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淮的反應讓他確信,蒼生道的催眠是強行的,非內化而是外力使然,並不牢固。幸好。葉淮不是真的忘記了他。有什麽辦法能讓葉淮想起他?葉淮氣喘籲籲,本能地迴答:“疼…”又猛地咬住舌尖,阻止繼續開口。不明白為什麽腦內如此鈍痛,卻記得蒼生道溫柔地撫摸過他的頭顱。難道是…蒼生道做的?更不明白,江荼為何對他這麽溫柔?為什麽他自己,在聽到江荼這句關切時,想要迫不及待地在他手掌心撒嬌,讓他揉揉自己的發頂?這不對!他應該是蒼生道一手養大的勾陳神君,怎麽會對敵人有慕孺之情?!他的反應,江荼全看在眼裏:“既然你也心有疑慮,不妨好好想一想,你說你叫勾陳,你可記得你在神界是如何生活的?”葉淮一怔,無法抗拒地隨著他的話語思考,儼然被問住了。“你可有兄弟姐妹,可在神界修行過?”江荼步步緊逼,“你可記得,你的一身劍術,是誰教你的,葉淮?”頭疼瞬間變得更加劇烈,葉淮猛地大喝:“住嘴!休要擾我心神!我是勾陳,絕非什麽葉”葉淮瞳孔一縮,隻見一道紅影,欺身掠過他身側。葉淮大驚迴頭:“你又偷襲?!”江荼隻笑:“兵不厭詐,笨蛋。”說著,他一鞭揮向給蒼生道輸送靈力的神經!嘎吱、嘎吱神經被切斷卻發出木柴被灼燒的聲音,蒼生道的眼皮劇烈顫動,無數皺紋像層山疊嶂、黃土丘壑,癟塌下去。果然!這些神經聯通著三界的靈力,隻要將之切斷,蒼生道就會永遠沉睡,再也不會醒來!江荼怎能錯失良機,當即再度揮出數鞭。然而長鞭揚起血滴,潑灑在地。斷裂的神經再度聯結,無相鞭未能攻擊到蒼生道,卻在葉淮胸膛上,留下深可見骨的鞭痕。“我不能…”葉淮咬牙粗喘,“不能讓你靠近!無論你是誰!”江荼搖頭:“由不得你。”無相鞭在半空繞過一個弧線,天階法器上,葉淮的血還沒幹涸,又更快染上更多。骨劍的光芒,幾乎瞬間就被無相鞭壓倒,無論想或不想,江荼的攻勢,都像在刹那功力大增一般,讓葉淮無力招架。沒有什麽刁鑽的角度或是古怪的招數,隻是純粹的招架不住。江荼的攻勢天雷地動,烈火席卷山崗不過眨眼而已,他卻連一眨眼也不需要,就讓這片本該屬於蒼生道的土地,被荼蘼花占據。葉淮越戰越是心驚,越戰越是遲疑。若說先前他隻是意外江荼能夠預判他的劍招,那麽從江荼化鞭為刃的一招一式間,他竟然看到了劍招的所有化形!但一旦有猶豫,他的大腦就會一片劇痛,一心隻剩守護蒼生道這一個念頭。猶豫,劇痛,忘記,再猶豫,周而複始。江荼眼看著迷茫在葉淮眼中一陣又一陣湧起,像漲潮的海,海水漫過,便空無一物。這樣不行。無相鞭被召迴,卷在腰上,在葉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江荼指尖靈力躍動,一柄長劍凝聚成型。“你不是劍修,”葉淮唿吸急促,抹去額角的血水,“我用劍勝你,勝之不武。”江荼忍不住一笑,心想,沒有失憶的葉淮要是知道自己失憶後會這麽說,恐怕羞憤欲死,尾巴都要夾在腿間了。笑完了,劍如滿月,劃出三道劍浪,向葉淮奔湧而去!而江荼,身形隱入巨浪的波濤裏,紅色顯眼卻如花影繚亂,好似在正前,又像在四麵八方。葉淮橫劍在胸前,金眸左顧右盼,卻無法捕捉到江荼的蹤影。直到江荼的劍尖抵著一片荼蘼花瓣,直向葉淮眉心而去。