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也隨著藥盒被匆忙塞迴了車廂櫃。陳挽走進泰基大廈,在大堂等了近兩個鍾,等得前台都有些不好意思,又為他再添了一杯咖啡:“實在不好意思,葛總最近比較忙。”陳挽好脾氣地笑笑,說:“沒事。”葛惜是不是真的忙他不知道,但晾著他是真。陳挽並不生氣,是宋清妙有錯在先,和葛惜的上門女婿孟元雄勾搭在一塊。翻完廖全發到他郵箱裏的照片,陳挽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兩人同進皇後大道奢侈品店,還有一些是在郵輪上喝酒,自以為隱蔽,實則一目了然。陳挽一心盯緊了宋清妙的賬戶和資產流動,盯緊了她和謝家堅的行蹤,卻萬萬沒想到是孟元雄。謝家堅是榮信的股東,但孟元雄卻從未出現過陳挽的視野。更重要的是,孟元雄是泰基集團葛家長女的丈夫。這一刻,陳挽終於意識到,宋清妙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天真,她的精明全都用來對付陳挽了,至少知道對他使障眼法。這麽想來,他們這對母子做得真是可悲,陳挽找人監視宋清妙,宋清妙把陳挽當狗仔。陳挽來泰基之前先見了發郵件的人。“我聽說寶莉灣碼頭和海油航道的項目有意定在年底上市,阿挽也會在路演團隊裏。”廖全笑眯眯為他倒茶。陳挽沒碰,靠著椅背冷聲說:“廖全,還想被剪一遍手指?”廖全感慨地歎了聲氣:“你還是沒有變,脾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陳挽忍住那些迴憶帶來的惡心和嘔意,點了支煙,點點頭:“對礙眼的人趕盡殺絕,這點確實。”“可是小孩子發瘋,隻用拉去小欖山關幾年,長大了還發瘋,”廖全很直白威脅他,“那就是股民免費觀看自己投資的新項目主創團隊成員母親出軌的緋聞。”“慣三和鳳凰男,出軌偷情,豪門恩怨,現在的人最喜歡吃這種瓜了。”陳挽的目光像刀刃一般冰冷,廖全卻覺別有風情:“陳挽。”他的眼神微妙,介於晚輩和情人之間,在他身上來迴掃,“你看趙聲閣也用這種眼神嗎?”“他上過你嗎?多少次才得到這個項目,以色事人,你真是比你媽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陳挽捏著煙,直直指著廖全,隻肖幾厘米,煙頭就直接插進他的鼻孔:“嘴巴給我放幹淨!”廖全嚇一跳,往後退,舉雙手投降,沒皮沒臉地笑道:“難道不是?你這麽金貴,別人都不行,隻有他能上?趙聲閣知道你被關進過小欖山嗎?”小欖山是海市的瘋人院,關的都是些身份特殊的病人,比如官員的情婦、私生子和精神失常的明星。這裏麵有多少人是真瘋有多少人是假瘋,還有多少人是進去後才“瘋”的,說不清。說是瘋人院,但海市的人說起它語氣都頗為微妙屢次傳出性醜聞的惡臭溫床,裏麵又都是些上不了台麵見不得光的人,更為這座封閉的孤島添加了神秘曖昧。藥片的苦味在舌底泛起,陳挽卻沒有失態。廖全看著他仍是小時候那副冰冰冷冷、高不可攀的模樣,轉了轉眼:“你說要是因為你母親的緋聞輿論影響了寶莉灣和海油隧道項目的上市和路演,趙聲閣還會要你嗎。”“他要如何向股東交代。”陳挽始終很冷靜,沒給他更多的反應。但廖全非要戳破他這幅沉得住氣的麵具,陳挽對他從來沒有別的臉色,連出格的情緒都沒有:“噢,孟元雄還送了你媽媽一塊中古的鴿子血,十七世紀的,價格能拍下中環的一塊地了,是通過瑞士人的銀行拍的,他怎麽可能有這麽多錢,到時候他夫人葛惜那頭追究起來,你讓資方和官方怎麽相信你們的財務報表沒問題。”陳挽將照片一擲到桌上,輕蔑勾起嘴角:“就憑你這些?幾張照片能說明什麽?”又不是酒店裸照,一把捶死的證據。“這種事,需要說明什麽?隻要引起輿論就夠了,”廖全笑,“你媽媽的名氣,你是知道的,這個照片流出去,你爸爸會處置她,孟元雄的夫人可是泰基集團的長女,葛惜什麽人,她的手段你比我更了解,到時候趙聲閣的項目會因為桃色醜聞信譽掃地。”“一石三鳥,這些足夠了。”