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去,這東西有鼻子有眼睛,整個身體蜷縮著擋在洞道,就像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孩。


    羅瘋腰背挺直地站在洞道中央,臉上依舊掛著那病態的笑容,黑紅的鮮血從他的軍大衣下一點點滲透出來,一張薄薄的紙人站在他的頭頂,紙人背後的隱約泛著紅色的光芒。


    羅瘋子動了動還在滲血的肩膀,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現在你可欠我一個人情了。”


    說完,他一點點移動目光,那道有些諷刺的目光,落在幾個被嚇傻的人身上:


    “還不快走?留在這等死?”


    理智驟然迴神,陳莉深唿吸了一口氣,用手撐著牆壁,扶著牆強迫發軟的雙腿站直。宋諭見她狀態不好,伸手就準備扶住她,沒想到剛碰見陳莉的手臂,就被她受驚般突然甩開。


    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半晌,陳莉有些窘迫地說:“我不是……”


    話還沒說完,宋諭就搖了搖頭打斷了她剩下的話,做了個手勢,示意先走迴頭再說。


    有鬼嬰在後麵擋路,幾人也沒有了顧慮,很快就離開了那片是非之地。順著漆黑的洞道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兩個女生的體力明顯有些跟不上了。


    羅瘋子朝背後的黑暗看了一眼,說:“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吧。”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陳莉扶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息。宋諭跟在她身後,抬起手臂似乎想給她順氣,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僵硬了片刻後又放了下去。


    倪晶靠著坑道坐下,雙手抱著膝蓋,臉色白得就像是一個死人。更準確一點來說,她的狀態在契石斷裂後,就一直沒有好起來過。


    張友擦著頭頂得汗珠,短短幾分鍾裏,羅瘋子已經正式取代了新郎官,成為他心裏“神”一樣高大靠譜的存在。


    陳莉紅色的短發完全黏在臉頰上,扶著牆緩了一會,又接過宋諭擰開的礦泉水喝了幾口,繃緊的神經才算是放鬆了一些。


    她的視線挪動到靠在牆上的羅瘋子身上,羅瘋子軍大衣上有好幾片黑色的深痕,臉色比之前也要蒼白很多,不過整個人淡淡站在那裏,卻依舊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勢,就好像這人本該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陳莉慢慢站直身體,走到羅瘋子的麵前,抿了抿唇:“多謝你出手相助。這一次的事情是我的錯,差點把大家都害死在這裏。”


    羅瘋子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依舊是那種職業化的微笑:“無妨,你還不起的人情,自然會有人替你來還。”


    陳莉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目光卻正好瞥見羅瘋子肩膀上一閃而過,躲進他後領的那片紙人。


    “那是什麽東西?”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


    正要鑽進羅瘋子後領裏的紙人動作僵住,後背繃緊,留在衣領外的半條腿抬也不是,收也不是,就像是被施了什麽定身咒一樣。


    羅瘋子掀開眼皮,麵不改色地說道:“古曼童。”


    陳莉:“?”


    她懷疑的目光落在那僵直的紙人身上,兩條彎彎的細眉微微皺起。


    “……”紙人麻木地把腿從羅瘋子的衣領裏拔出來,邁著兩條小短腿,輕飄飄跳到羅瘋子的肩膀,盤腿成坐禪狀,宛若一位已經入定的老僧。


    陳莉盯著這片詭異的紙人看了好一會,好在她對降頭師那些詭譎莫測的手段並不關心,也不想和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詭異的瘋子扯上多餘的關係。


    向羅瘋子道了謝以後,她就迴到了宋諭的身邊坐下。


    羅瘋子靠在土牆上,眼底有幾分興意,用兩根手指輕輕撥弄著紙人的頭:“你準備怎麽謝我?”


    紙人被他推得東倒西歪,隻能一手提著褲子,一手勉強抓住軍大衣上的臂徽。隨即,紙人像是生氣了一樣,伸出兩隻短小的手臂,用力抱住了那隻作惡的手指,卻被那根手指帶著飛到了半空。


    羅瘋子絲毫不懷疑,如果紙人能有嘴巴和牙齒,他這根手指上,此刻肯定已經多了一排鮮血淋漓的牙印了。


    忽然,就像是碰到了什麽按鈕,吊在半空中的紙人身體猛烈抖動了一下。


    拉住羅瘋子的手指的兩條手臂也似突然失去了力氣,整個紙人輕飄飄地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羅瘋子眼皮一跳,下意識伸出雙手,將墜落的紙人接住,他的心髒不知為什麽重重跳了一下。


    “你怎麽了?”


