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花色還剩三顆,而林霽已經開始嚐試擊進黑球,隻要不失誤,這一盤必然是快結束了的。  林霽一手搭在桌沿,笑意很溫和:“沒事,時間還夠我們再來一把。”  “我覺得是不太夠的,”鄭知夏對他眨了眨眼,“要不打慢點?”  還能怎麽打慢點?林霽搖頭失笑,說:“知夏,你不能這個時候耍賴。”  但鄭知夏隻是看著他,眼睛晶亮而濕潤,像很多年前那樣。  “真的不行嗎?”他問。  林霽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努力一下,”他說,“萬一就翻盤了呢?”  鄭知夏噗地笑了,彎著眼輕快應道:“好,我努力一下。”  林霽的失誤顯得有些刻意,他歎氣喝水,鄭知夏便憋著笑,很認真地看著桌麵思索打法,彎腰俯身時身後突然投下片熟悉的陰影,唿吸落在耳畔,林霽的聲音低而溫柔。  “這個角度進不去。”  他握住球杆,胸膛貼住鄭知夏後背,一個濕潤而明顯的吻則自然而然地落在頸側。  “要這麽打。”  鄭知夏僵硬地被他攏在懷裏,麵紅耳赤,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滿桌滾動的球,直到某顆慢悠悠地落進洞中,他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什麽打法,什麽角度。  他滿腦子都是這個吻。第81章 蓄謀  宋白露的電話在周末打過來,鄭知夏收拾著行李,將手機架在桌上, 時不時地應兩句。  “看起來長胖了點,”宋白露的語氣聽起來很滿意,像看到小豬在茁壯成長的主人,“最近吃得不錯吧?”  “也就和以前一樣,”鄭知夏的聲音飄過去,“隻是更對胃口些。”  何止是不錯,林霽像是把他當小孩養,一日三餐外加宵夜,又都是合理的配餐,色香味俱全,連拒絕都有點心猿意馬,要不是每天都健身,鄭知夏都擔心自己會發胖。  宋白露給雜誌翻了頁,說:“也是,外頭的水土不一樣,就算是同樣的食材和做法,還是和國內的味道不一樣,吃多點好,你這幾年都太瘦了。”  母親永遠覺得自己的孩子太瘦,鄭知夏乖乖地應了這句話,開始和她匯報行程。  “這邊二十號的飛機,落地的時候應該是那邊下午四點,然後要先送阿澤迴家,大概七點的時候能迴來吃晚餐。”  “好,我讓莉莉看著時間準備,”宋白露抬眼看向他忙碌的背影,“就一個人迴來嗎?”  鄭知夏愣了下,轉頭看向她,很輕鬆地笑道:“那不然還能帶誰迴去,林霽啊?”  宋白露的表情顯然是肯定的,鄭知夏對她聳了聳肩,說:“他可比我忙多了,國內也沒有聖誕假這種東西。”  他又轉頭去衣櫃裏找衣服,宋白露喝了口茶,順便端詳了下新做的指甲,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還沒成你男朋友呢。”  鄭知夏手上動作一頓,抱著衣服轉身往行李箱裏放,說:“就算是男朋友了,也沒那麽快到正式見家長的地步吧,媽媽,你像是在著急著想把我嫁出去。”  “怎麽不能是盼著你把人娶迴來呢,”宋白露笑眯眯地問他,“瞧你這話說的,我生的不是個兒子麽。”  也有道理,但鄭知夏還是無法想象誰能對林霽說出“娶”這個字的場景,實在是有些太違和。  他麵無表情地合上行李箱,說:“反正不管是哪個詞,都沒有那麽快。”  “也對,”宋白露支著下巴,懷裏抱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跳進懷裏的小貓,“畢竟還得讓小妍知道先。”  鄭知夏沉默幾秒,說:“這就是他要去考慮的事情了。”  他聽出這是宋白露的隱晦提醒如果真的決定從此以後都在一起,林家那邊必然要從現在開始考慮如何處理,鄭知夏倒不是很擔憂,大概是林霽前段時間的話起了不少的作用。  再說了,現在究竟算不算已經在一起?  想來應該是算的,但明明已經接過吻約過會,卻沒有一次正式確定關係的對話。  鄭知夏中斷思緒,問宋白露:“有什麽要給你帶的嗎?”  “那當然有啦,”宋白露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張清單,“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邊有些東西貴得要命,尤其是吃的,你快記一下。”  鄭知夏看著那張寫了一長串文字的紙張,提前為自己的手默哀了兩秒。  “……您還是直接發給我吧。”  聊天結束時宋白露順便問了他句:“不過聖誕節也是約會的好時候,林霽知道你要迴家嗎?”  鄭知夏嘖了聲,很不滿地看她,說:“媽媽,你這幾年看起來真的好無聊,要不再給我找個後爸吧。”  “少來,”宋白露瞪他一眼,“趕緊睡覺,不要熬夜,知道嗎?”  鄭知夏乖乖點頭,說:“好的,媽媽晚安。”  電話掛斷,他出門給自己弄了一杯冰拿鐵,轉而打開了桌上的電腦,未接收的文件堆在聊天框裏,不算多,卻都很棘手,他打開一份文件,看著開頭發了很短的一個呆。  年底這個時間,誰會有空約會?  鄭知夏很輕地歎了口氣,習以為常地開始忙碌。  ……  臨行前幾天他接到了林霽久違的電話,彼時一場會議剛結束不久,鄭知夏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靠發呆迴複精力,鈴聲響起時他竟還有些意外,畢竟林霽早在前一晚就將自己的行程仔仔細細告訴了他,連要和誰吃飯,局上都有哪些人鄭知夏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這個點林霽應該也在開會。  “喂,”鄭知夏看向落地窗,隱約能看見自己唇邊已經揚起的笑意,“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  林霽的笑聲很輕,能聽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疲憊:“因為我突然想晚上見你一麵,知夏,你覺得可以嗎?”  鄭知夏打開手邊的平板,隨手劃掉幾個行程:“可以是可以,但你今晚不是有飯局?”  “臨時取消了,”林霽說,“三分鍾之前的事。”  他話音剛落,鄭知夏便也笑了,手指間夾著一支筆,很歡快地轉來轉去:“可以啊,我今天應該可以七點下班。”  林霽卻問他:“晚上不是還有個要開到八點的小會?”  這是鄭知夏周末聊天時說的,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提起過這件事,他又看了眼被自己劃掉的那幾項待辦,說:“但我今天突然不想加班了。”  “要我說的話,你每天都不該加班,”林霽的口吻很輕鬆,“那我去接你。”  “好,”鄭知夏彎了彎眼,“但是哥,你也在天天加班。”  “但我是在給自己賺錢,”林霽說,“你卻在給前男友的父親打工。”  “事實上,我是合夥人,”鄭知夏忍住一聲笑,“好了,那我們晚上見。”  “嗯,好,”林霽語氣溫柔地叮囑他,“晚上冷,記得多穿一件外套。”  後來鄭知夏迴想起這天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預感是從這句話開始的,冬日的天黑得很早,他穿上大衣,輕手輕腳地合上門,穿過依然燈火通明的辦公區,步履輕快笑意溫和。  “天氣冷,都早些迴去休息。”  林霽在樓下站著,長身玉立,灰色大衣是前幾天他們出門時一起買的,和他身上的這件款式相同,拎著購物袋出門時導購禮貌地誇了句他們兄弟感情好,鄭知夏沒忍住笑了聲,彎著眼去看林霽的表情。  “謝謝,”林霽麵不改色地給她遞了消費,“我們從小到大一直都感情很好。”  思緒在林霽轉頭看來時戛然而止,鄭知夏對他笑了笑,重新邁開腳步,很快地走到他身邊。  “今天準備帶我去哪裏?”  林霽示意他往前看,中心區的cbd燈火通明,最顯眼的莫過於遠方那座直通雲霄的建築,鄭知夏笑了聲,問:“去那裏?”  “頂層的中餐廳主廚是個很有經驗的粵菜師傅,”林霽說,“我頂了位置,現在過去剛剛好。”  鄭知夏當然不會有反對意見,他拉開車門,不由挑了挑眉。  “今天也送我花?”  “每天都可以送你花,”林霽說,“今天的這種喜歡嗎?”  “怎麽會不喜歡。”  鄭知夏捧起花束,是一大朵淺藍色的繡球,淺香檳色的玫瑰點綴其間,有種恰到好處的繁複,鮮活得猶帶露珠,他將它妥帖地放去後座,電光火石間突然想到了什麽。  這種品級的繡球需要提前預定,而林霽卻說今晚是突發奇想。  真的是突發奇想嗎?  他的心跳莫名有點加速,轉頭看向林霽顯得很專注的側臉,而後舔了舔嘴唇。  “哥,”他輕聲說,“你今天怎麽還弄了頭發。”  “嗯?”林霽的疑惑在他看來都顯得有些刻意,“原本約的飯局還挺重要的,所以下午那會收拾了一下。”  騙人,鄭知夏想,你明明剛洗過澡,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香氣和還未散完的水汽。  但他隻是點了下頭,沉默得心照不宣,一路上盡是綠燈,流暢得不像這個點的中心區,鄭知夏下車時迴頭看了眼車水馬龍,竟然有些恍惚。  那種長久的宿命感再次浮現於心頭,他想,若非真是有宿命眷顧,自己和林霽怎麽都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怎麽了?”林霽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是不是開太快,暈車了?”  鄭知夏搖了搖頭,說:“隻是覺得今天這一路好順利。”  林霽便也迴頭看了眼,讚同道:“的確很順利,是件好事。”  鄭知夏噗笑了,問他:“好在能早一點吃上飯嗎?”  林霽倒也真的應了這個說法:“這當然是好事。”  他們坐著電梯上了樓,門打開,第一眼映入視線的便是黑暗到仿佛還沒開始營業的大廳,高而通透的落地窗外是一覽無際的澄澈夜空,灰色的雲擋住一點月亮,柔和的光落進來,靜謐得很澄澈。  鄭知夏眼中漫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對上林霽的目光時竟難得有種羞怯的情緒在心底產生,問他:“這是怎麽迴事?”  尾音微微含糊,讓人聯想到翻出肚皮的成年大型犬,林霽垂眼看他手裏的話,笑聲很輕。  “你不是猜到了嗎?”  燈光在下一秒亮起,大提琴低沉悠揚地奏響,鄭知夏眨了眨眼,唿吸放得輕而柔軟。  周圍燈火通明,氣球和彩帶裝飾著大廳,正中的桌上是一本手工釘的厚厚牛皮書,燙金的花體字印在其上,鄭知夏一時間沒看懂,就已經被帶著翻開第一頁,立體的兩個小人跳出來,紙刻的路燈在發光,它們手牽著手,背景是熟悉的教學樓,再往後翻,是熟悉的林蔭道,自行車立在一角,正中還是他們。  鄭知夏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悄然紅了眼,他一頁頁往後翻,仿佛撥開長長的光陰,再次迴顧了他和林霽的二十年,原來有那麽多的事,原來連一本書都不足夠記錄。  最後的一頁是他們在路燈下擁吻,庭院深深,紙做的人在燈下拉出小小長長的斜影,他很深地吸了口氣,笑著看向林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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