陳挽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陳家的意思?”廖全沒想到他腦子轉得這麽快,眯起眼:“的確,你爸爸也想和你聊聊。不過,被我早了一步,我以為我手上的籌碼比他的更多那麽一點點。”陳秉信手上捏著陳挽的死穴宋清妙,他手上可是捏著宋清妙的死穴。陳挽抬起下巴:“你想如何?”廖全也不繞彎子,攤牌:“我要做你們的建材。”近日陳家內鬥越來越激烈,大房收權壟斷,他們二房股權被蠶食,地位日漸邊緣化,現如今經濟不景氣,蛋糕本來就小,他們隻能外擴資源,否則要被大房和三房玩死了。明隆就是海市最大那艘船,說什麽他也要傍上去。陳挽嗤諷:“癡人說夢。”“阿挽,你不用跟我裝,能做他們的中轉運輸,這點權限還是有的,還是說,你的枕頭風不行?而且,”廖全悠哉遊哉給他續了杯茶,“我現在不來找你,你爸爸也會準備來找你了。”榮信現在不行了,任人唯親,爭權奪利,金玉其外,外強中幹。汀島的事瞞得再好,多少也會傳出風聲,陳秉信知道陳挽搭上了趙聲閣是遲早的事。“但是,他不會給你任何東西,你知道他那個人的,還不如和我合作對吧。”陳挽淡定得不似一個被威脅的人:“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麽?”“我能保證這些照片隻有我手上有,隻要中標,即刻銷毀,不留備份,”廖全遊說他,“而且,你想保證這件事徹底壓下去的方法就是把我拉上趙聲閣的船,有了利害關係,一榮同榮,一損俱損,我總不能砸自己的飯碗對吧。”陳挽目光幽幽,不反駁也不說話,直到對方忍不住氣了,才道:“你這些東西不值這個錢。”廖全麵色沉下來,又聽陳挽說:“我還要榮信百分之六的散股,不要期權。”“百分之六?!”廖全聲音提高,“你要股份做什麽?”陳挽從來都遊離在陳家的內鬥核心之外,也不見他顯露過任何對榮信的野心。“沒有好處還想找人辦事,做什麽青天白夢,”陳挽按滅煙,直接說,“照片和股份,不行就全都免談,廖全,好好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有多大能耐,真覺得自己發了這些東西後還能置身事外?你影響到趙聲閣的項目,他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你撚死。”廖全靜靜盯著他,狼崽長大了,比以前牙爪更加鋒利,明明是他來威脅陳挽,卻每一招都被製發,片刻,他說:“百分之六太高了,我手上沒那多資金,收不到這麽多散股。”“那就不談。”陳挽起身就要走,廖全在董事會裏暗箱操作多年,真要想做不可能做不成。廖全急喊:“你等一下。”陳挽自顧自拿外套。“百分之四可以試試。”陳挽看著他,無動於衷,廖全讓步:“百分之五。”“你拿到再說。”陳挽經過廖全身邊,忽然用伯萊塔的槍柄抵著他的後背,陳挽的指腹抵在那枚象征著趙聲閣的徽章圖刻上,槍很冷,但陳挽的手是暖的,像被某一雙手握著,源源不斷傳來力量和底氣。他目光森冷地警告:“你敢跟我耍半點花招,子彈會像十九年前的剪刀戳穿你手背一樣穿過你的後背。”廖全頓時一身冷汗,舉起雙手,連聲說:“我不會,我不會。”陳挽比小時候瘋得變本加厲,大庭廣眾下就敢掏出槍來威脅人,他絲毫不懷疑,要是自己不答應,即刻就會血灑當場或是身首異處於某個深夜。“我、我來想辦法。”“股份,我來想辦法。”廖全看似是在威脅陳挽,實則是自己窮途末路,不然誰會沒事找死去碰趙聲閣的蛋糕,但他沒有想到,陳挽轉頭就直接殺到泰基求見孟元雄的太太葛惜。陳挽耐心地在大堂等了很久,隻為給葛惜消氣,直到前台終於請他上去。葛惜出自名門,海市一屆女傑,四十出頭,氣場強大,倒也沒繼續刁難他這個後生。“陳生非要見我一麵最好是有頂頂重要的事。”陳挽恭謙地把禮物放在她的會客桌上:“想和葛總談談收購榮信股份的事。”葛惜看他的眼神從不屑多了幾分認真:“陳生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陳挽笑笑。