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看見那座得救的城市。楚鍾轉過目光,明聞從高空落地,大步向他們走來。“帶它走。”沒有一句多言,明聞直接將手中花藤交纏的冰殼遞給了林沫海。林沫海知道那裏麵封存的是什麽,望向明聞,神情變了一下。她發現,明聞的臉色異常蒼白,幾乎血色盡退。盡管那雙墨黑眼眸還是清沉而平靜,但他分明失血過多了。“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她說,“你的狀態很差,需要治療。”明聞:“你們先走。”楚鍾向前一步:“災難還沒結束?是不是有更大的敵人要來了?”她凝視半空中那個越來越明顯的蟲洞,聲音一沉:“是……渡塵者嗎?”直到此時,她才確定心底的不安來自何方。混沌海被分開時,那座淪陷的城市並未出現,隻是倒影。真正的城市,還被藏在這個空間內。這場災難,遠沒有結束。現在,更大的災難即將來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楚鍾道,“無論如何,你的狀態不足以再支撐戰鬥,我們一起——”話還沒說完,她忽然消失了。不僅是她,林沫海,成承,還有昏迷的何引弓,他們都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消失了。明聞偏過頭,柏非從地上爬起來,擦掉了眼睛流下的血。明聞:“多謝。”柏非看著他:“哥,小心。”明聞:“嗯。”“出去以後,把白熠放出來吧。它還在沉睡,暫時無法打破我的封印。一旦蘇醒,可能會直接撕開你的空間。”柏非:“好。”說完,他又看著明聞,一直看著,直到被冰層托起,送出了“殼”外。更多寒冰積蓄,覆蓋整個空間,也將死亡之“殼”打開的裂口嚴絲合縫地封堵,仿若一道隔絕了內外的結界。明聞迴身,天空之中,多出了五道人影。那五個人毫無征兆地從蟲洞之內踏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他們容貌各異,看起來都很年輕,一雙雙眼睛卻沉澱著歲月的渾濁,遠超表麵的年紀。五人背後,天空之上,原本龐大的蟲洞因為承載了他們的通行,急劇收縮,變成一道淺淡的縫隙,就像一條被割開的醜陋疤痕。“終於……到了。”為首一個白發白袍的男人低語,他的外貌是這群人中最年輕的,不過三十多歲,聲音卻沉而緩慢,像是一位步入暮年的老者。“耗費數年的時間,才打開這麽一條通道……不過,巫燃大人的夙願,終於能夠達成了。”白發男人旁邊,一個黑衣男人皺了下眉:“這個世界的空氣真是難聞,等我們接管以後,一定要好好洗刷一下這裏的肮髒。”“我倒是覺得,未經過汙染的洗禮,格外清新呢。”一個紅衣女子輕笑,隨手一揮。混沌海之下,許多龐大的碎塊浮了起來,那是被斬殺的“蛟龍”,甚至沒能留下完整的屍身。紅衣女子微訝:“死得很慘嘛,要是能活著維持蟲洞的力量,我們還能多來幾個同伴,可惜。”“看來這個世界的進化者,比我想得強一點。”她低頭,隔著數十米的距離,目光落在明聞身上,好像直到現在,才看見了這個站在他們前方的年輕男子。“真意外,年紀輕輕,就和我們一樣,是渡塵者了?”紅衣女子的笑聲如輕鈴般悅耳,“小孩,我很喜歡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加入,一個新世界?”“不感興趣。”明聞的嗓音毫無波瀾,“不管你們來自哪裏,現在,請迴去。”另一個黃衣男人笑了起來:“你想攔住我們?就憑你?這個世界沒人了嗎,居然讓一個小孩在我們麵前叫囂?”那個白發男人平淡地說:“他是,瀆神者。”其他四人的神色一下發生了變化,白發男人的目光投向明聞,不悲不喜,不憤怒也不憎惡:“你的【界定】,需要以你的血肉為代價,發動裁決。”“而現在,你已經流失了一半的血,憑你一人,無法與我們抗衡。”“放棄吧,加入我們,否則,你會死。”明聞沒有說話,抬起烏黑沉金的唐刀,直指天空中的五人。“是‘餘火’!”一個藍衣女人激動地看著他手中的唐刀,“宋執行長的‘餘火’,果然在這裏!”“喂,小孩。”黃衣男人說,“宋執行長和你是什麽關係?”明聞目光一凝,驟然意識到了什麽,但他沒有開口。“真是讓人懷念,這把‘餘火’,還是和當年一樣。”白發男人的目光劃過唐刀鋒利寒亮的刀身,語氣緩緩。“你的父親,宋斐時,我們最強大的執法者,當世渡塵第一人。你的母親,楊曉曦,同樣是我們最強的遠攻型和治愈係進化者,唯一的攻擊和治愈並存——那個時候,他們就是最耀眼的星辰,足以壓住一切光芒。”他的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色,然而很快,就被一份冰冷取代。