    紙人的顏色似乎更白了一些,虛弱地靠在他的手心裏,隻能勉強仰起頭。


    它那沒有實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泥土,朝墓穴外的大山深處定定看去。


    *


    十分鍾前,木質雕花、朱漆鋪底的花轎在一座紅牆黛瓦的院落前停了下來。門楣的匾額上,用金漆書著一行龍飛鳳舞的毛筆字“世子府”。


    幾個毛色雪白的狐狸匍匐在花轎下,口中討好地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轎中的新郎官雙目緊閉,無生氣地靠在轎窗邊,燭光透過竹簾灑在他清冷蒼白的臉上,燈影做胭脂,卻添幾分豔色。


    狐狸們嗚咽的聲音更大了,下一秒,珠翠轎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掀開。


    新郎官沒有血色的手腕被另一隻手抓住抬起,無力垂下的手指輕慢挑起一張紅色的喜帕。


    喜帕順著幾縷青絲從鬢邊滑下,半邊覆麵的鬼麵具下,露出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好看的薄唇輕輕揚起,被取下喜帕的男人溫柔地握住那隻已經冰涼的手掌,展開手心,放在唇邊輕吻:


    “我的好官人,想要把你接迴來,可當真是不易。”


    下一秒,男人低笑了一聲,攔著青年腰身的手臂一用力,就將花轎中的青年打橫抱在懷裏。


    覆著鬼麵的男人身上針腳繁雜的新娘喜袍尾端輕揚,偌大的鳳凰刺繡從他背後用紅繩紮起的青絲下隱約露出來,若是隻看背影,倒是真像是哪家含羞待嫁的新娘子。


    毫無生氣地青年被他輕鬆地抱在懷中,層層疊疊的大紅喜袍之下,兩隻手十指緊叩,仿佛一對心意相通的新人,一刻也舍不得分開。


    男人的手溫柔地在青年略有些單薄的後背上撫摸,忽然他進府的腳步驟然一頓。按在青年後背上的指尖像是觸碰到了什麽男人上挑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十指慢慢握緊成拳。


    感受到男人情緒的劇變,那幾隻趴在花轎下的狐狸劇烈顫抖起來,它們盡力蜷縮著身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盛怒下的男人抓住生剝了一身狐狸皮。


    男人眸光冰冷,抬起手臂,一條很細的透明絲線出現在他的手心中。絲線的一端連接在毫無生氣的青年後背上,另一端輕飄飄的揚在空中。


    男人終於把目光從絲線上收了迴來,伸手扯住那根極細的絲線,自言自語:


    “你果然還是不想留在我身邊……”


    他握著絲線的手指驟然收緊,在他懷中沒有半點生機的青年忽然繃緊了後背,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蒼白的手指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


    “若你能聽話一些,豈用受這份苦?”男人低下頭,溫柔地撫摸著青年的臉頰,但眼底卻隻有一片化不開的寒意。


    他單手攬著青年的後腰,指尖輕輕在青年腰間一扯,銀色的長鏈應聲而斷,順著青年的脊背滑落,無聲無息地掉落在府門外。


    男人淡淡斂下眼眸,瞥了一眼掉落在地的銀鏈,將蜷縮在他懷中的青年往上抱了一些,抬起修長筆直的腿,邁步過朱紅色的門檻。


    作者有話說:


    趕趕這個副本的進度,看看今天能不能雙更(一隻鹹魚試圖掙紮)


    第160章 靈棺村(二十七)


    裁剪粗糙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混沌的視野慢慢變得清晰, 紙人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張白皙小巧的臉,紅色張揚的短發向前垂下,眼瞼下方有一顆小痣。


    緊接著, 這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了熟悉驚喜的神色, 陳莉的聲音顯得特別興奮:“它醒了!”


    周圍又陸陸續續響起了幾個模糊的聲音:“還好醒了, 不然我都以為它真死了…”


    “怎麽不動啊?是不是要喂它點吃的?”