隻有廖全這種蠢貨才會真的以為宋清妙和孟元雄的私情能瞞天過海,孟元雄一個靠老婆倒插門的軟飯鳳凰男膽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拍巨額的鴿子血送宋清妙。如果他沒猜錯,孟元雄是葛惜故意放的鉤,至少是縱容,她瞄上了榮信的股份,陳家幾房鬥得厲害,宋清妙倒是成了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宋清妙現在不得寵,但早期陳秉信追求窈窕淑女的時候也是給過些股份的,這也是宋清妙一直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的原因。據陳挽所知,葛惜和孟元雄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葛惜在外的藍顏知己也不少,她根本不在意一個沒什麽本事的窩囊丈夫,她在意的是葛家的商業版圖。但不管怎麽說,這事是宋清妙錯。所以陳挽來致歉,態度恭敬,但也一語雙關,暗示自己知道其實對方是在放鉤釣魚,意有所圖,也沒有那麽“無辜”:“孟先生拍下的那顆歐泊鴿子血第一手收藏人是一位瑞典女士,卡梅爾女士曾經任過葛家的家庭教師。”葛惜語氣輕蔑意有所指:“如今是你母親的囊中之物了。”即便陳挽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而來,但還是感到了一絲難堪,這些年他收拾過很多宋清妙的爛攤子,上門道歉、賭場還債、內鬥外爭,熟能生巧,心理素質也被練出來了,可終歸不是什麽光榮的事,他也是個人,也還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和恥辱自尊感。“是,為表歉意,陳挽願意助葛總綿薄之力。”葛惜打量他,宋清妙這個人不怎麽有腦子,倒是生了個聰明又孝順的兒子:“你的目的?”陳挽看著她說:“希望葛總能在那些照片暴露之前,就以泰基的名義發個報道,就說是您邀請我母親到泰基新開的旗艦店參觀,以及到郵輪慶祝,孟先生作陪。”那些照片都沒有非常露骨動作,較為親密的也可以解釋為友好紳士的熱情。先發製人。沒有不透風的牆,陳挽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廖全,即便他如約銷毀證據,這件事也絕不可能瞞天過海,必須從源頭上拆解這個潛在的危機,隻有先下手為強,無論出入奢侈品店還是海市兩夜狂歡都是世家名媛間的友好往來,孟元雄不過陪同,往後再爆出什麽,定了性的事,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不會影響到項目。這種模棱兩可的事情,很大程度是看原配的態度。“就這樣?”葛惜不覺得這個條件值得用榮信股份去換。“就這樣。”陳挽大大方方任她審視。“你還真是孝順,不過,”葛惜審視他,笑了,“年輕人,你不是隻想撈你母親吧,你隻是想借刀殺人,你好坐收漁翁之利。”陳挽不否認。任何打趙聲閣主意的人,在陳挽這裏都是死路一條。葛惜也不在意:“但我憑什麽相信你,你並不在榮信權力中心。”之前她連陳挽這號人都沒聽說過,也就是最近傳趙聲閣在汀島的事這個名字才飄出江湖。“憑我比孟元雄有用,”陳挽說,“晚輩願意先過手兩個點以表誠意,屆時葛總再決定是否要與晚輩合作也不遲。”葛惜在狼環虎繞的海市屹立多年不倒,心眼頗多:“我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違法犯罪的事可不做。”陳挽說:“晚輩也不做。”那是廖全該操心的事,與他何幹,他隻要保證葛惜是善意第三人即可。葛惜:“我隻給你一周的期限。”“謝謝葛總。”科想開完研討會已經是下班,這些天方諫又發布了不少課題,項目越推進,任務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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