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笑了笑,他接著道:「即便無事,我也不願將後半生耗在這勞什子王位上,他日待朗兒能獨當一麵了,我也盼著同衛淩歸隱山水,過些瀟灑日子去。」


    唿延雲烈生出歸隱的念頭,唿延錫和倒不算太驚訝。他自幼同人相識,自然知道唿延雲烈並非醉心權欲之人,當年若不是老唿延王和四王子做得絕情,唿延雲烈必然是走不到今日這一步的。禍兮福兮,已無處可考,到底是贏了這天下好,還是與心愛之人四時相伴、歲月靜安好,恐怕已無人知曉了。


    「為他做了這麽些,為何又不讓他知曉?這般你瞞我瞞的,有何意思?若你說出實情,我不信衛淩還能這般不冷不熱地待你。」


    「原本就是我欠他的,又何必再讓他背上這些包袱。」唿延雲烈笑笑,「這些年他與我都經歷了許多,當年的愛慕到如今還餘下些什麽,怕是連我自己都不知曉了。」


    「你們倆何必這般相互折磨?」唿延錫和其實不大理解這兩人間的糾纏,「你們二人都是鬼門關前走過幾迴的人了,好容易逢兇化吉,為何還總不願直麵自己的心意?雲烈,你不如好生思索一番,你對人到底是愛慕還是執念......」執念生業障,愈渴求愈不可得,愛而生怨,他自然不願見唿延雲烈又墮入另一個無盡的循環。


    「執念又如何?愛慕又如何?」唿延雲烈將桌前的藥酒一飲而盡,烈酒下肚,心口的悶痛才壓下些許,「我從前也問自己,到底在期許些什麽?盼著衛淩同十幾歲時一樣滿眼赤誠,心心念念隻有我一人?還是盼著他能原諒我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釋懷於從前,往後好好地伴於我身側?」


    「所以你思索出了什麽結果?」唿延錫和難得好奇,豎了耳朵去聽。


    「無妨。」唿延雲烈決絕道:「無妨。無論過往今日,他都是衛淩,他都是我的衛淩啊。」唿延雲烈掌心收攏握緊了酒杯,薄薄的杯沿割得他手生疼,心口的痛楚又開始作祟,「錫和。你記住我今日這番話,無論往後發生什麽,你都要替我記得,我唿延雲烈這一世,唯獨對衛淩一人,動過真心,往後也不會有第二個。」


    「你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自己找人說去。」唿延錫和覺得唿延雲烈今日有些反常,這樣託孤似的口吻像極了不久於世之人。


    就好像人已然知曉將來會發生什麽不大好的事,卻打算一個人扛下來。


    「從我嘴裏說出來,他未必會信,倒不如到了時候,由你替我說給他聽。」唿延雲烈苦笑一聲,又去倒酒,半天卻隻淋淋漓漓倒出來幾滴,於是做罷。手撐著太師椅的扶手換了個姿勢坐著,勉強壓著心口愈演愈烈的鈍痛,兩鬢卻已滲出幾滴冷汗。


    見不得唿延雲烈這喪氣模樣,唿延錫和抿了抿嘴道:「我雖不知你與衛淩之間到底是怎麽了,但他如今既還願留在你身邊,便不是全然對你無情的,當日在齊陽,你是沒瞧見他以一敵十的氣魄嗬,那勢頭,若非我及時趕到,當真要與趙人同歸於盡了,彼時他已恢復了記憶,卻仍願與你同生共死,這般決絕,要說隻是君臣之誼,我是不信的。雲烈,自暴自棄不是你的作風,你是這天下的主人,要是如此頹廢下去,要著泱泱一國如何自處?要這黎民百姓何以為信?」


    「你安心,這些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不至於此。」唿延雲烈擺了擺手,似是對著唿延錫和,又似是對著自己道:「我自然會對得起萬民唿我一聲王上,亦會對得起他...叫我一聲主子。」


    「你能這般想便好。」唿延錫和也知唿延雲烈這些日子操勞,國事家事輪番上陣,朝裏朝外都不得消停,於是也沒再談公事,轉了個話頭道:「今日進宮,還為一件私事。」


    唿延雲烈瞥了唿延錫和一眼,見他目光遊離,便也猜出幾分,言語挪移道:「你能和段刻能相處得這般融洽,倒叫我始料未及。」


    唿延錫和幹咳兩聲,難得不好意思,嘴上卻還硬著道:「怎麽?我十分難相處嗎?府上的人可都說我宅心仁厚。」


    「你?宅心仁厚?」唿延雲烈失笑道:「前些日子是誰為著府裏的海棠開敗了打了下人二十板子?又是誰因為午膳的湯食不合口味著人將府裏的廚子拋了出去?」


    「嗬」唿延錫和冷笑一聲:「這麽快便傳到你耳朵裏了,這些人的嘴倒是一刻也不閑著。」


    唿延雲烈隨手從跟前的一堆摺子裏抽出幾疊,手點著道:「你府上前腳出的事,後腳便有人告到我這來。」


    「告便讓他們告。」唿延錫和斜眼瞥了那些摺子一眼,不屑一顧道:「雞鳴狗盜的小人伎倆,有本事往我府裏安插眼線,就別怕人被查出來丟人現眼。」


    「罷了。」唿延雲烈道:「你這性子他們也知曉,吃了幾次閉門羹就不敢打你主意了。」隆子雲戰死齊陽,朝中不乏虎視眈眈盯著他空出的這個位置的,唿延錫和自齊陽進京,自然成為眾矢之的。


    十萬月氏鐵騎,交到誰手上,誰便是握住了月氏的命脈,可是放眼朝中,除了跟隨他多年的幾個親眷,竟再尋不出個值得信賴的將才。


    唿延潯性子太過魯莽,唿延錫和身有哮症......一想到這些,唿延雲烈便覺得倦了,他按了按眉心道:「罷了,將你那私事說來聽聽,我倒是好奇段刻能有什麽事引得你開金口。」


    「也並非什麽大事。」唿延錫和道:「他先前在齊陽的時候,吃過幾次烏金丸,那藥陰毒,傷人根基,你是知道的。聽聞太醫院的人做了些調理的藥,你著人拿些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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