    “……”


    紙人茫然地坐起來,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正蓋著一張不大的方形手帕。手帕的右下角還繡著一朵粉百合,手帕上還殘留著茉莉花的香氣, 一看就是女生的東西。


    再茫然地轉過頭, 紙人的後背倏地一僵, 隻見一條熟悉的藍格短褲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旁。而就在幾分鍾前,這條格子短褲還被它緊緊攥在手裏。


    紙人:“???”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它的肩膀就被一隻大手捏了起來,蓋在身上的方帕眼見就要順著滑落下去。紙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方帕, 拚死擋在兩腿之間。


    陳莉眨了眨眼睛, 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輕笑了一聲:“它還知道害羞,真的好聰明啊。”


    紙人在半空中撲騰了一下,才勉強把手帕打了個結,圍在自己的腰間。


    薄薄的紙片被放到了一隻寬厚的手掌上,羅瘋子懶洋洋的聲音就從上方傳來:“別擋了, 該看的都看過了。”


    紙人:“……”


    羅瘋子吹了個口哨,壓低的聲音裏還是透出了一絲笑意:“沒想到你連臉都懶得給自己畫一個,下麵的小兄弟倒是做的挺大的。”


    紙人:“……”


    很好, 人可以死, 但不能社死。


    它誓死捍衛的最後一絲尊嚴, 隨著被扒掉的底褲,都化作羅瘋子唇角不假掩飾的笑意,變成了刺向它的利劍。


    於是下一秒,原本已經活過來的紙人“啪唧”一聲,又在羅瘋子裏手心裏倒頭就栽了下去。


    陳莉怔愣了一下,下意識邁開腳步,語氣有些急:“它怎麽了?”


    羅瘋子推了一下一動不動的紙人,思考道:“應該是在自|殺吧。”


    “……”陳莉欲言又止地朝羅瘋子看了一眼,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迴去。


    畢竟這紙人是人家的私人物品,人家主人都不管,她一個外人就更沒有主動插手的道理。說不定是人家這紙人的特殊愛好,平時沒事就喜歡把自己弄死玩呢?


    王鵬看了一眼羅瘋子手裏的紙人,語氣沉穩:“這地方不宜久留,我們最好趕緊離開,萬一被那些怪物追上了可就麻煩了。”


    其他人都沒有異議,羅瘋子點點頭:“那就走吧。”


    紙人躺在在他的手心裏一動不動,就像是已經死透了。羅瘋子又伸手戳了他兩下,懶洋洋地說道:“該盤活了,後麵還有不少事呢。”


    紙人沒好氣地翻了個身,拿屁股衝著他。後背上紅色的符紋泛出一縷暗淡的紅光,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本人已死,有事燒紙”的意思。


    不過,它現在的狀態確實是已經“死”了。就連怪談劇場裏屬於它的那塊屏幕都變成了黑色,但直播依然在繼續。怪談世界裏,隻有玩家在係統裏確認死亡後,玩家的直播頻道才會結束。


    所以“易北死了嗎”這個話題,理所當然地在他直播間黑屏半小時後,空降登頂論壇熱搜。不過鑒於此人在之前的遊戲中騷操作太多,網上對他是否還活著的討論,僅僅在半小時裏就蓋了幾十萬層的高樓。


    ……


    羅瘋子用兩根手指把它捏起來,放在自己的頭頂上,又囑咐了一句“自己抓好”,才拿起手電筒帶著眾人順著坑道繼續向前。


    越往前走,洞道也就變得越發低矮、潮濕,就連兩側的洞壁上都長出了青苔。


    羅瘋子和宋諭一個負責開路,一個負責拿著槍收尾,每走一段就要看看有沒有人掉隊。


    大約走了一百來米,突然前方的坑道出現一道拐彎,羅瘋子用手電照了照,發現坑盡頭處似乎有幾個背對著他們的人影,不由停下了腳步,沒有貿然進出去。


    “怎麽了?前麵有東西?”跟在他身後的張友不由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問道。


    “前麵有人,四五個。”羅瘋子依舊是那一副不太靠譜的樣子。


    張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果真是活人,為什麽會黑燈瞎火地站在黑暗裏,再不濟被人用手電筒晃了一下,起碼也應該出聲喊一嗓子。


    然而拐彎口的背麵卻是毛骨悚然的安靜,既沒有燈光,也沒有任何響動,這顯然是不正常的。當然,也不能排除手電的光亮有限,那可能隻是掛在盡頭處的幾件衣服而已。


    張友向羅瘋子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羅瘋子把紙人派出去看看情況。


    羅瘋子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似乎淡了一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它去不了,你們在這裏等著吧,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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