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亡靈意識到什麽,他終於走下台階,伸出手去擁抱自己的戀人。時間隻會把心裏的眷戀打磨地愈發存粹,他生活在這空曠的紅石穀中,每天看見的都隻有雖然宏大但也孤單的霞光,他多麽想念曾經那個會蹦會跳的戀人,會跳到他身上撒嬌,會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搖晃著,說我們一起去。亡靈的懷抱漸漸空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在他懷中化作隨風飄逝的飛沙,從此消失在空曠無垠的紅石穀之中,再沒有溫暖歸宿。一個做工粗糙的小木偶掉下來,被烏博坦斯撿起,他已經什麽都明白了。傑根本就沒有複活,他的靈魂被女巫拿走,消失於天地之間,隻留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但他曾經擁有的執念充實了這空殼,讓‘傑’重新活過來,蘇醒在遙遠的地宮中,滿心滿眼隻有心裏的那個人,一直懷揣著偌大的執念,要到西南的紅石穀來,見一個人。現在他見到了,也拿迴了所有的記憶,執念消失,軀殼也將跟著風化,上天入地,成為這天地的一顆不起眼的微粒塵埃。“起床。”有記憶碎片落在沙土上,固執地不肯輕易消失。烏博坦斯進傑的屋子的時候,傑還在唿唿大睡,蒙著頭,雙手雙腳纏著被子,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一個隻有頭在被子裏的傻瓜。他走上前,先用力地拉開窗簾,又毫不留情地掀開傑的被子。他的唇色極豔紅,神情又極冷漠,但起碼眼睛裏並不是沒有笑意的。“起床。”青年平淡地說了一句,轉身準備離開,卻被賴床的傑一把抓住了褲腿。“……烏博!”傑終於眯著眼睛清醒了,他把青年的名字含在嘴裏黏黏糊糊地念了一遍,又叫了一聲,“烏博坦斯!你就這麽叫我起床呀?說好的早安吻呢?”“忘了。”烏博坦斯被抓住了褲腿,神情不變,安穩地待在原地,就聽到床上的人拖長了聲音哀歎,“啊……明明是說好的呢……”“那你過來,我給你,總行了吧。”傑從一堆淩亂的被子裏撲騰著起來,拽住了他胸前的襯衣,一個用力,青年不得不順著他的力道彎下腰去。“啾!”他伸長脖子,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個輕吻,隨後眯著眼睛,睫毛顫動,“哈哈哈怎麽啦,早安吻嘛不然是……唔!”他被青年突然攬著腰抱起來,兩個人交換了一個水聲嘖嘖的親吻,許久,才分開來。逆著光的青年終於露出了他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唇角彎起,煞是好看。“有個人想討個吻,”他慢吞吞地說道,“怎麽可能不答應呢。”他們相伴著出門,在遠離小鎮的一座小屋麵前分開牽著的手。“這可不能讓迪達爺爺看見,”傑衝烏博坦斯擠擠眼睛,“他會氣到心髒爆炸的。”迪達是一位孤僻的老人,腿腳還健全時,總會用拐杖把探頭探腦來看他的人打迴去。“他已經眼睛不好很多年了,看不見的。”烏博坦斯又坦然地拉住傑的手。傑眼睛往上一翻,看見小小的窗戶洞裏出現迪達僵硬的臉。“成何體統!成何體統!”迪達爺爺氣唿唿,而傑他們大笑著跑離這座屋子。兩個年輕人並肩走在小鎮的街上,望著太陽一點點升上去,“我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見這樣的太陽升起來,生機勃勃的,這樣大家都能心情很好了。”傑這麽說著,烏博坦斯看了他一眼,反問一句:“陰天怎麽辦?”“哈哈哈陰天也會心情好的呀,不要較真不要較真……”他晃了晃兩個人緊握的手,想著怎麽也得把今天拖過去。可是似乎不太順利,當他洗完澡出來之後,卻看見烏博坦斯陰著臉坐在桌子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是他交給預備營的報名表,一式兩份,塞到抽屜最裏麵,居然還是被烏博坦斯找了出來。“哇!你居然找到了!”傑坐在烏博坦斯身邊,故作驚訝,但隨著烏博坦斯逐漸陰沉的臉收斂了一點,“我藏的這麽深,你是怎麽找到的……”“我在裏斯隊長那裏看見了你的報名表。”“我跟你一起去,有什麽不好嗎?”“這不是遊戲,這是戰場!”烏博坦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我知道我要麵臨什麽,但我也想保護我的家鄉,烏博,”傑收了玩笑的神色,認真說道,“我也是個男人,正常的,適齡的男人,沒道理你就要上,而我得躲在後麵。”“而且,為什麽第一期的征兵表裏沒有我?”“我條件這麽符合,不可能沒有。”“……”“你是不是讓人把我劃了?!”“……”烏博坦斯把頭扭過去不說話。傑跨坐在他身上,一把捧住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不許丟下我一個人!你去哪裏,我也去哪裏;我要保護你,就像你曾經保護我一樣;就算是戰場,我也要倒在你的前麵,那個時候,你再來找我,我也管不了了。”亡靈將小木偶捧在手心,轉身走進遺跡廢墟深處,盡頭擺著一座棺材,是烏博坦斯給未來的自己準備的歸宿。棺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靈魂匣子,亡靈躺進棺材裏,關上棺材的蓋子,內部隻有無邊無際的陰暗,烏博坦斯把小木偶放在自己胸口,親手折斷了自己的靈魂匣子。