帶著孔果爾、阿達海走了,察哈爾汗瞟了一眼李榆說道:“李榆恰,我要走了,再也不想迴來了,手裏的豐州銀鈔還有不少,你給我兌換成白銀吧。”


    “大汗,我要打仗,拿不出錢來,”李榆斷然拒絕,心頭的怒火也湧上來,“金軍遠道而來,人困馬乏、補給艱難,我們聯起手來就有把握擊退他們,你為什麽要逃?你逃,我也逃!”


    “李榆恰,你想跑也跑不了,我把右翼三萬戶的土地、草場都留給你,你就守著你的莊稼、作坊跟諸申打吧,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幫家夥,我要在西邊再開辟一大片疆土,”察哈爾汗還在笑,指著李榆繼續說道,“你不給銀子也沒關係,庫庫和屯的人口、牲畜和財物夠多了,我走之後,這座城也歸你,綽爾濟喇嘛不是一直想要迴銀佛寺嗎,你讓他迴來吧。”


    “你把牲畜、財物和富戶都帶走,留下空城和窮人給我,你還不如把城一起搬走,”李榆冷笑一聲,氣憤地吼叫道,“為什麽會這樣?數十萬控弦之士的蒙古保護不了草原,僅僅十餘年時間就被不足三萬精壯的諸申打得節節敗退、支離破碎,而大汗卻從不敢決死一戰,你還算草原的主人嗎?”


    “住口,這能怪本汗嗎,是那些台吉、諾顏們毀了蒙古,本汗十三歲繼任汗位,這些貴人就欺辱本汗,他們各自為政、不聽號令,千方百計地竊取本汗的人口、牲畜,蒙古大汗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擺設,蒙古人如一盤散沙,野心勃勃的家夥隨時覬覦本汗的權柄,他們巴不得本汗和諸申拚個兩敗俱傷,本汗還敢拿察哈爾本部與金國決戰嗎?殺了這幫貴人,蒙古才有希望!”察哈爾汗咬牙切齒說道。


    “那你為什麽不殺我,把我們這些各自為政、不聽號令的人都殺了,你自己去重振蒙古吧。”李榆指著自己的鼻子叫道。


    “本汗為什麽要殺你,你以為你是貴人嗎?蒙古人以血統為尊,奪權篡位還輪不到你,除非你敢和全蒙古對抗,你有這麽大的本事嗎?本汗不但信任你,還收養了你的兒子,阿達海身份比你這個父親還高貴,他有遠大的前程,為了你的兒子,去和金國人戰鬥吧。”


    “我不幹了,我要帶阿達海迴家。”


    “休想,阿達海也是本汗的兒子,”察哈爾汗看到李榆氣得胸脯不斷起伏,又微笑著安慰道,“你放心吧,本汗很喜歡阿達海,他以後絕不會吃虧,本汗也同樣不會虧待你,桑哈兒寨濟農把殿後的土巴截住了,粆圖和袞楚克這兩個混蛋也沒跑掉,好啊,這些人本汗都不要了,全都交給你指揮,也算本汗助你一臂之力,你就在這兒替本汗擋住金國人。”


    李榆跺著腳扭頭走了,察哈爾汗微笑著目送他離去,一陣酸苦卻湧上心來——對不起,俺答,我算計了你幾年,但我隻能這樣,你去戰鬥吧,我也該走了,察哈爾汗揮手下令拔營西撤。


    李榆垂頭喪氣過了黑河,雖然察哈爾西撤在預料之中,但事情真的發生了,心裏還是感到恐慌,察哈爾人跑了,明軍又不敢指望,弱小的豐州必須獨自應對虎狼一般的金軍,此戰的前景似乎一片黯淡。


    “大統領,你看,前麵是第五千戶所的人,還有達布大叔和二虎他們。”陳二柱突然叫起來,李榆從沉思中驚醒,抬頭向前望去,第五千戶所千戶穀可立、大隊長邢紅狼正帶著巡防青壯向他走來,老達布手裏拄著一杆長矛,在劉二虎的攙扶下走在最前麵。


    李榆急忙下馬,上前扶住達布,鄉親們一起圍上來,七嘴八舌唿喊著“大統領吉祥”,達布拍著李榆的手說道:“榆子,我看你有點愁眉苦臉的,察哈爾人要走就走吧,我們豐州人從來都是靠自己,隻要有你在,我們就能打敗金軍。”


    李榆苦笑著對大家說道:“金軍很厲害,這次不會像以往那麽輕鬆了,我們可能會流很多的血。”


    “流再多的血也不怕,莊稼地在這兒,婆姨、娃娃也在這兒,拚了命也要把他們趕走,大統領,你就帶著我們打吧!”穀可立說道。


    “大統領,你別看我當過你的俘虜,可我老邢真的很能打,建夷來了,我一個能打他們三個。”邢紅狼拍著胸口叫道。


    李榆點點頭,拍著劉二虎的肩膀問道:“二虎,你以前打過仗嗎?金軍來了,敢不敢拿刀砍他們?”


