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想養活一株綠蘿,養好一隻貓,過最簡單無憂的日子。宋連旌重新將“枕戈”的殘片放到衣領之下,緩緩合上眼。吸收了一些曾經的精神力,他感覺自己的狀態又恢複了一點,起碼不會因為打一隻異種吐血了。當然,他才不想把寶貴的精神力用在這種地方。如果能活得再久一些,多享受享受世上快樂的事,這便足夠了。冰涼的殘鐵片貼在宋連旌的心口,綻放出一點極弱的、不易察覺的光芒,像是在與他共鳴。——中央星,a區住宅。光屏接通通訊,浮在空中。光芒從通訊對麵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裏照過來,點亮一片昏暗的房間。一名聯邦工作人員的麵孔出現在通訊中,十分客氣地問:“衛上將,深雨戰爭的百周年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來同您確認一下,您是臨時有事,無法出席這次的慶典嗎?”衛陵洲本人沒出現在畫麵裏,隻有聲音傳出來,是他那種經典的不靠譜腔調:“怎麽,隻說臨時有事,你們不給我批假嗎?”近年來,聯邦體係裏有點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是不好請年假的。這風氣大約是從財閥裏起來的,不知怎麽,擴散到了整個聯邦。但醫學研究院獨樹一幟,在請假方麵十分寬鬆,予以每個人最大限度的自由,哪怕理由是今天好困不想來上班—。早在百年前,帝國還在的時候,這裏是全星際封鎖最嚴密的地方。別說出去度假,就是連離開大樓都需要提前報告,並不一定能同意。這家夥隨心所欲慣了,就算議會有人明文不讓他走,他也未必會聽,反正該做的事,該完成的項目,他從來一項不落的做好,別人也說不了什麽。他這樣的反應顯然不是個案,工作人員早有所料,公事公辦地追加道:“百周年慶典事關重大,議會期待您能出席。”“那關我什麽事呢,仗又不是我打的,我隻是個庸醫而已。”衛陵洲說。“……”哪怕工作人員有很高的職業素養,也在聽見這話時嘴角微微抽搐,十分難繃。不論是在精神力方麵,還是在人類壽命方麵,衛陵洲的醫學貢獻每一項都極為重要,除了他自己,沒人敢對他說“庸醫”這兩個字。可能大佬就是有一些奇怪的愛好吧。工作人員深吸一口氣,繼續講套話:“元首特意給您留了位置。”“哦,那讓楚追留著吧。他在我這兒沒麵子,我跟他可沒對付過。”工作人員:“……”您可以不用這麽直白的。但話說迴來,衛陵洲確實和楚追關係不好。準確來說,他當年和那位元帥之間水火不容,恨屋及烏,連帶著跟對方身邊的其他朋友都並不對付,即便是楚追這樣的厚道人也被牽涉了進來。“我懶得陪他們每年演戲,議會那邊清楚,”過了一會兒,衛陵洲的通訊端又傳來動靜,聽語氣像是已經失去了耐心,“過場走完沒,可以迴去交差了吧?沒問題掛了吧,我趕著去度假呢。”工作人員:“……”看得出來,您是真的很急。不過講到這個份上,已經沒什麽需要再強調的了,確實如衛陵洲所說,他可以迴去交差了,這對他來講才是最重要的。衛陵洲掛斷通訊,他房間裏最大的光源消失了,卻並沒有徹底陷入黑暗。臥室內窗簾緊閉,他靠在窗邊。光源在不遠處的床頭櫃上,一顆隻餘一半的殘損光球靜靜懸浮著,赫然是不久前失竊的“枕戈”的智能核心!殘損的光球發出微弱熒光,在夜色裏靜靜閃動。那種光芒趨近於金色,叫他想起某個人那雙獨特的眼睛,和那片無邊無際的精神海。衛陵洲沉默地注視著“枕戈”的智能核心,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對機甲的了解很淺薄,但他認識最好的機甲師,見證過全世界第一台機甲的問世。他很熟悉“枕戈”。他曾親眼看著那個人創造出舉世矚目的機甲,開創新的時代,曾經無數次看著他駕駛“枕戈”,在戰場上意氣風發,無人能擋。也經曆過……“枕戈”損毀之後的寂寂百年。他知道,這是“枕戈”的智能核心同一個人產生了共鳴。天上地下,茫茫星海,隻有一個人能做到。他望著那顆光球,忽然眼眶發酸。“你也認出他了,他還活著……是不是?”第29章 “枕戈”沒有迴答。它早就無法迴答了。機身全部報廢,智能核心一半以上損毀,聯邦的機甲專家對著能僅剩的一點智能核心研究了十幾年,得出的結論都是它根本無法修複。然而“枕戈”畢竟是獨一無二的頂級機甲,專家們商討良久,最終找出了唯一一種修複它的可能。先將機身完整度修複到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從中導出殘存的數據,對僅存的智能核心進行訓練。這難度極高,哪怕有做出了智能核心的祝餘親自把關,也不敢說太有把握,更何況其他人。但祝餘已逝,“枕戈”機身毀在爆炸裏,幾乎找不出大的碎片。多數分裂成幾厘米到幾十厘米不等的殘片。將這個尺寸放在整個宇宙之中,就如同在汪洋大海裏尋找一微升水,是隻存在於理論中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枕戈”和它所剩的上百萬殘片將永遠停留在鄰近r0996星的那片星域裏,同他的主人一起長眠。於是,曾經叱吒風雲的頂級機甲最後的殘骸被陳列在軍部展覽櫃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久遠到許多人都已經忘了它所象征的勝利與榮耀。自然也很少有人知道,叫異種聞風喪膽的機甲“枕戈”,私下裏其實是個話癆。它的性格完全不像智能核心的創造者祝餘——那是個與世無爭,一心研究的好人。更不像機甲的製造者梅斯維亞——元帥閣下說話主打一個氣死人不償命,貴精不貴多。他和衛陵洲同在前線時爭吵不斷,“枕戈”總會在旁邊和他同仇敵愾。奈何姓衛的庸醫欺軟怕硬,毫無節操,和梅斯維亞難分勝負,便轉頭把幫腔的“枕戈”懟成一個啞火的炮仗。