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緒言問:「真把人攆走了?」


    「沒弄死算我心好了,」柳芳傾磕著手邊瓜子,「今晚難得,喝幾杯?」


    「喝不了,我還要迴宮,頂多陪你吃頓飯。」


    柳芳傾笑了聲:「那還要謝公子賞臉了,百忙中還能抽空敷衍我。」


    段緒言迴道:「客氣,敷衍你,我最在行。」


    兩人以水代酒,碰杯笑了笑。


    段緒言擱了水杯,目光追著丁甚,道:「這幾日替我多留意丁母,大理寺貼了稅銀案的告示,她若看到了,就該知道丁耿的事了。丁母就怕給旁人添麻煩,要知道丁耿犯了這等罪,恐怕也不會在這兒多待,她一走,我也就沒有來風顏樓的緣由了。」


    「還以為你有多關心他們呢,」柳芳傾喟嘆,「果然,心腸硬的人,連幫人的理由都冷得很。」


    段緒言說:「你也可以當我好心,多個人誤會我樂善好施,功名簿上還能留一筆。」


    「那到時公子記得添帶個柳芳傾的名,也算我沒白出力。」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別過頭,向夜空看去。爆竹聲響,風自北方吹來,卻遲遲不向來處歸去。


    歲暮天寒,又是一年舊光景。


    ——


    街上紅紙遍地,均是炸散的爆竹,硝煙味浮動著也未吹散,家家戶戶皆已閉門團圓,道上俱是喧囂過後的冷清。


    段緒言正在迴宮途中,遠聽前方車馬馳來,他特意往旁側繞行,那馬頭卻偏生朝他轉來。


    軲轆與馬蹄一併作響,震得地麵碎紙亂揚,段緒言側站道旁避讓,隻聽馬夫扯繩一唿,車輪正往他袍擺掃過,碾了石板。


    車身方才在他身側停住,車窗的簾已挑起,劉客從倚窗投來一眼,掐著細調:「屬實久日未見了,九伶啊,你便是半點都不想我。」


    段緒言眸色稍暗,抬眼間端起笑意,輕聲道:「是公公啊。」


    車停在巷角,路上鮮有人煙,劉客從便叫他進車坐著,一雙眼狼虎似的審著人。


    段緒言著實不喜歡被人這樣打量,先開口道:「早知是公公,我便先來攔車了。」


    「若真知道是我,隻怕你避嫌都還來不及了,」劉客從頗有深意地說道,「畢竟那日在風顏樓的事,光靠你我配合演的那一出,阮青洲也不會真的信吧。」


    知道劉客從起了疑,段緒言倒也不慌不忙,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公公能坐上督主之位,定有過人之處,怎會因我倒翻酒水,就遣人將我拖至後巷教訓。當時事出緊急,這個臨時編造的說法隻能應付一時,事後追究起來還是難以說圓,太子對我可生了不少戒心。」


    「生了戒心又豈會與你上街閑遊,逍遙自在,」劉客從盤著手中核桃,一雙眼直盯著他,「你們帶著的那個孩子,好似是原先萃息宮一名宦官的胞弟?」


    齒間暗暗磨了一遭,段緒言緩緩抬了眼,眉間陰厲轉瞬便被藏起。


    「公公果真手眼通天,何事都能通曉,但我就不同了,在東宮求生,時刻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我總要有個能出宮的正當理由,才好和公公通風報信,不是嗎?」


    劉客從不置一詞,隻同他笑笑:「原是為了這個才養了那黃毛小子,但有個孩子還能順帶哄哄阮青洲,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段緒言沖他一笑:「公公謬讚。」


    「不過我說,九伶啊,」劉客從親昵地喚了一聲,「往後自作主張時,也要記得同我說一聲啊,不然誤會了怎麽辦。」


    「誤會什麽,公公不會以為,我心都跑了吧,」段緒言坐得散漫,眼底生出點濫情,「說到底還是怕風顏樓鬧的那出會耽誤公公的千秋大業,我便一心想著要取信於太子,都忘了公公要呷醋的。」


    真是秀色可餐,劉客從饒是不想輕信他,也還是動了點心思,一隻腳慢慢脫了靴,磨蹭著往他小腿上夠去。


    「都知道我呷醋了,你要怎麽取悅我?」劉客從說得狎昵,腳偏往他大腿上去,目光這才順帶瞧見他手裏還拿著包東西,就掖在身側。


    他伸腿往那處夠去,見狀,段緒言挪了手,恰好避開了他那一碰。


    劉客從略覺掃興,道:「什麽東西需要藏著,還不讓人碰了。」


    段緒言說:「一點青梅幹而已。」


    劉客從蔑笑:「阮青洲這般虧待你,到了年夜都不給挑點好酒好肉吃著,就這點上不得台麵的小東西,留著做什麽。」


    言罷,他就要踢過去,卻猛被抓住了腳踝。


    段緒言不悅地暗嗤一聲,轉眼掛上假麵同他言笑:「還是留著吧。」


    力道失了點分寸,一下捏得重了,劉客從猝然收腿,卻被朝外拖了一把,反還覺出些想要的刺激感。


    就當是圖個樂,他帶著宮宴上的醉意,反坐上段緒言的腿,更甚想要蹭著那麵頰落下一吻,卻被段緒言稍一側臉避開了。


    段緒言冷了聲:「公公應當知道,我不喜歡這樣。」


    劉客從笑了笑:「野崽子傲成這樣,酒肉送到嘴邊,你都不吃?」


    段緒言虛情假意道:「好酒好肉隻有在公公府上吃才有滋味,隻可惜眼下宮宴已散,太子一迴東宮,嘴邊的酒肉我也就吃不著了,所以隻能盼公公大業可成,到時再分我幾口好羹嚐嚐了。」


    一算阮青洲這時應當已經到東宮了,他也不能不放人,劉客從增了些惱意,不甘地隔衣勾著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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