葉淮立即抬劍格擋,這一招從虛中化實,其實不難抵擋,他心中一喜,心想,江荼果然不是劍修,不知用劍之人,虛勝於實,從虛像中凝聚的劍招,無論再殺氣凜然,都威力大減。這一點,還是他的師尊…葉淮有一瞬的失神。但他依舊有信心,作為劍道至尊,能夠接下江荼這漏洞百出的一劍。然而。一股巨力從胸口傳來,在擊中心脈的刹那,靈力脈流被瞬間阻斷,葉淮難以控製,整個人倒飛出去!這還沒完。江荼一腳踩上荼蘼花瓣,作為借力,劍在掌中旋轉一圈,以劍柄砸向葉淮心門,直接將他從半空砸迴地裏!地麵被砸出一個碩大深坑,葉淮剛要起身,江荼便一膝蓋抵著他胸口,將他再次壓迴地麵。葉淮噴出一口血,揮劍欲砍,卻被江荼一手攥住手腕,摁倒在地。江荼的柳葉眼垂下:“誰是師父誰是徒弟,你記清楚了。”葉淮的瞳孔驟然擴散!赤紅靈力鑽入他的眉心,將識海中蒼生道的印記盡數點燃!魂修操控靈魂,哪怕是神界的神君,也要畏懼三分。葉淮難以自持地痛苦呻吟起來,江荼的容貌打碎又重組,忽而是清冷的散修模樣,忽而變作地府威嚴的閻王。最後,視野聚焦,一襲紅衣的、他的師尊江荼,惡狠狠地掐住他的臉:“葉淮,再敢忘記我,我就把你的尾巴一根一根拔禿。”葉淮迅速撫住他的手腕:“師尊…”江荼卻不與他廢話,手中長劍再轉,直接向上一送紮入蒼生道眼球!第150章 問天(二)金眸隨著這一動作, 痛苦地顫抖起來。連接著的靈力神經根根突起,像被人連根拔起的菜芽,尚未成熟, 就要枯萎。蒼生道掙紮著, 不斷有巨浪般的力量襲來,要將紮入眼球的長劍震開。手臂都快要被震碎, 江荼卻一聲不吭,沉默而執著地將劍再度向上一送!噗呲。隨著長劍穿透眼皮,劍身終於捅入眼球,一抹漆黑的液體順著劍身淌下,粘稠地趴在地上。“是煞氣, ”江荼後退一步, 眼睜睜看著煞氣將地麵燙出一個坑,“果然如此。”陰氣、濁息、煞氣,這些刁難人間千年之久的卑劣種子,果然都是蒼生道種下!就像對著不屬於自己的獵物, 死纏爛打的鬣狗,陰氣被江荼降入地府, 就喚來濁息;濁息泯滅於神君的誕生,又構建煞氣。樂此不疲地用苦難折磨著人間。沒有靈力的凡人傷不到分毫,擁有靈力的修士也都視若神,畢恭畢敬恨不能將生命獻上。為何還要折磨人間?因為失去了威脅,就會失去權勢。要在壓迫中建立危險,就必須讓人們在惶惶不可終日的苦難中掙紮求生。可人們本不該經曆這樣千瘡百孔的痛苦!江荼從沒有如此恨過什麽人。但此時此刻,他隻想將蒼生道切碎, 千刀萬剮亦不足惜。煞氣還在不斷漫流,最無瑕的靈力被蒼生道吸收, 轉化成的卻是汙濁。沒有人想得到,這隻悲天憫人的金色眼球內,竟然藏著腐爛發臭的黑水。眼球的掙紮很快停止。江荼的靈力已從內部將蒼生道肢解,每一縷靈力織成細密的網,讓蒼生道無法再生。江荼收迴手,任憑長劍釘在眼球中。葉淮從地上站起,仰頭看向前方:“師尊,…結束了嗎?”結束了嗎?迴應他的,是地動山搖!天和地都在搖晃,好像同時遭受海嘯的衝擊,但仔細一看,卻發現,是蒼生道周遭細密的神經,在劇烈鼓動著!越接近蒼生道,鼓動越激烈,震顫也越歇斯底裏,要把地皮也掀翻似的。腳下的地麵陡然裂開一道縫隙,煞氣從地表下噴出,麥浪般的起伏在江荼腳下突生。江荼一個踉蹌,葉淮猛地攥住他的手腕,骨劍向前一擋!鏘!!劇烈撞擊帶動劍身錚鳴,葉淮的手臂陡然後折,但他不願後退,會讓氣浪襲擊到江荼。江荼咬牙:“葉淮,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