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杯,易北也沒見有什麽多餘的動作,隻是輕輕往地上一丟。


    所有人的目光緊緊黏在了那兩隻杯上,杯順著光滑的石板滾動,最終在紙人腳前半尺的距離停了下來。


    一平一凸。允杯,神明應允。


    張萬裏像一張皮癱在板凳上,臉色變得很難看,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幹二淨,呢喃道:“這還讓我怎麽活啊……”


    易北淡淡掃了一眼地上一平一凸的兩枚杯,隨後竟然笑了起來:“那就行拜禮吧,別誤了我的吉時。”


    青年的模樣本就生的清雋,再加上一身大紅的新郎禮袍,此刻笑起來便如陽春三月的桃花,雖還有些春寒料峭,卻也讓人不禁心神一晃。


    不過道士的臉色卻非常難看,藏在寬大袖袍裏的手捏得死緊。他收了張萬裏的錢,如果真把這諢小子當新郎官送上了山,恐怕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會放過他。


    深吸一口氣,道士站直身體,向張萬裏遞了個稍安勿躁得眼神。


    “既然這樣,那就行拜禮吧。”道士後腦勺被槍頂著,能說什麽、能做什麽都是身不由己。


    他走到拜墊前,一抬起頭,卻注意到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掉了個麵。道士深深皺起眉頭,心裏感覺不妙,卻沒有聲張什麽,隻是不動聲色地把紙人的方向轉了迴去。


    易北走到拜墊前,將下擺一掀,在拜墊上跪了下去,保持這個姿勢,他抬頭看向整齊排列的牌位。


    道士往香爐裏上了三柱香,高聲喊道:“一拜天地,天地長久”


    易北拜過一拜之後,便有人扶著他站起來,緊接著將拜墊掉了方向,朝著麵色鐵青的張萬裏。


    道士頓了頓,歎了一口氣,又喊道:“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張萬裏繃著臉轉頭,五官扭曲,根本不願意受這混賬小子這一拜。不過易北壓根不在乎他接不接受,拜完就起,旁邊的人很快又把拜墊轉了個方向,對麵的紙人也被轉了過來,嬌豔欲滴的紅唇上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紙人懷中抱著一麵黑色的牌位,不過就在紙人麵向被轉動的時候,牌位上卻緩緩被一隻看不見的筆勾勒出兩行的遒勁有力的紅字“朱嵊歸,臨北王世子。”


    牌位上的字雖然隻出現了片刻,但祠堂裏的玩家臉色皆是一變


    陰禮民俗第二條,新娘的牌位上沒有字,如果你看見新娘牌位上有紅色的文字,馬上離開祠堂,新郎官除外。


    最先動的是坐在最外側的幾名玩家,不過他們剛轉過頭,就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肩膀頓時僵硬繃直,隨即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後麵還沒有動的玩家聽見聲音,頓時想起了什麽,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


    陰禮民俗第一條,拜禮過程中任何人不允許迴頭,無論聽見什麽聲音,隻有等到新人禮成,才能迴頭查看。


    道士冷眼看著這一幕,隨即他的臉上突然浮現出詭異的微笑,音調沒什麽起伏的喊道:


    “三來夫妻對拜,百年恩愛”


    易北跪在拜墊上,腰背挺得很直。他麵色冷靜地俯身下去,胸前的大紅的絹花貼上拜墊,向兩邊微微散開。


    就在道士高喊出“禮成”的一瞬間,易北掀開眼皮,似乎聽見了一聲很輕的低笑。


    緊接著,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撫摸過他的臉頰。


    這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撲麵而來的寒氣。隨即那雙手滑過他的臉頰,抬起他的下巴。片刻後,一個冰冷的吻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在了他的唇角。


    作者有話說:


    隻有老父親受傷的成就已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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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靈棺村(十七)


    沒過多久, 嗩呐的聲音就從祠堂外響了起來。這些吹嗩呐的樂師都是道士拿羅盤選出來的,有男也有女,大部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道士走到祠堂外, 看了看漸漸黑下來的天色, 又走進祠堂喊道:“吉時到啟程吧。”


    張萬裏被旁邊的人扶起來, 朝著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傻兒子瞪了一眼,緊接著顫顫巍巍地朝外走去。當路過道士身邊時,他眯縫大的眼睛裏閃過一縷精光,隨即眼疾手快地朝道士寬大的衣袍裏塞了一個油紙包。


    道士捏了一把, 感覺厚度不薄, 臉上的表情頓時鬆快了許多。這一遭他也算是因禍得福, 一會他隻要在上山的路上裝點神、弄點鬼,就能讓這些愚昧的村民相信陰神並不滿意這個新郎。


    迴頭他把人送迴來,裝模做樣地做兩場法事,撈上一筆法金的同時再將六具兇屍全部帶走, 豈不是一舉兩得。


    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須, 收下油紙包的同時在心底發出一聲嗤笑:“真是一堆愚昧無知的蠢貨。”