光球上的光芒沉默地跳躍著,像是一種提醒——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衛陵洲閉了閉眼,片刻後打開光腦,訂好一張去往r0996星的票。臥室的燈隨後亮起,圓滾滾的居家機器人提著行李箱,進來替他收拾東西。衛陵洲的臥室裝潢簡潔,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完全不像他會喜歡的風格。精簡的裝修襯托得臥室空間尤其寬闊,偏偏裏麵隻擺了一張床,牆邊掛了好幾套手術刀和各種藥劑,遍地都是寫滿了文字與符號的演算紙。遠遠看去,不像是個臥室,更像個詭異的實驗台。衛陵洲本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還是和平常一樣不著調,嘴角永遠掛著叫人覺得熱情而好相處的笑意。窗外傳來煙花衝天的熱鬧聲,慶典快到了,中央星有意要把它辦得極為盛大,從現在便開始預熱。聯邦軍事學院自當年帝國軍校的遺骸上建立,如今早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軍校。衛陵洲屈起指節,輕輕敲了一下光球,他不在意“枕戈”的沉默,自顧自地說:“我和他第一次見麵,就在那裏。”——帝國曆1015年,帝國軍校。距離軍校對抗賽的決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第二十一軍校的學生坐在候場室中,已經齊齊換好作戰服。同行的老師們不久前被勒令離開,還在候場室中的隻有一群十幾歲的軍校生,帝國軍校的天之驕子們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拜帝國一拍腦袋的荒謬安排所賜,來年幾十億軍費的去向,全部壓在這一場比賽上。這是一場隻能贏,不能輸的比賽。好在他們從很久以前起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如今站在決賽的賽場上,壓下了一切擔憂彷徨,沉下心最後一遍梳理作戰計劃。一名高挑的少年站在星圖前。他身形挺拔,黑色短發幹淨利落,一雙金色的眼瞳掃過來,裏麵寫著銳氣與毫不遮掩的野心。他大約十六歲,因為還在抽條,有種少年人特有的單薄,卻並不會叫人覺得瘦弱。在星圖的幽藍光芒映照下,他的眼神極為冷靜,卻又夾雜著些別的什麽——像是蓄勢待發的掠食者,隨時準備咬斷獵物的咽喉。少年將計劃梳理過半,忽然聲音一頓。“有人來了。”他說,抬手一揮,打散麵前星圖。他話音落下不久後,門外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外麵傳來三聲規律的敲門。“帝國軍校的人。”一名銀發女生皺起眉,看向黑發金瞳的少年,“阿靜,見嗎?”“見,當然要見。”梅斯維亞轉過身,隨便扯了張椅子坐下,“送上門的機會。”比賽開始前,尤其是這種事關重大的比賽,雙方都會極盡所能刺探情報,同時避免見麵,以防泄露不必要的信息。此前,他們對帝國軍校的學生做過調查,來參賽的沒有太過冒進的人,做不出在開賽前一個小時到候場室找對手麻煩的事。他們過來一定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對方既然被動,就有更多破綻可抓。梅斯維亞眯起眼,心中閃過萬千念頭,片刻後,他開口:“打個賭嗎,希瑟?賭他們來幹什麽的?”銀發女生——希瑟·羅蘭聳了聳肩:“一周份的夜宵?”“成交。”候場室的門打開,幾名帝國軍校學生走進來坐下。“久仰大名,梅斯維亞。我叫阿希禮,這是我孿生弟弟伊利安。”為首的學生說道,指了指身旁和自己有著相同麵容的少年。他們兩個的父親是位公爵,在貴族中享有很高的話語權。但阿希禮兄弟在帝國軍校飽受尊敬,不止是因為高貴的出身——他們的精神力同為s級,又是配合默契的雙子,在賽場上完全是神出鬼沒、不可阻擋的一對劊子手。在這次的對抗賽裏,帝國對他們寄予厚望。“幸會,”梅斯維亞與每名帝國軍校生目光交匯,隨即一笑,“既然大家互相認識,還要把時間浪費在自我介紹上嗎?離比賽開場不到一個小時了。”阿希禮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你比我想象得更……直接。”“你用囂張也可以。”梅斯維亞雙腿交疊,說得滿不在乎。阿希禮一哂:“這件事我們並不想開口,但有家族的壓力,還是要來一趟。”他頓了頓,道:“皇室和貴族那邊,希望你們能夠輸掉比賽。”梅斯維亞挑了挑眉,希瑟看見他在桌子下麵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請我夜宵”。希瑟:“……”在比賽開始前,皇室已經就同一件事找過他們幾次了。畢竟是十幾個億的財產,再傲慢的人也不會對此掉以輕心。如果能在開賽前達成協議,確保錢落迴自己的口袋裏,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可他們來問了幾次,第二十一軍校的人就拒絕了幾次。貴族們為他們的不識時務恨得牙根癢癢,如果不是對抗賽萬眾矚目,這幫人又謹慎異常,確實沒有讓他們找到下手的機會,決賽根本不會有開場的一天。當然,就算第二十一軍校一路連勝,走到決賽,也沒人真正覺得他們能贏過各方麵都更為優秀的帝國軍校。隻是涉及那麽一大筆錢的事情,終歸還是穩妥為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鹹魚他馬甲掉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隻水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隻水餃並收藏鹹魚他馬甲掉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