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被嚇的幾乎要原地起飛,啪一聲砸在身後的牆壁上,瑟瑟發抖:“誰誰誰誰……”稍微冷靜些看去,見眼前灰藍眼瞳的主人神情漠然,端著燭火,金黃的火焰從他眼底掠過一絲光亮。夏道:“麻煩冷靜些。”福納:“啊啊啊啊啊啊好!冷靜!我會冷靜的!”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福納摸著自己的胸口,狠狠打了個噴嚏後清醒過來,開始琢磨這件事:夏為什麽也夜不歸宿,在訓練營的走廊裏遊蕩?黑發刺客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福納不想說實話,但還是乖乖說出目的:“我來……找我的伴生精靈。”“嗯。”夏移開眼睛。他不驚訝,也不緊張,甚至沒有多餘的情緒。福納訝異地打量他,手指緊張地在口袋中摩挲,大腦轉動。如果能得到來自前輩的幫助,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值得歡唿雀躍的大好事。他咬牙,說出更多實情:“我這兩天一直心神不定,魔力波動也比以往更為劇烈。我覺得一切都是因為伴生精靈離開我太久遠的緣故,所以我,我想去找他。”福納從他臉上看見一抹嘲諷般的微笑,轉瞬即逝,抬頭又是原本冷漠神情,還以為是幻覺。黑發刺客說道:“你走錯方向了,”他側過臉,抬起下巴示意另一條走廊,“伴生精靈在那邊。”福納瞪大眼睛,他完全沒想過夏會幫他!“那,能不能……”夏領會他的意思,垂下眼睛,無聲地摩挲蠟燭光滑的蠟壁,微笑起來:“當然可以,”他頓了頓,“我領你過去。”又來了,那個幽靈再次出現在他周圍,夏察覺到什麽,就算是半夜也會跟過來嗎。走在前方的刺客停住腳步,福納小心翼翼探頭:“……閣下?”“沒事,”夏拐過拐角,擰開一間房的把手,“這裏。”房門敞開,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扇密封的沉重鐵門。福納木愣愣走進去,手指碰到鐵門,觸感冰冷至極,幾乎要把他的手指凍在上麵。他喃喃道:“這不可能……他們怎麽可能會把珍貴的伴生精靈關在……”像囚犯一樣關在房間裏。怪不得那天他匆匆忙忙見到達,達哭著往他身上撞,然後力竭般癱在他手心,抽抽噎噎,卻不肯說出實話。他本來還以為隻是他們分離太久,達過於想念他了而已。福納手指也跟著抽搐起來,他焦慮地砸門,用力掰那塊冰冷堅硬的鎖,用盡力氣也沒辦法將它從門上掰扯下來。福納沒控製住自己的音量,叫道:“鑰匙呢!我想開門進去!教官在騙我們,他們承諾過會好好照顧伴生精靈!”聲音出現在空曠的房間內,格外刺耳,福納驚恐地捂住嘴,轉動眼珠,姣好的麵容有些扭曲。夏看了他會兒,突然說:“鑰匙在助教那裏,我可以幫你拿來。”福納連連道謝,承諾夏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他幫忙,絕不說不。說這話時,他依舊感性地往下掉眼淚,噗噗落在手背上。夏原地消失,過了會兒又突然出現,遞給他一把鑰匙。福納哆嗦著接過鑰匙,打開鎖,用力推開鐵門,看見宛如蜂巢般層疊、滿世界堆放的白色箱子,是一間間半密封的小隔間。是他瘋了,還是一直以來對刺客營的認知瘋了?他撲上去,摸了摸這些白色箱子的表麵,觸手一片光滑。很難想象,裏麵住著感性的、善良的小精靈。福納沒憋住,張了張嘴:“……達?”滿世界的白箱在他視野內騷動震顫了起來,他仔細分辨,終於找到從精靈果實中和他一起出生的半身。第二天早訓,福納顯得心事重重。他罕見地帶上了黑眼圈,沉默宛如沾了水的湖邊幽靈,在茂密生長的少年精靈叢中走來走去。同行的夥伴憂慮地看著他,目光在他略顯邋遢的上衣外套和沒扣緊的腰帶上掃過一眼。過了會兒,同行小聲提醒他:“教官來了……”他扯了扯福納的衣角,“把你衣服理一下。”福納如夢初醒,趕緊把自己收拾好,手指收攏,輕撫自己的口袋。隻是被湮滅的精神氣是補不迴來的,福納一晚上沒睡,焦慮和恐慌幾乎要逼瘋了他,現在這些不好的神情全部表現在臉上,就連同樣年紀的夥伴都能在他這兒看出一星半點端倪。隻是教官吹響了哨子,全員歸隊,不好再出聲提醒他。福納心不在焉地跟著前麵人跑步熱身,沒曾想路過教官時,年長的精靈瞧他一眼,忽然伸出腿。福納沒反應過來,被腿一絆,身上的負重帶著慣性,壓得他狠狠摔倒在地上,磕了個狗吃屎。他身後的精靈也被跟著絆倒,不過很快爬起來,探過頭來看他發生了什麽。周圍跑步的年輕的精靈們都湊過來,頗為好奇。而訓練營偌大場地上,‘高年級’的刺客們也在訓練,卻沒有任何一人將目光分到這邊小型的混亂中來。冷漠得令人發指。“福納!”他的好朋友叫道,“你怎麽了!”“好。真好。”教官沒有驅趕這些年幼精靈逃避訓練的行動,而是難得黑了臉,狠狠地踢了福納一腳。精靈被踢得一翻身,仰麵朝上,額頭和裸露在外的皮膚往外冒血,染得他滿臉鮮紅,眼睛上翻,微弱地出著氣。