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淵,他是你爸,不管怎麽樣都是你爸。」


    沈淵咬著牙,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裏翻騰,但是話到嘴邊隻有三個字:「他不是。」


    他說不了重話,因為他清楚不論自己的態度如何,爺爺對沈放山依舊有著深厚的親情,即便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麽對於那樣一個兒子,爺爺的態度可以始終是原諒。


    「放山已經在監獄呆了一年了,上次我去他還說很想你呢,還告訴我等他出來一定會好好過日子的。」沈學民自顧自地說著,語氣有些難得的輕鬆:「你爸啊,終於像個樣子了。」


    胃裏一陣噁心,垂在飯桌上手開始輕微的顫抖,沈淵用力握緊止著情緒:「不論怎麽樣,我不會去的。」


    他太清楚沈放山了,從有記憶起,沈放山對爺爺的稱唿隻有三個字:老東西。所謂的變好也不過是因為太缺錢,所以態度緩和一點騙著爺爺給他送錢,什麽想他,什麽好好過日子全是扯淡。


    「小淵……」


    沈淵打斷他:「爺爺,他讓我噁心。」


    沈學民呆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明明都知道的,為什麽還要一直讓我原諒呢?」沈淵盯著他問,難以抑製的煩躁,說完不等迴答就迴了自己房間。


    沈放山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能隨時間消散嗎?


    傷疤都在,還怎麽談原諒呢。


    室內昏暗,沈淵躺在床上將膝蓋曲在胸前,雙手環繞緊緊地抱著自己,以一種近乎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蜷縮著。


    腦袋磕在膝蓋上,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特別是胃裏不受控製地翻湧,像是有什麽東西頂到了喉嚨裏,沈淵慌亂地摳著脖頸,控製不住地幹嘔。


    嘔——


    他趴在床邊,一陣陣的幹嘔。


    沈放山,一個被他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字,一個讓他想起來總是忍不住想顫抖和逃離的名字。


    他已經在很努力地避開了,可是爺爺為什麽總是反覆地在他麵前說起這個人。


    為什麽……


    沈淵趴在床頭,猛烈的幹嘔讓他開始止不住的咳嗽,每一次都像是從喉嚨中伸出一隻骨瘦形銷的手撐開他的咽喉,試圖撕裂他。


    沈學民聽到咳聲忙從外麵走進,看到的便是沈淵趴在床邊猛烈地咳嗽。


    「小淵……」沈學民有些緊張地喊。


    沈淵抬頭,少年澄澈的眼中滿是血絲。


    沈學民拉著他,蒼老的臉上隻剩下心疼,抱緊了他,口中呢喃:「不去了,不去了,小淵我們不去了……」


    *


    「星星,寒假要去楚城嗎?你邵哥哥一直喊著讓你去燕城玩。」尉殊敲門進來,手上端著切好的果盤放下,「給你。」


    他說完,見星星頭都不抬一下地趴在書桌上,「畫什麽呢?」


    尉愈突然迴頭,笑著將手上畫紙展示給他,「畫的哥哥和沈淵。」


    尉殊看過去,畫紙上是兩個q版的小人,一個腦袋上戴著生日帽,一個舉著手機對著壽星在拍。


    很明顯看得出誰是誰,尉殊壓著唇角,公允道:「挺好的,就是不太像我。」


    「這是q版!可愛就行啦。」尉愈輕哼,「不理你了。」


    一手揉著她的腦袋,尉殊失笑:「騙你的,特別可愛。」


    拿出手機將畫拍下來,尉殊舉著手機道:「我拍下來給沈淵看,你也好好想一下去燕城的事情。」


    「我要去。」尉愈放下筆,「以前的同學都喊我呢,我還想繼續跟著李老師學畫,這裏太冷了。」


    「行,那我去和秋女士說。」


    尉殊下樓和秋女士商量了一下,去燕城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想法,星星從小在那裏長大,認識的人又多,李老師已經教了星星兩年,繼續跟著也好。


    隻是星星去燕城必須有個人陪同。


    秋舒蘭當即表示:「我不行,我的編輯在燕城,我一過去她肯定會上門催稿。」


    尉殊無語:「……這理由你也說得出口。」


    「怎麽說不出口,再說了,尉同誌在這兒呢,我去了誰給他做飯。」秋舒蘭理直氣壯,又道:「你假期又沒什麽事,當然是你去啊,邵嫡他們都在燕城你也不去看看?」


    尉殊沉默,他知道應該是自己去,換做平時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是現在……


    他有沈淵了,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和一堆單身狗在一起有什麽意思。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我去問問。」


    說完就走了。


    秋舒蘭看著他上樓的背影疑惑,他問問?問誰啊。


    尉殊上樓就點了視頻通話。


    沒有人接。


    他又打了一個,還是沒人接。


    就在他想著這人可能在忙時,語音通話過來了,尉殊趕忙接通並開口:「沈淵,假期有興趣去燕城玩嗎?」


    對麵人像是在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要照顧爺爺。」


    尉殊其實問完就後悔了,因為他知道沈淵的情況,隻有一個風燭殘年的爺爺相依為命,沈淵怎麽可能拋下爺爺。


    可是聽完沈淵的聲音,尉殊來不及後悔,連忙問道:「沈淵,你怎麽了?」


    沈淵向來清啞靈雋的聲音中透著幾分嘶啞,那個一向讓他聽完耳根就軟的聲音在今日多了從未有過的沉滯生澀,像是圓潤的珠玉在鋪滿石子的路上滾了一圈,落了滿身凹陷。又像是用細沙摩擦木板,粗糙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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