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漸落,寒風刺骨。


    天地間醞釀著一場凜冽的風雪,長安城好不容易的晴朗天氣即將被淹沒。


    雪越下越大,風越吹越冷。


    路上已經落滿了積雪。


    馬車緩步而行,四周有十餘人騎馬守護,這些人身著粗布麻衣,神色之間或病態、或兇狠,隻有一兩個人神色正常,所有人腰間皆佩彎刀,警惕的看著周圍。


    馬蹄踏在落雪上,車輪緩緩轉動,車中所運的便是要獻給李林甫的仙丹,是以眾人不敢有絲毫怠慢。


    可就在這時,卻見一個書生躺臥在前方,已經被白雪掩住了大半個身子,但他卻似渾然不知,仍是在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運送仙丹的隊伍停了下來,其中一人縱馬上前,衝書生喊道:“前麵的書生,快讓開,不要擋了我們的路。”


    那書生聞言笑道:“你們的路?這條路是大唐官道,你們能走,怎麽我就不能在這躺著了?”


    那人聽後冷笑道:“因為我不讓你躺,你就不能躺。”


    書生說道:“天下間還有這樣的道理?”


    那人從腰間抽出彎刀, 惡狠狠的迴道:“這就是道理。”


    他說完後便縱馬上前,心中打定主意,就要將這書生砍死。


    那書生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不為所動,仍是躺在那裏。


    對方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冷笑一聲,舉刀砍下,隻需手起刀落,那書生必然身首異處。


    此時風雪越來越大,落在人的身上冰寒刺骨。


    一道白光突起,似是隨著風雪而來,那高舉著彎刀的人一動不動,似是定格在了天地之間。


    ‘撲通’


    這人的屍體倒在了地上,咽喉處滲出血跡,染紅了風雪。


    馬車旁的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抽出彎刀,隻見一個少年站在前麵,手中的長劍上滴著血珠,落在皚皚白雪之上,殷紅的觸目驚心。


    少年開口道:“這就是給李林甫送的仙丹嗎?”


    那些人聽後麵麵相覷,終是其中一人上前說道:“你是誰?即然知道這是給右相的仙丹,還敢前來攔截,活得不耐煩了嗎。”


    少年輕笑一聲,迴道:“卓亦疏。”


    那書生一躍而起,衝著眾人笑道:“恐怕你們今天沒法將這仙丹送到李林甫手裏了。”


    “你又是誰?”


    “鍾士。”


    馬車之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殺了他們。”


    聽聞此話,那些人紛紛舉刀攻來,卓亦疏和鍾士縱身應戰,雙方在這漫天的風雪之中鬥在一起。


    這些人的彎刀異常詭異,所攻之處出人意料,卓亦疏和鍾士均有些錯愕,隻能逐漸試探,以期找到對方破綻,雙方一時間僵持不下。


    鬥得片刻,卓亦疏劍殺數人,鍾士也已經漸占優勢。


    眼見己方落了下風,那馬車裏的人也坐不住了,此時縱身而出,人未到,一道暗紅的血影先至,直奔卓亦疏而來。


    卓亦疏長劍上挑,擋開對方的攻勢,而後縱身一躍,與對方在空中鬥了數招,這一切隻在白駒過隙的一瞬之間,兩人各自落地時已相距數丈,卓亦疏長劍伴身,透過風雪縱目看去,隻見對方是一個紅衣少女,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手中一條血紅軟鞭,此時漫天白雪,那血紅軟鞭更是顯眼,隻見鞭如長蛇,少女手握蛇尾,軟鞭的最前端是一個蛇頭,吐出殷紅的信子,蛇眼血紅。


    鍾士本是在抵擋其餘眾人,這時偷眼看來,也見到了少女手中的軟鞭,卻是當即神色一凜,不禁出聲喊道:“公子小心,那是紅蛇軟鞭,蛇頭有劇毒。”


    那少女生的很是俊俏,明眸皓齒,一身紅衣似火,此時抖動軟鞭,笑道:“那書生還有些見識。”


    卓亦疏輕笑道:“小孩子就不要拿這麽危險的東西。”


