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兒子啊,你出來這大半年,怎麽鼓搗出這麽多東西啊。”羅美娟一邊幫青玄提東西,一邊嘮叨。


    虹橋機場裏人來人往,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映著無數拖著行李箱往來穿梭的人影。疾馳的腳步,無處安放的心,在這裏摩擦交匯,又彼此放行,不說再見。從陌生到陌生。


    “也沒有很多嘛。”青玄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被老媽逮到自己的蹤跡實在是一個敗筆,要不是那天在王府井刷卡,羅美娟也不會發現兒子在北京進而一個高追到北京來。


    如今,青玄想獨自迴上海取東西都不行,羅美娟堅持要和兒子一起去。他心裏清楚,老媽是怕自己再次從她眼皮底下逃跑,所以才要分秒留在他的身邊。他終於意識到,無論自己怎麽折騰,最後都逃不出羅美娟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


    原本在上海那家房地產公司工作還可以,不過青玄的目的地是東北,所以,上海再怎麽繁華,也留不住他的心。


    國慶假期,他去北京逛了一圈,發現北京這座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的確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比如物價比上海便宜,再就是北京的文化氛圍,那些電視裏經常提到的四合院,還有小巷子,他都想去看看。所以,借著去*看升旗的機會,就在王府井附近租了間房子。北京的房租比上海便宜,雖說這樣,還是花去他兩個月的工資。


    付完房租,青玄看看身上所剩無幾的現金,又想到那些還沒到位的基本生活用品,一衝動便刷了信用卡。刷信用卡的時候,他抱著一絲僥幸的心態,心想羅美娟不會那麽細心發現他刷信用卡的,隻要她不留心,就不會發現他在北京,那麽,也就不會追到北京來。


    可是,羅美娟是多麽強大的女人啊,兒子刷信用卡沒出十分鍾,羅美娟就接到了銀行的電話……


    羅美娟空降到北京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兒。她運用強大的外交手段,沒費吹灰之力就找到青玄的住處,然後青玄就被她拎著耳朵一頓暴打。青玄被老媽打得滿屋亂跑,羅美娟提溜著拖鞋滿屋追,後來羅美娟跑不動了,就坐在沙發上喘氣。青玄也不跑了,蹲在地上想,這下,我去東北找她的計劃算泡湯了。


    背著一堆瓶瓶罐罐還有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以及電子設備(主要是數碼相機、充電寶),兩人迴到北京的出租屋。


    羅美娟這一路折騰得也累了,晚上不想做飯,就和兒子去附近的飯店簡單吃了一頓。


    之後的日子裏,青玄每天按時去上班,羅美娟就待在家裏照顧青玄的飲食起居。


    青玄在一家地產公司找了個售樓員的工作,每個月基本工資三千,外加提成。青玄思想活絡,口才又好,所以一個月下來,淨賺了六七千!


    轉眼來北京已經快兩個月了。金秋北京,到處是霜染的紅葉。天空空曠而高遠,時而有大雁飛過。不再是綠葉滿眼,不再是繁花似錦,隻是潔淨而幹爽,隻是冷豔而心高氣傲。這便是北京不同於深圳的氣質。


    二oo九年十一月份的某個周末,羅美娟領兒子去拜訪她的弟弟——也就是青玄的舅舅羅有成。羅有成三十年前來北京發展,現在在一家大型外資公司做貿易總監。他有一個女兒,叫羅佳,十二歲,正讀初中。羅佳性格開朗,喜歡玩冒險遊戲。像蹦極啊,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轉啊,過山車啊,都是她的最愛。


    青玄一到了舅舅家,第一個就找他舅舅的電腦。羅佳就笑話他,說幹嘛那麽著急找電腦啊,是不是裏麵有你的小qing人啊。青玄就往外趕她,說:“去去去,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兒。”羅佳就急了,說:“你才比我大幾歲,就拿大人來壓我?”青玄一邊開機登陸遊戲,一邊不耐煩地說道:“我好歹比你大十歲,再說,我都工作了,你還是個上學的小屁孩。”


    羅佳不以為然,翻了個白眼說道:“工作了不起啊,以後我也會工作的。”


    青玄瞟了眼自己的表妹,見她穿著海軍藍連衣裙,束著馬尾,立在褐色油漆的門邊,光線打在她寬闊的額上,使那額看起來光潔如玉,儼然倫勃朗筆下的肖像畫。


    青玄聳聳肩,低下頭繼續鼓搗電腦,嘴裏嘟囔一句:“那是當然。”便不再說話了。他已經一個多月沒看見冰玉了,他現在想去遊戲裏找她。是的,目前為止,他隻是去遊戲裏找她,而不是現實世界。


    有一次,冰玉問小雨點,如果你喜歡一個人,會不會去現實世界裏找她?小雨點答,當然,我一定會去找她,不管路途多麽遙遠。冰玉問:“那——一直在遊戲裏找呢?”小雨點說:“隻在遊戲裏找你……一定不是真愛你。”


    青玄進入遊戲裏,發現冰玉並未在線,所以他玩了一會兒,自覺沒意思,也便下了。


    羅有成讓保姆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姐姐和外甥。他妻子在一家外語學校當老師,周末也不得休息。