教官蹲下來,拎起衣角,打開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從裏麵拎出一隻同樣被裝暈過去的伴生精靈。周遭嘩然。教官示意助教上前,把違反了規矩的精靈拖進禁閉室。剩下的年幼刺客們你看我我看你,沒誰知道福納是怎麽偷偷把伴生精靈帶出來的。福納知道自己完了,無論是哪方麵。被拖進禁閉室的那一刻,他也曾對自己發誓,絕對不會把夏說出來。可能是達在他身邊,讓他有了無限的勇氣,他真的扛住了禁閉室折磨精神的私刑,汗水淋漓,不曾吐露半個字。但顯然,年齡大一些,總會有不同的經驗。教官眯起眼睛,望向門口:“他剛來刺客營沒多久,不可能從助教手裏偷走鑰匙……那麽,肯定有高年級在幫他。”沒偷走的鑰匙的助教眼睛看著地下,沒敢搭話。“去查查看,”教官吩咐道,“問問他們,有誰看見過別人鬼鬼祟祟,或有看見舍友半夜不睡覺出來找死。”問到高年級訓練群,絕大部分精靈統一搖頭。在助教要走之前,角落裏突然有個人抬起頭,叫道:“我想起來了!”他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指向另一邊正擦拭匕首的黑發刺客,“昨天晚上夏就不在宿舍裏,半夜出去了!”有人叫道:“吉爾吉斯!你大半夜不睡覺?”顯然是偏向夏的另一位刺客。夏被帶到教官麵前,仍然滿臉心不在焉。教官看見他,無可奈何地歎息。“夏,”他警告道,“怎麽又是你。”黑發刺客彬彬有禮地後退一步,朝教官行了個精靈見麵的禮節。他眼裏含笑,眉毛卻挑的半分挑釁,話語也同樣漠不關心,與極西森林的風一般。夏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我。”教官:“我知道你沒有伴生精靈,所以對這方麵格外好奇。在你小時候就能看出來這方麵的特質了,這些年藏得可真好。”黑發刺客難得笑了笑:“反正遲早要告別的,我隻是想提前看看他的反應。”教官瞪他一眼:“在不知情下告別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然臨行前痛苦會把一個刺客淹沒成侏儒的肥料。他看見了我們的‘白箱’,這直接導致我們少了位本可以很優秀的刺客……你覺得你要受到什麽樣的懲罰?”夏攤開手:“禁閉室?”“太輕了,”教官輕聲呢喃,“我知道你的魔力像火一樣,腐蝕而治愈,不將鞭刑放在眼裏——我希望你能遵守刺客營的規矩,貝塔司,帶他去‘黑盒’。”第212章 chapter.211福納意識模糊, 他昏迷之前視野裏最後的影像,還是達落在他臉頰邊,焦慮喊他名字的模樣。等他清醒過來, 發現自己躺在空無一人的宿舍內。年輕的精靈半坐起身,伴生精靈從被窩深處懵懂地爬出, 一腦袋塞進他衣窩中, 不肯出來。福納揉了揉達的小腦袋, 疑惑道:“教官他們呢?”“他們在樓下訓練。叫你醒來之後去教官辦公室一趟。他們說, ”伴生精靈咬住手指,“他們,好像要開除你, 不讓你成為刺客了……嗚, 福克斯, 是我拖你後腿了嗎?”他懼怕地望向窗外, 僅看了一眼就連忙收迴視線。福納沉默良久。他又揉了揉達的腦袋:“放心好了。我畢竟是純血精靈, 除了刺客, 當然還有各種不同的職業,就算我去當個圖書管理員, 也是門不賴的活計。”“可你從小就想著當刺客……”“那也不能和達分開啦,”精靈搓了搓他的小臉蛋, 愣是把伴生精靈嬌小的臉搓出紅暈,“幾天看不見達, 我就感覺我心跳急速,唿吸不過來……如果成為刺客要長期和伴生精靈分開, 那我當初肯定不會來的。”伴生精靈被他搓得受不了, 一頭栽進口袋瑟瑟發抖不肯出來。果然,下午時福納接到了來自招生辦公室的辭退簡函, 要求他立刻收拾行李離開刺客營。福納收拾行李時,問道:“和你們一屋的,還有好多好多白色箱子。那些也是他們的,伴生精靈嗎?”他很輕地打了個磕巴。助教倏然抬起頭看他一眼,在福納渾身發毛之前低下頭去。他隨意道:“不是,就是些雜物。”福納看著他周身空空蕩蕩,完全沒有另一道小小的影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哼哧哼哧拖著行李箱離開刺客營,走出刺客營大門的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極西森林的風托著他,使年輕精靈都能起飛了。營地門口沒有人來接他,所以福納隻能帶著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往前走大半公裏的路程,去搭乘臨時設立的順風車站。等了好一會兒,總算有車姍姍來遲。福納拉著行李箱走上車廂,在玻璃倒影上看見了一張似乎有些熟悉的麵孔。他張了張嘴:“……助教?”坐在最前頭的精靈冷淡地點點頭:“教官叫我來送你迴去。”福納見他態度和平常無二區別,放下心來,招唿他的伴生精靈坐在他肩上:“麻煩助教了,還要送我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