    少女聞言便即顯出怒色,揮鞭攻來,卓亦疏持劍相迎。


    紅衣少女的武功奇詭難測,一條紅蛇軟鞭更是猶如鬼魅,所攻來的角度往往出乎意料,可卓亦疏所習劍法最重靈巧,劍勢變化多端,無論那紅蛇軟鞭攻來的角度如何刁鑽,最終都會被卓亦疏縱劍擋迴,雙方鬥了多時,紅衣少女逐漸不敵,她越打越急,長鞭連揮,卓亦疏提防她蛇頭的劇毒,便縱劍環身,那軟鞭怎麽也攻不破長劍構成的屏障,紅衣少女怒極,手臂震動,袖中飛出一件暗器,卓亦疏一驚,閃身躲避,那暗器竟在空中扭動,卓亦疏長劍連刺,這才將那暗器擋至身外,待那暗器被他打落在地,這才看清那竟是一條毒蛇,蛇頭呈三角狀,通體殷紅,必然劇毒無比。


    這條毒蛇已經被卓亦疏刺斷成好幾塊,蛇血流出,漆黑如墨。


    卓亦疏見此大怒,那少女的心腸竟如此歹毒,隨身帶著如此毒物。


    念及於此,卓亦疏抬手出劍,招招致命,紅衣少女仰仗長鞭的威勢將卓亦疏擋在遠處,雙方鬥了數招,紅衣少女抖動長鞭向卓亦疏揮去,卓亦疏抬劍抵擋,可紅衣少女突然變招,竟是用軟鞭將卓亦疏的長劍纏住,卓亦疏手握長劍卻無法動彈,紅衣少女招數得逞,便繼續加緊攻勢,而卓亦疏長劍被困,再無淩厲之勢,紅衣少女卻占盡優勢,長鞭連揮,卓亦疏皆無可奈何。


    紅衣少女越打越順,長鞭如蛇,將卓亦疏完全壓製。


    便在此時,卓亦疏突然輕笑一聲,紅衣少女見此便即一驚,卓亦疏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縱身欺上前去,轉眼攻至紅衣少女身前,紅衣少女大驚,可這樣近的距離根本發揮不出長鞭的優勢,雖然長鞭仍然纏著卓亦疏的劍,但這樣的距離下卻成了長劍困住軟鞭,卓亦疏全力刺出長劍,那長劍裹著血紅的軟鞭向紅衣少女刺去,紅衣少女趕忙躲避,可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少女躲過了長劍,卻被劍上軟鞭的蛇頭信子劃中,正如鍾士所說,這紅蛇軟鞭上喂有劇毒,可謂見血封喉,紅衣少女全身一顫,毒液已然侵入體內,迅速斷絕生機。


    紅衣少女中毒倒地,本來她身上帶有解藥,隻需迅速服下便能保住性命,可是卓亦疏就在她身邊,哪會給她機會服下解藥,紅衣少女隻能帶著不甘香消玉殞。


    鍾士也已擊敗一眾敵手,這些人的彎刀雖然出招詭異,可是鍾士的折扇也是奇門兵器,雙方相遇,可謂針尖對麥芒,最終卻是鍾士技高一籌,以寡敵眾殺盡敵手。


    卓亦疏隨即從馬車中找到那顆仙丹,抬手起劍,隻消幾下便將那仙丹砍成了碎末,隨即伸手一揚,碎末也飄散在了風雪之中,再無蹤跡。


    此時又見遠方有大隊人馬趕至,卓亦疏和鍾士躲進林中,兩人前腳剛走,楊慎矜的人馬便到了,再遲得片刻,兩人就要和楊慎矜正麵相對,鍾士不禁暗道一聲好險。


    卓亦疏皺眉說道:“楊慎矜來了,那狄大哥他們呢?”


    鍾士聽後也是無比擔心,隻怕狄青等人遭了不測,可現在楊慎矜的人馬擋在外麵,自己二人根本闖不出去查看。


    而楊慎矜來到此處後眼見滿地屍體,尤其是見到紅衣少女時更是臉色一變,那仙丹也已經隻剩下一個空盒了,楊慎矜大怒,卻也看出這裏的戰鬥必然是剛剛結束,敵人肯定還沒走遠,他向四周看去,便直接盯住了密林,心中暗道:“對方若是沒有走遠,隻會是躲在那裏。”


    念及於此,他便率人來到林前,但他沒有貿然闖入,而是打算讓手下士兵衝進去,殊不知此時他與卓亦疏二人相距不過數尺,隻是幾棵大樹擋住了卓亦疏二人的身形。


    卓亦疏微抬長劍,已是要拚死一戰。


    楊慎矜正要揮手下令,卻見有人疾馳而來,那人也是個官兵,徑直奔到楊慎矜麵前,跪拜到:“啟稟楊大人,安大人遭襲,請楊大人速去救援。”


    楊慎矜聞言眉頭一皺,便即問道:“那幾個人呢?”