從此,他陷入永恆的沉睡,他的身軀化為石雕,和胸口的小木偶一起,再也不分離了。第48章 chapter.47亡靈的身影沒入深處, 不見蹤跡。玩家們沉默著站在遺跡廢墟不遠處,看著那數十根雪白石柱在一瞬間變得灰白,柱身上爬滿一道道裂縫, 又在轉瞬之間裂開,從半空中滑落而下, 轟隆一聲落在地上, 遮擋住了他們往裏麵看的目光。“哥哥。”夏把頭扭迴來, 一把抱住雲端的腰, 雲端微微低下頭,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他們跟隨徹夜難眠,迴到了剛開始呆的房屋,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說話。過了一會兒, 徹夜難眠才吸了吸鼻子:“老師雖然不怎麽管我, 但他會教我很多東西, 怎麽就這麽……”“我在紅石穀也沒有別的熟悉的人, 玩了兩個星期了, 一個人都沒碰到。npc是有的,玩家沒有。我,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他想拿起桌子上的水壺倒一杯水,又突然想起這是老師最喜歡的杯子, 不自覺地換了一個,望著杯子裏晃蕩的水波發呆。新增客戶端說道:“好啊。但是我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兒。”他們沉浸在劇情裏, 尤其是徹夜難眠,作為一位亡靈玩家, 自出生以來一直都是烏博坦斯帶著他升級學習, 並將他收到自己門下學做藥劑,雖然遊戲玩得像單機, 但也頗有樂趣。就算……就算烏博坦斯是個隻有數據的npc,但也像極了真人。徹夜難眠曲起膝蓋,把頭埋下去。窗玻璃外的天邊亮起一道晨光,徹夜難眠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起來,來到書房,從書架上抽出本筆記,一頁一頁地翻看,看見自己的筆記旁邊老師的批注。他隨意看向窗外,發現自己新認識不久的朋友也已經起了床,牽著他帶來的小朋友坐在門口的大石頭上,眺望遠方荒野上初生的紅霞。紅石穀永遠沒有清晨,太陽一旦出來,不久後就是遍布天空的紅雲彩霞,再之後又是循環的黑夜和日出,每一個階段的時間都很長,即使是最短的日出,太陽完全出來也要三個小時。夏頂著一張熟悉而無辜的小臉,自覺爬到他懷裏,打了個哈欠,動作之間顯露出左手手掌處猙獰的鐵釘。雲端一頓,忍住沒把縮小版的友人丟下去。夏指著遠方的太陽說:“哥哥,太陽出來了。”“對啊,太陽出來了。你困嗎?”“不困,想和哥哥一起看太陽。”夏說道。不久後新增客戶端起床上線,下到一樓來的時候還在不停地打著哈欠,他們坐在餐桌旁邊分享徹夜難眠做的早餐,雲端拉開任務列表,突然發現他們還有一個任務沒做:“瘟疫藥劑?”“嗯?”新增客戶端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的,疑惑地看過來。“你看看任務:藥劑大家的瘟疫藥劑。我們知道烏博坦斯就是那位藥劑大家,但是他都已經……那要怎麽研究藥劑?”“對哦!”新增客戶端也一下反應過來,唰啦一下拉開個人頁麵,“不是,主要是這也太迅速了吧,我們才來幾天,就因為開了傑的劇情,然後就沒了?後續呢?”雲端和新增客戶端瞪著任務,不知道該對這個連npc都不見了的任務發表什麽意見。一旁的徹夜難眠顫巍巍地舉起手:“我,我啊!”“嗯?”這邊兩個玩家一同轉過來看他,連小口小口吮吸牛奶的夏也茫然地看了過來。“我,我是他的學徒,我知道很多東西的!”徹夜難眠頂著玩家們驚喜的目光,“你們說的那個瘟疫藥劑,我知道老師有研究過,我也有保存他的手稿。”“太好了!”玩家們歡唿起來。徹夜難免把手稿從樓上書房帶下來,他們一同翻看手稿,最後在最後幾頁看見了瘟疫藥劑的解說。“紅笈草三株去根,白牙獸後槽牙一顆……”新增客戶端抑揚頓挫地念了十五種材料後,突然陷入沉思:“黑荊棘石一顆?啥玩意兒?石頭做藥材?”徹夜難眠把手稿拿過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筆,在上麵幾種材料上打上勾:“這些是這裏就有的,老師的材料室裏麵有存貨可以直接拿出來用。”但是剩下那些就需要出去買,或者打聽來處。他又圈了剩下的幾種材料:“這些是可以在外麵店裏買到的。這些我聽說過名字,店裏基本沒渠道買,但應該可以通過打副本掉出來。至於這個……”他指的是黑荊棘石,“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新增客戶端無所謂地聳聳肩:“遲早會知道的。還有一頁,翻翻看?”他們繼續往下翻,才發現之前那些都是輔材料,唯一的主材料則是之前副本裏隻提過一句的瘟疫之種,不過這玩意兒現在應該還剩一部分在生命女巫那裏。亡靈看起來有些沮喪,他絞盡腦汁思考,又上樓翻了幾本材料書,並沒有看到黑荊棘石的記載。雲端他們也上樓來,一起幫他找,最後在一本遊記裏看見了寥寥幾語的記載。黑荊棘石是一種特殊的液態岩石,隻和玻璃排斥,所以隻能盛放在玻璃容器之中。它會使接觸到的泥土和礦石統統玻璃化,本身擁有極為龐大的魔力能源,一顆黑荊棘石足以提供聯邦所有人的能源需求近一年,價值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