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門口有個小四方空間,上麵是屋頂可以遮雨,這一小塊我們叫‘燕窩’,因為燕子做窩都喜歡在這裏,因此取了這麽個名字。燕窩前麵設置台階,一般為三、五級,不可取雙數,否則不吉利。”


    “阿朵後麵,有一間用木板隔開的房間,從阿朵和二層都沒有通道進去,隻能從兩旁上間屋進入,比較封閉,也是最裏的一間,叫做‘阿麽嘎’,一般家裏的貴重物品會放置在那裏。如果家中來了直係血親中的長者,要留宿的話,就安排於這一間。一來表示這個家不對長輩遮掩,二來方便夜裏住在兩側上間的後輩照顧。”


    “因為和阿朵的神龕隻隔著一道木牆,平時這一空間還用於儲藏祭祀祖先的用品,因此不清潔的鞋子襪子,或者是穿過的衣物,不可放到阿麽嘎裏邊存放的。”


    梁光平突然就想到一個問題:“那要是來了一個血親長輩要住阿麽嘎,卻穿得又髒又破,那又該怎麽安排”


    “哈哈哈哈哈……”老赤日給這個問題逗得爆笑起來,還給嗆了一口煙,咳嗽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就是子女忤逆,老輩兒故意如此上門落不孝兒女的臉麵,鄰裏戳脊梁骨不說,我就要上門讓他們拿話來講了。”


    大家到現在明白了,這些看是隻與住房相關的習俗,其實背後還有一套社會倫理作為支撐,並非孤立存在的,所以梁光平提出的這種“矛盾”,其實在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出現的,如果出現了,那就是對社會倫理和公序良俗的一種挑戰,是要遭到譴責與製裁的。


    “所以這間阿麽嘎,是彝人居屋的核心區域,我們去到別人家裏,不要因為好奇到處亂鑽,特別是這間,貿然闖入會被人家視作一種相當不禮貌的冒犯。”周至提醒幾人注意,這是老赤日講這些道道的目的。


    老赤日點了點頭:“如果是外麵來訪的姻親,即便年再長,也隻可在阿傑和昂幕過夜。”


    “人在阿朵,正對燕窩,左手邊的兩間房屋叫做阿傑,右手邊的兩間房屋叫做昂幕。”


    “不管是阿傑還是昂幕,都分作了兩間屋子,我們彝人不分裏外,而稱上下,靠近阿麽嘎的裏間叫上間,靠近燕窩大門的兩間叫下間。”


    “上間是用於睡覺的地方。床的擺放為兩麵靠牆,盡可能遠離兩扇門。年輕人結婚用房一般都選昂幕,不管上間還是下間都可以。”


    “阿傑的下間,又稱‘籠火’,用於取暖、烹飪、就餐。火塘在我們彝語裏頭叫‘酷肚’,有方形的,也有圓形的,靠外牆設立。”


    “酷肚裏邊叫‘拱挨’,就是火塘,“拱挨”邊上設三個鍋樁。周圍置槽,乘放煤灰。”


    “阿傑上間用於擺放米缸、碗櫃,碗櫃要擺在顯眼位置。要是房間夠大的話,還可以跟昂幕上間一樣,擺上一張床。”


    “一般家中老人會安排在此睡覺。客人冬天來訪,會安排在酷肚打鋪,若客人為女性,則由家中女性長輩陪伴,若為男性客人,則由男性長輩陪伴。”


    “那從房屋布局來看,彝人和漢人的家族活動主要區域還不太一樣,我們有親戚來訪,主要是在堂屋裏接待,而彝族家庭,好像更喜歡在阿傑下間接待訪客”


    “是的,阿傑是我們彝人非常重要的場所,每一個彝人出生在阿傑,談婚說嫁在阿傑,最後死亡,也在阿傑。”


    “爾比爾吉講了,‘生在火塘邊,長在火塘邊,有火才熱乎’,這裏房間暖和,照顧吃食,使用熱水也方便,作為產房對母女都好。”


    “彝人婚嫁,稱作‘砌靠撫凸’,砌靠是本家接媳婦,撫凸即嫁人。媒人受男方家所托,背著酒到女方家說媳婦,就要在阿傑火邊進行,大家認為在這裏‘心頭暖和,媒人高興,大家高興’。”


    “主家女子,咱們這裏稱作‘捏火把鉗的’,火鉗把離不開火,在火邊說媒,意思就是要給男家尋一個‘捏火把鉗的’,也有說給未來的主家女子聽聽的意思。”


    “酒對彝人很重要,阿傑也是做酒的最佳地點。彝人會在阿傑做酒,然後存放於昂幕下間。”


    “這就是爾比爾吉講的‘做的時候離不開有火的阿傑,放的時候離不開有水的昂幕’,加上放錢財金銀的阿麽嘎,剛好是一個規規矩矩的三角。”


    幾個小的都覺得有點意思,加上屋子本身代表的土和木,這五行就給湊齊了。


    “外麵這個壩子,叫昂底嘎,辦喜事擺桌子宴客都在這兒,平時用於堆放東西、晾曬莊稼。”


    “老人平時住在阿傑,到快落氣時,會扶到酷肚靠牆處落氣。落氣後,也在阿傑為其淨身,在昂幕找衣服,到阿朵穿壽衣。若亡人為男性,則停放在阿朵左邊,若為女性,則停放在右邊。彝人的一輩子呀,到這裏就走完了。”


    雖然老赤日隻是介紹了一下彝人的居所,周至又感覺自己學習到了好多,這底下是一個民族悠久的底蘊作為支撐。


    隻可惜自己的主業還是在漢語文字銓詁上頭,要不然幹社會學或者民族學也不錯,華夏大地真是一片研究這些學問的豐壤。


    “赤日爺爺給我講故事辛苦了。”劉洪濤也聽得津津有味,在這個遠古的大墓園裏聽老赤日說生死,似乎一點也不可怕,反而多了一種宗教的神聖感:“來吃點水果。”


    李璐看著劉洪濤變戲法一般地從自己包裏掏出來的幾個大石榴,嚇了一大跳:“你敢偷劉所長的寶貝!”


    “什麽偷!這不是摩洛哥軟籽石榴,看仔細。”


    李璐搶了一個過去捧著認真看了:“哦,這就是會理產的青皮石榴吧剛剛看個頭這麽大,直接就當成摩洛哥軟籽石榴了。”


    “你們嚐過摩洛哥軟籽石榴什麽味道沒”周至將石榴接過來麻利地打開,先分給老赤日一塊,然後又分給其餘眾人。


    幾人都點頭,然後又都說當時石榴開始複花複果以後,劉所長分給大家嚐了嚐,不過當時一人就分到了十來粒,基本記不得是啥味道了。


    不過對於那軟軟的可以嚼碎吃的石榴籽,印象倒是深刻。


    “兩種石榴個頭都挺大的。”梁光平看了一下手裏的會理石榴:“不過摩洛哥石榴顏色比這個好看,不管是果皮還是果肉,都紅豔豔的。”


    “會理石榴又有個小名叫會理青皮石榴,其實也不是完全的青皮,而是這樣的黃綠色,我這還是挑著好看的買的。”劉洪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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