    那名官兵迴道:“還在陣營之中。”


    楊慎矜聽後神色一鬆,卻再也在顧不上這裏的事情,當即率人奔去救援,隻是臨走之時指派了兩個人將那些屍體運迴長安,想必是為了給李林甫一個交代。


    待楊慎矜率人離去,此地危險盡除,鍾士不禁長出了一口氣,並說道:“好險,好險。”


    卓亦疏卻皺眉疑道:“遭襲的安大人是誰?”


    鍾士想了一下,突然神色一凜,開口道:“是安祿山,他為了爭奪隴右、河西兩處的節度使之職所以迴京,算算時間確實該到了。”


    卓亦疏聽後也想起了之前李適之確實說過安祿山迴來了,而能請動楊慎矜奔走救援的安大人必然是他。


    卓亦疏又道:“不知道狄大哥他們怎麽樣了。”


    “咱們得趕緊去看看。”鍾士說道。


    兩人便即離去,向著事先約定的地點疾馳而去。


    楊慎矜留下搬運屍體的兩個人並沒能發現卓亦疏和鍾士離去的身影,他們隻是在盡責盡職的將紅衣少女一行人的屍體搬至車上,哪知就在這時,紅衣少女突然醒轉,伸手扼住那二人手腕,一條血紅小蛇從袖中飛出,在這二人的手臂上各咬了一口,最先被咬的那人當即渾身抽搐,七竅流血,全身現出條條血道,更是麵色猙獰,最後在痛不欲生中氣絕而亡。


    剩餘那人見此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跪在地上連喊饒命。


    紅衣少女已經虛弱不堪,她對這人說道:“咬中你的是我煉製的蠱蛇,你運氣好些,那人替你承受了大部分的毒液,所以你才能留住性命,可這些毒液仍然存在你體內,若是十日內不服解藥則必死無疑,那時毒液摻入你的血液之中,更會比他淒慘數倍。”


    這名官兵被嚇得瑟瑟發抖,又見旁邊被毒死的同伴死狀淒慘,若是自己再比他淒慘數倍,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便不住地磕頭,乞求紅衣少女饒自己一命。


    紅衣少女卻道:“你隻需替我做一件事,解藥自會給你。”


    那人邊磕頭邊說道:“謹遵姑娘的吩咐。”


    紅衣少女說道:“你去湘中毒王穀中見我父親,告訴他殺我的人一個叫做卓亦疏一個叫做鍾士,請他務必替我報仇。”紅衣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弱,生命正在快速流失,最後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你將這話完完整整的告訴我父親,他自會給你解藥。”


    紅衣少女說完徹底氣絕而亡,她自幼置身於各種毒物之中,自然對劇毒有著超出常人的抵抗能力,如此方能醒轉過來托人帶信給自己的父親,隻是那紅蛇軟鞭之毒實在厲害,她又沒能及時服下解藥,是以此時已經無藥可醫。


    紅衣少女交代完後便即氣絕,那名官兵被嚇得心膽俱裂,轉頭一看,又看見了那名同伴的淒慘之狀,短短片刻,那人的屍體就已經散發出了惡臭,這官兵哇哇大吐,連酸水都吐了個幹淨,想起自己體內也有這樣的毒液更是毛骨悚然,對於紅衣少女的吩咐不敢有絲毫怠慢,趕忙啟程趕往湘中。


    而卓亦疏和鍾士向事先約定的地點趕去,卻在半路就遇見了狄青等人。


    全英發說道:“兩位果然吉人天相,看來我們是白擔心了,哈哈。”


    卓亦疏笑道:“無須擔心,事情已經辦妥。”


    聞聽這話,狄青三人均是長出了一口氣,狄青隨即說道:“咱們千算萬算,還是百密一疏,萬沒想到安祿山正好在今天到了長安,我們按計劃引走楊慎矜,本來一切順利,哪知竟碰上了安祿山的迴京大軍,我們幾人盡數被捉,楊慎矜與安祿山見了麵,而後他便趕去接應仙丹了,我們被困在安祿山軍中,本來還在擔心兩位的安危,可是安祿山突然遇襲,我們三人這才趁亂逃出。”


    卓亦疏聞言說道:“安祿山派人去向楊慎矜求援,楊慎矜聽聞安祿山遭襲,問了一句‘那幾個人呢’,想必就是在問你們。”


    鍾士說道:“也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襲擊安祿山。”


    劉明義說道:“我們也沒看清是誰,因為安祿山遭襲後他手下的兵馬亂作一團,我三人急於離開,所以沒能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卓亦疏又道:“安祿山歪打正著,險些壞了咱們的事,幸好有驚無險。”


    狄青也是笑道:“一開始很是順利,我已是將楊慎矜引走了,看來在他心裏,還是囚龍棒最是重要。”


    眾人聞言一笑,又見遠處有人縱馬而來,卻是趙林,他見到眾人全都無恙也是心中一鬆。


    見他到來,全英發便問道:“趙將軍怎麽來了?”