    送親的隊伍已經在門口擺開了陣儀,最開頭的是十幾個吹嗩呐的玩家,送親路上嗩呐聲不能停,所以樂師都是輪著吹嗩呐。這些人裏有人根本不懂得如何吹嗩呐,情急之下隻能囫圇學了個大概,吹出來的調子斷斷續續, 刺耳又尖銳。


    新郎的“轎子”就跟在樂師的背後,說是轎子也不盡然,其實就是拿牛車改的, 上麵隨便纏了一些紅綢, 底部的四根長杆臨時用釘子全部加固了一遍。


    跟在新郎“轎子”的後麵是村長張萬裏, 還有村民裏幾家德高望重的長輩,滿打滿算將近有10個人。


    再往後就是抬祭品的隊伍,這些人也就是剩下沒有被道士挑中的人,負責將祭品抬上山。祭品的種類非常多,既有宰殺好的豬肉羊肉,也有活牛、活雞,酒準備了十大缸,必須兩根扁擔才能抬起來,剩下的就都是一些紙錢香燭類的東西。


    打頭那個吹嗩呐的樂師已經吹了許久,眼見自己支撐不住,他急忙臉紅脖子粗的朝身後另一個樂師使了個眼色。另一個樂師連忙將嗩呐懟在嘴邊,深吸一口氣,一段流暢的嗩呐聲便順著喇叭響了起來。


    這人顯然是會吹嗩呐的,相比起第一個玩家斷斷續續、毫無技巧的吹法,他吹起的嗩呐來就更加專業,偶爾還能聽見一些起承轉合的旋律。


    陳莉悄悄湊到易北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北哥,他們吹的不是喜樂,而是發喪用的哀樂。”


    剛才那個樂師吹得太亂,易北還真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凝神聽了一會,他點了點頭道:“送親的禮樂應該是那道士選的,先靜觀其變吧。”


    陳莉下意識朝道士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對視上道士冷笑的目光,背後頓時一寒,迅速站迴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郎的轎子旁有四個空位,隊伍裏剩下的三個人自然就跟在了轎子邊。


    而李鎬現在是一頭老黃牛,被道士安排來給新郎官拉車,五個人倒也算湊巧安排在了一起。


    道士從頭到尾清點了一遍人數,走到隊伍中對張萬裏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隨即便招唿眾人可以啟程了。送親的隊伍慢慢動了起來,兩扇迎親的木牌子在最前麵開路。


    祠堂門口的道路還算寬敞,不過當走到村子裏的時候,路麵頓時變得狹窄了起來。長長的送親隊伍也變成了行走在落日裏的遊龍,隊頭和隊尾拉開的距離保守估計也有五十米,跟在隊裏的玩家都悶不做聲的往前走,生怕稍微分神就被隊伍給甩下了。


    後山說是後山,但其實離村子還隔著一條河。


    這條河在當地被稱為“瑪姆河”,河水環抱整個村子,隻有西南方向有一處缺口可以離開。


    送親的隊伍到大河邊上就停了下來,河邊隻有幾條擺渡小船,中間用麻繩綁在一起。河水的流速在這裏很平緩,河麵兩側都長滿了荷葉和蓮蓬,好似沒有盡頭一般,大片鮮嫩的綠色在夕陽日照下有種詩文中的閑散意境。


    道士走到隊伍的最前麵,挑選了幾個樂師和易北一行四人一起上了第一艘船。第二、第三艘船上坐的都是來送親的村民npc,抬新郎用的花轎和拉車的老黃牛則被安置在最後一艘船上。


    落日餘暉下,天色晦暗不清,擺渡船就像漂浮在一江的墨水上。黑壓壓的水麵看得人心裏有些發毛,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水麵下就會冒出一張慘白的人臉。


    倪晶安靜地趴在船邊,盯著水麵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連陳莉喊了她幾遍都沒聽見。陳莉索性坐到她的身邊,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倪晶緩緩轉過頭,表情有些茫然,腦海中的景象在這一瞬間消失了。“這個地方,我好像在[窺明]裏見過。”她低聲說道。


    陳莉愣了一下,“你在[窺明]裏見到了什麽?”


    倪晶沉默了一下,沒有迴答,而是又轉頭去看黑壓壓的水麵。她探出一半身子,伸出手,將指尖浸入到水麵下,在水麵裏撈了一陣。很快她的手指像是觸碰到了什麽東西,逃一般地收了迴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驚駭。


    陳莉好奇地探出身子,學著她的樣子把手伸出船簷,在水裏打撈。最初什麽也沒有,隻有冰涼的河水劃過指尖帶來的清涼舒服的感覺,但很快她就變察覺出不對勁這裏的河水太粘稠了,水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纏上她的手指。


    陳莉眼神凝重,伸進河水裏的手指用力一縮,抓住那些纏上她指尖的東西就拖了上來。


    “啪!”一團濕漉漉海草一樣的東西被拖到了船板上。


    視線看去,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海草,而是一團一團裹在一起的女人頭發!