“可是,他們背叛了,所以,他們也死了。”“巫燃大人說過,要將隻剩下一口氣的你,帶到他的麵前。而現在,我願意再給你一個選擇——作為我們的同伴,你將有資格保留自己的尊嚴,和我們一起,拜見巫燃大人。”“選吧,加入我們,還是,淪為階下囚,直至悲慘地死去?”明聞沒有說話。冰雪風暴毫無征兆咆哮而起,漫天凜雪中,他一刀斬下!勢如破竹的刀氣瞬間掠至眼前,白發男人身形未動,揮動袍袖,一麵雕刻古樸花紋的鏡子浮於他的身前,刀氣沒入鏡麵,像巨石砸入海底,鏡麵劇烈沸騰,漣漪四起,足足數秒後,才歸於平靜。“不錯,”白發男人誇讚了一聲,“的確有幾分你父母的樣子。”“這座城市,是你的家嗎?”黃衣男人抬手,他的掌心上方,懸著一座微縮的城市。男人的目光流連在明聞臉龐間,嘴角勾起:“隻要你衝我跪下來,叫幾聲好聽的,我就……”噗嗤。鮮血,從斷臂的接口噴湧而出。微縮的城市落下,被無數花藤包裹托起,明聞一步踏前,擋在城市前方。黃衣男人捂住手臂,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憤怒與驚疑——剛才,他分明看得很清楚,明聞一直站在原地,離他們足有數十米的距離。“時停!”另一個黑衣男人表情充滿嫉妒,“這個世界的進化者,居然掌握了時停?!”“他才這麽年輕,如果不能為我們所用,必須除掉!”“他是巫燃大人的。”白發男人淡淡地說,“時停短時間內不能重複使用,動手,給他留一口氣就行。”話音剛落,剛才那個黃衣男人身影驟閃,失去的手臂一下好轉,衝向了明聞。明聞舉刀迴迎,身下卻一沉。他低頭,腳下忽然湧出黏稠的泥潭,泥潭掀起,仿佛洶湧的泥石流,直接將他和黃衣男人的身影吞沒。“黃石的領域還是那麽難看。”黑衣男人嫌棄,“髒死了。”紅衣女人注視那片不斷擴散的泥潭,搖了搖頭:“可惜了,落到黃石那個變態的手上,下場會很慘的。”“他已經受了重傷,這一戰,是黃石勝之不武。”白發男人道,“【界定】是他最強的輸出手段之一,可惜,發動的代價太大,為了殺死那隻汙染物,他已經耗掉了一半的血。”紅衣女人說:“那他還留在這裏?為什麽?”白發男人沒有迴答,過了一會,淡淡地說:“戰局已定。”他們下方,泥潭劇烈翻騰,迅速縮減,露出黃石的上半身……也隻剩上半身。無數冰棱穿透泥潭,鋪天蓋地貫穿而出,白發男人毫不意外地揮動袖子,古樸的鏡麵再次懸於他的身前,驟然放大,擋下了所有冰棱。隻剩半個身軀的黃石臉色很難看,哪怕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沒死,下半身沉進一片扁扁的泥潭之中——然後,他的頭顱,連帶上半個身軀,被一腳踩進了泥裏。明聞踏過黃石頭顱,鮮血染紅的衣衫並未沾到肮髒的泥潭,那雙寒水浸透的銳利眼眸,掃過天空。“好強!”紅衣女人露出欣賞的神色,“就算負傷,他也比黃石更強!”黑衣男人:“有點意思,我來。”他要上前,卻被白發男人橫手擋住。黑衣男人扭過頭:“怎麽,你還想保他?”“一起動手,不要給他恢複的時間。”白發男人居高臨下地俯瞰明聞,視線仿佛能穿透他的眼睛,“不留餘力,解決他。”黑衣男人嗤笑:“至於嗎,就他……”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神猛地一厲,猝然動手!不僅是他,另外三人也同時出動,一共四位真正的渡塵者,毫不留手,合力向明聞一擊!那是難以想象的攻勢,就連此前任何一隻s級汙染物都無法比擬。恐怖的浪潮仿佛世上所有火山同時噴發,掀起毀滅一切的岩漿熱流。明聞的寒冰層層破碎,花藤撕裂,一切防線都被瓦解,他寸步不退,抬刀橫擋——鋒利的唐刀映出他滲血的嘴角,映出他的身後,那座正在坍塌的微縮城市。一秒,兩秒,三秒——唐刀,破碎!刀刃化為無數紛飛的碎片,沒入明聞軀體,他吐出一口血,沒有後退。盡管艱難、仿佛有群山重阻,他卻依然向前一步,直麵那片末日的陰霾,以他的身軀,擋下了所有攻勢!足以輕易抹去數座城市的死亡浪潮,悉數落於那具削瘦的軀體。咆哮的煙塵散去,浪潮收尾,紅衣女人麵露不忍:“死了嗎?”他們眼中,那個年輕的渡塵者已經成了一個血人,身體潰敗到難以想象的程度,慘烈到根本無法治愈的傷痕堆壓之下,他甚至無力站起——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倒下,鮮血淋漓的手指死死握住一道殘缺的刀柄,以此撐地,支撐著破敗的身軀。紅衣女人愈發不忍,他們的合力一擊是最強大的爆發手段,就連巫燃大人都要為之避讓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