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選擇,”少年說,“我已經打給了治安署,他們很快會來這附近抓人——放心,我不會讓這些家夥跑。按照帝國的條例,他們會被關上幾天,接受一頓教育,然後再放出來,繼續想幹什麽幹什麽。”他說得沒錯,但沒有受害者會喜歡這個結果。祝餘問:“那另一個呢?”“唔,治安署至少還有十分鍾才會來,”少年活動著手腕,衝祝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在這之前,能做的事情可太多啦!”從他開口那一刻起,那群混混就在發抖。隨著話音落下,他們像是聽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滿臉驚懼、爭先恐後地從小巷裏跑走。祝餘:“啊??”少年靈巧地從樓上跳下來:“要追嗎?”祝餘:!!!那是三樓吧!“……不,不必了,多謝。”看得出來,這位知名不具人士很喜歡結果正義,估計親自支持過不少迴。“好吧,”少年有點失望,他打量了祝餘兩眼,似乎是發現了他過於不健康的臉色,自作主張從兜裏掏出一把檸檬糖,放在他手裏。那顆糖能把混混打到失聲慘叫,現在卻如此輕柔地落入自己的掌心。祝餘忽然感覺手裏沉甸甸的。他握緊了那幾顆糖果,連聲道謝。眼看著少年將要迴去,匆忙叫住了他:“我、我叫祝餘,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認識我麽?”少年有點驚訝,然後笑了笑,“我叫梅斯維亞。”梅斯維亞。祝餘在反複默念這個名字,像是要把這幾個字刻在心裏。他沒上過學,卻足夠聰明,靠自己學會了不少東西。所以他很快意識到,這個名字是一句古語的音譯。“梅斯維亞”翻譯過來的真正意思是——希望的旌旗。這個詞匯不太常被用來當作人名,但想也知道,誰若是有這樣一個名字,身上一定肩負著很厚很厚的期望。——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地下城的每一個角落。馬爾科用手緊緊捂著眼睛,但充斥在鼻腔裏的血腥味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這是生與死的關頭。可在他依照宋先生所說的閉上眼睛後,卻沒聽見預想中激烈的混戰的聲音。有的隻是幾聲狙/擊槍中的子彈落空,擊中鐵架蕩起的空洞迴響和來自殺手一兩句氣急敗壞的叫罵。他沒聽到宋先生說一句話,直到一陣風聲自耳畔唿嘯而過,一陣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在地下城中迴蕩。馬爾科鼓膜被震得生疼,卻仍試圖從周遭的聲音裏捕捉到蛛絲馬跡,判斷戰場上的局勢。可是他什麽也沒有聽到。世界仿佛就此重歸寂靜。他緊張得心髒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從手指縫裏向外看。——地下城發黃脫落的牆體上,刺目血跡快飛濺出一米高。那名囂張的殺手倒在一根鐵架子前,身上了無生機,隻有眼睛還睜著。他穿著暗網上很高價的專門隱匿身型的衣服,手邊放了目前性能最好的便攜式手/槍。可他頸動脈上出現了一條猙獰的、不可愈合的傷痕——是被鈍器生生撕裂的。血流了半身,最終一一淌過他豪華的裝備。馬爾科怔怔地看著那個血腥的現場好幾秒,然後迅速彎下腰,一陣幹嘔。“都說讓你閉眼了,”宋連旌歎了口氣,從大衣衣袋裏掏出一板藥,自然地遞過去。“能減緩暈血的,吃嗎?”都是鹹魚修理店的應急藥物,他上飛梭前裝了一把,沒想到還有這個作用。他的聲音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像半月前在治安署和海德對峙時那樣不疾不徐,也像在街邊攤想點一碗蹄花湯時一樣和緩。隻是……馬爾科仰起頭,看見黑發青年還站在原地,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風中,灰色大衣衣袂翻飛,未曾沾染一絲血跡。恍然間,馬爾科想起宋連旌剛到黑街那天,有許多人震驚於他的容貌,發出不懷好意的調侃。“反正在黑街擺攤也掙不到什麽錢,不如做點更符合個人條件的,比如說……灰色產業。”“為了生計,大家都理解的。”宋連旌是怎麽說得來著?他帶著那種禮貌的、溫和的笑意搖了搖頭:“理解是一方麵,但性價比太低了。”