    倪晶深唿吸了一口氣:“就是這東西,當船行駛到水中央的時候,這些頭發就會扒在船,然後把整艘船拉進水下!”


    易北打量著地上的頭發,把手伸進褲兜,抓了一把糯米出來灑在頭發上。


    糯米接觸了頭發以後,迅速受潮變黑,表麵脫出一層被米蟲啃咬過後的黑色粉末,易北用手指一碾就全部碎成了粉末:


    “果然有問題。”


    與此同時,道士已經安排妥善了後麵兩艘船,他把浮塵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朝著第一艘擺渡船走了過來。


    倪晶注意到他走過來的動作,眼神閃爍了一下,飛快將那一團頭發攏到腳後。陳莉意會的起身,坐到了倪晶的外側,兩人的腿剛好可以把那團頭發擋得嚴嚴實實。


    *


    道士踩著船緣上船,河風拂過河麵,帶來陣陣清香,兩邊的蓮葉也微微隨風搖擺。


    “抓好,要開船咯”拴住船尾的繩索被解開,船夫將槳用力往後麵一撐,船身便晃晃悠悠地朝遠方駛去。


    此時正是盛夏,空氣中都充斥著燥熱的氣息。但河裏卻隻有荷葉和蓮蓬,荷花雖有部分的骨朵,卻沒有一朵是綻放的。


    船夫半邊身體都浸著金色,一邊撐著船,一邊招唿著道士道:“道長,你看這都七月了,河裏的荷花才開過幾朵,往年這河裏早就紅透了。村長說是俺們村裏的風水有問題,您看有沒有個破解的辦法?”


    道士搖了搖頭:“天氣為精,地氣為魄,陰神過界把天地之間的精魄都吸走了,水裏沒有生氣,荷花自然不會開。”


    船夫連忙問:“做個法事呢?能破解嗎?”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道士道:“現在我們送新郎官上山,一會船到了河中,貧道要先向陰神問路,如果陰神肯放我們過去,自然會鬆開紮住天地精魄的手,這河裏的荷花也就會在一息之間全都開花。”


    那船夫愣了一下,朝滿身大紅新郎袍的易北看了一眼,長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不再說話了。


    船又往前行駛了一段,突然船夫手裏的槳像是纏住了什麽東西,使勁往後一拍才得以掙開。


    船夫提起手裏的船槳,擰緊眉頭說道:“怪了,往年這河裏的根莖也沒見長過這麽深,今年的怪事可真多啊。”


    又往河裏下了一槳,這次船槳像是被卷進了什麽東西裏,無論船夫如何用勁都拔不出來,幾艘船也就停在了河的中央,既不往前走,也不往後退。


    道士摸了摸山羊胡須,從船頭走到了船尾,故作高深地盯著漆黑一片的河水看了一會,才道:“不好,我們這是遇到水鬼攔路了。”


    船上的十來號人俱是一驚,尤其是吹嗩呐的那幾個玩家,心裏頭慌張,嘴上的氣息自然不穩,嗩呐的聲音也變得嗚嗚咽咽的,聽得人心裏越發犯怵。


    此刻天邊的太陽已經完全沉進了後山裏去,隻在山的邊緣留下一圈腥紅似血的殘線。


    道士沉吟了片刻,交代讓船夫把幾艘船中間連接用的麻繩拉近,讓幾艘船聚集在一起,隨即自己大步走到了船頭的木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隻見道士從道袍裏拿出一遝紙錢,當火苗完全將紙錢點燃時,他揚起右臂,將手裏的紙錢全部撒到船下,朝著遠方的高山喊道:


    “我等上山送親,能開路否,還請鬼母給我個明示”


    鮮紅如血的火燒雲倒影在河麵上,荷葉晃動的沙沙聲,配合道士一遍遍的喊聲,讓人不禁感覺脊背發涼。


    第151章 靈棺村(十八)


    後山上的確有東西, 但根本不是什麽陰身鬼子母,而是一隻“魃”。


    人死為屍,屍久而不腐而為僵, 僵屍經曆千載而不滅, 吸盡天地靈氣, 便可成為魃。


    後山的那座陵寢選得位置極其精妙,如果不是因為山體塌方,就算是經驗老道的盜|墓賊也很難找到陵寢的入口。沒想到這些愚昧無知的凡人竟然誤打誤撞,從當年匠人給自己的留下逃生的密道裏進入了陵殿, 還將這養陰屍的陰沉木棺槨給運了出來, 真是天助他風清子也!


    “我等上山送親, 能開路否,還請鬼母給我個明示。”按捺下心中的激動,道士撫摸著自己的山羊胡須,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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