    “你怎麽跑來北京,姐夫在家誰管啊?”羅有成倒了杯酒給羅美娟和青玄,又給自己的杯子也斟滿。


    “你外甥本事,自己跑北京來找工作,你說我不來能行嗎?再不來這小子不定跑哪去呢。你姐夫他不用我管,整天也不怎麽在家吃飯。”


    “那也不行啊。男人身邊沒女人陪,時間長了……”羅有成看看自己外甥和女兒,假裝咳嗽兩下,沒往下說。


    羅美娟心領神會,沒往這話題上說,而是故意岔開話題道:“你怎麽樣?工作還那麽忙嗎?是不是還老出差?”羅美娟知道自己弟弟和弟妹感情不好,可是在孩子們麵前不適合說太敏感的話題,所以隻能找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聊。


    晚上羅美娟迴去的時候,給自己老公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李孝天摟著女秘書纖細的腰肢問:“你找到兒子了?他在那邊還好吧?”


    羅美娟在電話裏聽不出動靜,便簡單和丈夫說了幾句話就掛了電話。


    躺在床上,羅美娟想,即使丈夫有一天出gui了,她也會原諒他的,隻要他不提出離婚,她就會和他一直過下去。如果有一天真走到離婚那一步,那……她還有兩個兒子呢,相信兒子不會不管她的。她這一生,最大的財富就是兩個寶貝兒子,所以,到什麽時候,她都不能讓兒子有散失,她要一直一直保護他們,直到他們成家立業,結婚生子。


    一周後,羅有成一家來羅美娟這做客。上次青玄走時,把羅有成的筆記本電腦給搬走了,羅有成沒有電腦用很舍手,這次想把電腦要迴去。


    見弟弟一家來,羅美娟特意去超市買了很多菜,還親自下廚做菜煲湯。她已經很久沒下廚做飯了,這手藝生疏了很多,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們是租房子在這裏,總不至於再找個鍾點工來做飯吧。


    青玄遊戲玩得正嗨,羅佳一來就給他搗亂,弄得青玄遊戲也玩不下去了。為了捉弄表妹,他拿了個生雞蛋放在羅佳腦袋上,並告訴羅佳不準動。


    羅佳站在牆角眼巴巴看表哥在那玩遊戲,自己卻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能動,心裏又氣憤又委屈。十分鍾過去了,她感覺脖子僵直得仿佛被固定了鋼板;二十分鍾後,她的腳後跟有些發麻;三十分鍾後,她的腰仿佛要折了般……她覺得軍訓站軍姿都沒這麽難受,因為站軍姿累了還可以偷偷踮起腳尖呢。她想大聲喊,可是客廳電視的聲音很大,即使喊了,老爸也不會來救她。無法,她隻能放棄這個爛主意。


    她想,還是向表哥屈服吧,他一開心便原諒了她。這時,她的內心裏便有個聲音說:“表哥,你行行好,原諒我吧。”


    那個聲音在她心裏盤旋了又盤旋,最後直衝她的喉頭,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覺得後背發癢。一開始,這種感覺還不是很強烈,她想忍忍就過去了。可是沒過多久,那癢的感覺越發強烈,甚至抵達心髒,讓人恨不得拿個鐵刷子在那裏麵撓撓才舒服。現在,她的整個神經中樞都在注視著這一突發事件,她根本沒有心思再想旁的任何事。


    本能讓她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後背在牆上蹭兩下,可她剛一動,隻聽“啪”一聲,一個東西從頭頂滾落,接著是粘液四濺,那鵝黃色的液體弄得地板上到處都是,連她鞋子,襪子也沒幸免於難……


    “嗚嗚嗚……”羅佳哭了,也忘了後背癢的事兒了,一路從青玄的臥房跑到廚房去告狀:“姑姑,表哥他欺負我,嗚嗚嗚……”


    “好你個敗家孩子,當哥哥的沒哥哥樣,連自己妹妹也欺負,你看我怎麽收拾你!”羅美娟舉著鍋鏟三步兩步就從廚房衝了過來。


    青玄一看他ma那個架勢,知道這不是和他鬧著玩的,搞不好挨上一下子,都能削去一大塊皮下來。他趕緊放棄遊戲,從皮轉椅上逃到客廳,羅美娟追到客廳,他又逃進羅美娟的臥室,羅美娟又追進臥室。


    羅有成看他們娘倆個大白天玩貓追老鼠的遊戲,就樂了,道:“行了,我說姐,一會兒鍋裏的菜都燒焦了。孩子們愛玩愛鬧那是他們的事兒,你跟著瞎參合什麽。佳佳就愛小題大做,根本沒什麽大事。是不,佳佳?”羅有成故意抬高嗓門問佳佳,佳佳便很識大體地說道:“嗯,姑姑,其實吧,我隻是受到了一點驚嚇,現在沒事啦。”


    羅美娟一聽,便停止了追趕,拿著鍋鏟過來上上下下看了看佳佳,發現她確實哪裏也沒受傷,放拍拍佳佳的肩膀說道:“嗯,沒事就好,要是哥哥再欺負你,就告訴姑姑,姑姑給你做主。”


    “嗯,還是姑姑最好!”佳佳撒嬌地把頭埋在羅美娟懷裏。


    羅美娟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道:“快去看電視吧,我的菜恐怕要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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