“殺人容易拋屍難,善後很費心的,要避開治安署和監控銷贓,還要處理血跡屍塊,打掃現場……我一直弄不好。”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玩笑,是宋連旌對灰色產業所暗指的皮肉生意的禮貌拒絕。哪怕後麵察覺了宋先生暗網老板的真實身份,馬爾科也從未想過,他是來真的啊!宋連旌望著前方,也覺得十分頭疼。他總會把現場弄得比較淩亂,收拾起來很不方便,這種事他以前是不管的,但現在情況特殊。解決了沒有眼力見兒的人,他還想迴鹹魚修理店好好躺平,享受人生呢。本來是想托馬爾科幫忙,但他暈血暈成這個樣子,似乎……宋連旌思索之間,忽然猛地抬眼。馬爾科緊跟著轉過頭去,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殺手仍然倒在鐵架邊,死不瞑目。明明什麽也沒發生。但就在下一秒,那具屍體動了動。有黑色的鱗片從脖頸處的斷口生出,密密麻麻向外攀援,很快包裹了殺手的整個身體。黑色鱗片層層疊疊地湧動著,在人類的屍體上重塑出了一個可怕的怪物,龐大的身型遮住了地下城少得可憐的光源。陰影投射下來,將宋連旌和馬爾科都籠罩其中。怪物仍在不斷生長,直到什麽堅硬的黑鱗切斷了連接殺手頸側的最後一絲血肉。他的頭顱轟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扭曲可怖、生有猙獰口器的臉。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這是……異種!馬爾科陡然明白過來。可是,異種不應該早在百年前就被徹底打退了嗎!而後聯邦又沿著邊緣星建起了大型防線,保護人類的星域不受異種威脅。哪怕有異種不怕死地試圖靠近,都會被防線徹底攔住,就地格殺。它們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可已經沒有時間容人多想了。嘶啞而低沉的咆哮響徹整個地下城,像是什麽生物在隱忍地狂笑,又像是某種邪惡陰穢的語言。下一刻,異種掀起一陣腥風,以遠遠超過人類反應極限的速度出現在馬爾科與宋連旌身前。他們的距離太近了,以至於他能清晰地看見異種口器之上掛著的猩紅血絲。他無路可逃,似乎馬上就要死在這裏。馬爾科痛苦地閉上了眼,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落下。——異種的行動像是被凍住一樣,在他們身前一米的位置,不得寸近。一名青年向前邁出一步。他的黑色長發在狂風中飛舞,如同死神張開黑色的翅膀。永無止境般的腥風血雨中,他緩緩起抬頭,露出一雙熾若朝陽的金色眼眸。異種的笑聲停止了。某種流淌在基因中的恐懼攝住了它,令它本能地吼出一個名字。“梅斯維亞!”異種的聲音開始顫抖。“你、你是梅斯維亞——”第24章 地下城中,嘶啞的咆哮仍在迴蕩。那是一種古老、邪惡的語言,它的使用者曾經席卷過整個宇宙,滅殺過無數種族,將人類逼至末路。如今再次響起,卻夾雜著與曆史迥然相背的震驚、憤怒、與……恐懼。馬爾科聽不懂異種的語言,隻是依稀分辨出,那似乎是一個名字。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但這個名字放在一百年前,曾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直至今天,人類已經不再提起,他卻仍然是所有異種最深的夢魘。梅斯維亞,“金色的死神”。死在他手裏的異種不計其數,就連異種王也喪生於“枕戈”的刀鋒之下。他還活著一日,它們就一天不可能打敗人類,甚至難以自保。直到梅斯維亞葬身星海,它們才看到了一絲希望。但對梅斯維亞的恐懼已經融入了每一隻異種的基因,深深刻入骨血,絕無可能遺忘。地下城中,異種胸腔發出驚懼的嗡鳴。人類自毀長城距今已有百年,異種們反反複複確認過這件事無數次。他死得毫無懸念,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它隻在很久前見過梅斯維亞一麵,但沒有異種會不認得那雙象征死亡的金色的眼瞳,認不出那遍尋星海,無與爭鋒的精神力。等等……精神力!異種數千隻複眼齊齊震動,像是發現了什麽。它再次開口,屬於它們的陰穢語言一經出現,仿佛整個空間都陰冷下來。“你的精神力!梅斯維亞……縱橫星海的元帥閣下,原來也會衰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