    “我在關內打過仗,還殺過官軍,金軍來了我也不怕,就是手裏的家夥差了些,也沒刀子呀。”劉二虎不好意思地摸著手裏的長矛。


    李榆大笑著解下自己的佩刀塞給劉二虎,小夥子激動得滿臉通紅,摸著刀說不出話來。


    李榆向眾人揮揮手,大聲地說道:“兄弟們,金國諸申非關內的明軍可比,我們以前數次擊敗過他們,也付出極大代價,這是股強悍之敵,但他們既然來了,那我們就打吧,這片土地是我們的生存之地,我們在此耕種、放牧,誰也休想奪走,蒙古人、漢人還有投奔我們的諸申,所有的新老豐州人隻要同心協力、親如兄弟,再兇殘的餓狼,我們也能把它趕走。”


    “大統領,洪巴圖魯”、“大統領,洪巴圖魯”,眾人激動地一遍又一遍高喊,韓老漢急急忙忙跑來,擠過密集的人群,把新做成的馬槊和板斧塞到李榆手裏。


    “大統領,拿著我老漢這杆槊去殺敵,鄉親們跟著你打到底了,讓金國人看看豐州人是不是孬種。”韓老漢說道。


    李榆鄭重地接過馬槊,隨即高高舉起,又是一片歡唿聲響起。


    李榆迴到大統領府,徑直去了讚畫處,幾位同知、僉事連同屯田道金聲也正在那裏——金聲在這種時候可不敢再滯留大同,從朱以謙那兒得到金軍來犯的消息,他拔腿就往自己的轄區跑,順便把為銃炮營籌集到的二千斤火藥也帶來了。


    馬光遠報告了最新情況:明國方麵,仍然沒有作出迴應,但緊急封鎖了邊牆各個關口,人員不許出入;金軍方麵,察哈爾人有確切情報,對方已於二十二日過了興安嶺;我軍方麵,豐州、東勝兩衛已沿黑河、昆都侖河對察哈爾展開警戒,察哈爾各部急於渡河西逃,未與我軍發生衝突,興和衛開始向山裏轉移老弱婦孺以及牲畜、糧食、財物,韓霖先生自告奮勇,已去興和衛讚畫軍務,另外劉興祚正將主力向威寧海子集結,隨時可以接應察哈爾的桑哈兒寨濟農,關內我軍,白顯誌迴報,豐州軍將於十日內全部返迴。


    “目前,各衛征調的男丁都在一萬人以上,蠻漢山大營也征調了六千餘人,加上營兵和已經整編的預備兵約一萬人,我們的兵力接近六萬人,數量超過了金軍,”馬光遠不停地搖著頭,悲苦地說道,“能拿得起刀矛的男丁都征調了,可我們缺乏足夠的武器和口糧,大多數男丁隻能拿著杆長矛、背著一口袋山藥蛋到衛所報到,大庫裏的武器最多隻能簡單武裝兩萬人,糧草儲備也隻能堅持一個月,察哈爾人又逃跑了,我們靠什麽去和強悍的金軍對抗?”


    李榆低頭沉思了一會,咬著牙大聲說道:“給陽和、大同的總督大人、巡撫大人還有劉公公去信,察哈爾人已經西逃,末將人單勢孤,且糧餉、軍械一無所有,無力抵禦東虜之舉國精銳,斟酌再三請求入關避戰,如朝廷不能恩準,則末將也不得不渡河西撤,以免豐州百姓落入敵手,軍情緊急,末將不日也將渡河,請速裁措。”


    “李漢民,你好大的膽子,打算要挾朝廷嗎?”金聲拍案而起,不過看到周圍人冷冰冰的神色,馬上又擺擺手說,“算了,我跑一趟陽和、大同吧,沒糧、沒軍械,仗也沒法打,朝廷也不能這麽使喚人。漢民,這一仗不難打,東虜跑了五千來裏路,人困馬乏、無法補給,而我軍戰力強悍,豐州又有險山大川,隻要據險死守,待其糧盡而退時再一舉掩殺,必可大獲全勝。”


    “此計不妥,據險而守必使我軍兵力分散、處處被動,反而容易被金軍各個擊破,最可怕的是,金軍可以借此機會將我們的田地、牧場、作坊、鐵廠和鹽場一舉摧毀,那樣即使金軍退了,豐州也將不戰自潰,我們熬不過金軍,為今之計隻有集中兵力決戰,利用以逸待勞的優勢將其擊退,”李槐搖搖頭,轉過臉對李榆說道,“金軍實力遠在我之上,決戰就須找出其弱點,我們和杜帥他們商量了很久,也沒想出辦法,漢民,你最熟悉金軍,你說這仗該怎麽打?”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之朔風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律並收藏大明之朔風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