    趙林迴道:“安祿山在迴京的路上遇襲,皇上責令禁軍出城救援,我唯恐這變故會影響咱們的大事,這才趕來查看。”


    鍾士說道:“一切順利,有驚無險。”


    趙林聞言長出了一口氣,又說道:“如此自是再好不過。”


    劉明義說道:“咱們這裏的事情完成了,李霅公子那邊也就無須再吸引李林甫的注意了。”


    趙林說道:“左相醒來後聽聞了咱們的計劃很是擔心,將李霅公子大罵了一頓,惱怒他讓諸位犯險,可那時咱們早已出城,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左相隻能依計行事,他親自大擺宴席,放出話去,說是要慶祝自己罷相,今後落得清閑,此舉確實吸引了李林甫的注意力,他派人守在左相府前看誰敢去喝左相的罷相酒,眾人畏懼李林甫的威勢,是以無人敢去,都怕日後遭到李林甫的報複。”


    卓亦疏聽後卻是笑道:“不愧是左相。”


    眾人也很是敬佩,均有心去李適之府上喝一杯,卓亦疏又道:“不管怎樣,這酒我是非喝不可了。”


    狄青等人一聽這話紛紛讚同,眾人便向李適之府上趕去。


    此時李適之和李霅正在府中,望著眼前門可羅雀的狀況,唯有一聲苦笑,迴想往日李適之為相時,家中賓客滿座,今日李適之失勢,便再無人前來做客,卻也是人心薄涼,世事無常。


    李適之終是看清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便聽他開口吟道:“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


    話音剛落,便聽有人笑道:“好詩,隻是太過淒涼了。”


    李適之循聲看去,隻見卓亦疏邁步而入,狄青等人緊隨其後,卓亦疏又道:“晚輩又來白喝左相的美酒了。”


    李適之見眾人不懼權勢,這個時候還肯和自己交好,心中自是歡喜,也歎一聲自己這一生所交之友也並非全是趨炎附勢之輩,念及於此,他便笑道:“我府中的美酒,公子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卓亦疏放聲大笑,拿起一壇美酒與李適之相敬而飲。


    全英發等人依次上前,李適之和他們對飲美酒。


    李適之說道:“犬子胡作非為,累得諸位以身犯險,我實在過意不去,隻能再敬一杯,寥表心意。”


    李適之說完飲盡杯中美酒,而後深深行了一禮。


    卓亦疏趕忙伸手去扶,隨即笑道:“左相此言差矣,若非有李霅公子牽引此事,我們怎麽能如此痛快,那李林甫的仙丹成了碎末,再不能給他延年益壽了,哈哈。”


    劉明義也說道:“不錯,我們除掉奸相,也是為了天下蒼生略盡微薄之力,此乃大丈夫的應做之事。”


    “無論如何,李霅都要感謝諸位鼎力出手。”李霅說著話又行大禮拜謝,被鍾士攔住。


    隻聽鍾士說道:“與左相的罷相之為相比,我們所做之事實在不值一提,隻是此舉必然使得李林甫惱怒,不能再在長安久待,隻能等過一段時間再來和左相暢飲美酒。”


    “李適之在長安中恭候諸位。”李適之如此說道。


    眾人與他行禮拜別,漫步出府,卓亦疏走在最後,他手中還提著一壺酒,走出府門時正好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往府中看去,必然是李林甫派來監視李適之的人,卓亦疏輕笑一聲,縱身而動。


    這人正是李林甫的手下,他奉命前來監視李適之,看看誰敢來喝他的罷相酒,本來一切順利,此時卻突見一道白影襲至眼前,當即大驚,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上就已經中了數拳,直被打的鼻青臉腫,待那人停手以後他方能偷偷看去,隻見一個少年提著酒壺漫步而去。


    這人趕忙跑迴李林甫處將事情迴稟,李林甫派去監視李適之的人反被卓亦疏打了一頓,李林甫心中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可此時他正焦頭爛額,根本無法顧及到此事。


    仙丹被毀之事讓李林甫心中一涼,暗道天要亡己。


    他趕忙派人前去湘中求藥,可這仙丹的煉製何其困難,李林甫終是沒能等到第二顆,沒了仙丹延年益壽,李林甫衰老的生命迅速消亡,再無力支撐他在朝中隻手遮天,朝中登時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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