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進夜色之中,今年冬天總是在下雪,天氣預報說這是十年一遇的寒潮,雪下得不算太大,林霽站在路燈旁抽煙,俊美而冷淡的側臉在燈下模糊得柔和,等待助理過來的間隙他摸出手機,最上方的聊天框依然是鄭知夏。 你在哪裏?天氣冷嗎?什麽時候迴來? 林霽無法再問,鄭知夏離開的第一周,他第一次理解思念的定義。 可他縱使有萬般手段,此番卻怎麽都查不到鄭知夏去了哪裏,唯一的消息是鄭家的公司換了實際決策人,鄭渚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幕後,隱約透露出點風聲鶴唳的意味。 那鄭知夏這次出國,是和家人一起嗎? 車在街邊停下,林霽上了車,打斷的思緒竟沒有再連接起來,助理問他去哪裏,他看著窗外冷冷清清的街,說:“迴家裏吧。” 到家時林母還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門打開時有些意外,問:“怎麽迴來了?” “剛忙完,想著迴來看看您,”林霽說得麵不改色,“順便找一趟知夏。” “知夏?”女人奇怪地看他,“鄭家前兩天已經搬走了。” 脫大衣的手一頓,林霽垂眼斂眉,輕聲反問:“搬走了?搬去哪了?” 女人卻說:“我也不知道,白露還沒告訴我,你自己去問問知夏吧。” 可林霽又能去哪裏問呢? 他已經成為了鄭知夏的過去式,如同被丟進垃圾桶裏的綠鬆石手串,廉價、過時、不再需要。 袖口解開,落地鏡中映出林霽高挑寂寥的身形,鑽石袖扣放在桌上,昂貴的腕表和廉價的手串互相依偎,他的手指摩挲過一顆顆綠鬆石,最後珍而重之地取下。 原來五年也可以是一場漫長的時差,在鄭知夏開始放下漫長的痛苦折磨後,林霽在終於墜地的陣痛中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第43章 五年 七月中,鄧明城寫好了請帖,紅彤彤一摞堆在桌角,最上麵的一封墨跡未幹,他捏著漲痛的眉心,歎了口氣。 身邊的人從工作間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問:“不都準備給他發電子版的了麽?” “我這不是在想,萬一他今年迴來了呢?” 鄧明城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若有所思:“反正都說好了要參加的,到時候再送給他當紀念唄。” 倒也有點道理,施點點頭,又問:“你沒請我那罹患躁狂症五年的前老板吧?” “我倒是想不請,”鄧明城摟住她的腰,撒嬌似的蹭,“但都一個圈子的,不請跟撕破臉了似的,不好。不過往好處想,他禮金肯定給的多。” 施習以為常地拍拍他的腦袋,說:“那就把他們安排得遠點吧,對了,鄭知夏什麽時候迴來?” “還沒說呢,過兩天問問。” 鄭知夏騎著單車迴家,花園裏鬱鬱蔥蔥,潔白的桌椅擺在其間,宋白露在陽光下看書,煙灰色的長毛貓趴在桌上,尾巴尖閑適地搖晃,她聽見動靜後轉頭,笑意從彎起的眼尾漫出來。 “今天這麽早?” “嗯,”鄭知夏走到她身邊坐下,“迴來的時候給你買了份蛋糕,嚐嚐?” “那我去泡壺茶。” 宋白露不急不緩的腳步消失在小徑中,長毛貓睜開金色的眼看鄭知夏,而後爬起來伸了個懶腰,跳到地上翹著尾巴慢慢走遠。 鄭知夏總覺得它很嫌棄自己。 這裏的夏天也不熱,他騎車迴來,額間隻多了一層薄汗,天光明亮,他眯著眼仰頭,在風中放空思緒,宋白露端著純銀的托盤出來,腳邊跟著亦步亦趨的漂亮小貓。 “過兩天要不要去滑雪?”她抽出紙巾遞給鄭知夏,“最近天氣挺合適的。” “不了,”鄭知夏說,“我準備下周迴國。” 宋白露的笑意微微凝滯一瞬,轉而抬手給他倒茶:“嗯,去吧,我記得鄧家是八月辦婚禮吧?” “十六號,請帖已經發我郵箱裏了,”鄭知夏在龍井清淡的香氣中坐直了些,“你這次要跟我一塊迴去嗎?” 宋白露抱著乖順黏人的煙灰色小貓,淡淡擺了擺手:“走一趟太折騰人,我就算了,婚禮反正你也要去的。” “行,”鄭知夏語氣隨意,“那就等國內穩定了,我再迴來接你。” 宋白露卻笑了,說:“接我做什麽?我在這邊過得挺好的,種種花曬曬太陽,還有莉莉在這照顧我,不用擔心。” 莉莉是家裏的女傭,中文說得很好,擅長做各式各樣的甜點跟小餅幹。 鄭知夏卻略顯促狹地一笑,說:“你是想陪著爸爸吧。” 宋白露喝著茶,坦然點頭:“那不然呢,總不可能讓你爸爸一個人留在這裏吧。” “可以過兩年把爸爸也一起帶迴去,”鄭知夏說,“其實還是國內比較舒服。” “等過兩年再看吧。” 宋白露結束了這個話題,於是鄭知夏陪著她又坐了會,便迴到房間開始收拾東西,他這次迴去得待挺久,還得麻煩鄧明城幫忙收拾下閑置許久的公寓。 手機在床上嗡鳴,他看了眼,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按下接通鍵。 “喂?” “嘿知夏,”輕快活潑的男孩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下周末有興趣陪我去看一場歌劇嗎?” 鄭知夏笑了聲,說:“恐怕不行,我下周得迴國了,前兩周和你說過的。” 那人依舊是歡快的:“我想起來了,你這次迴去要很久來著,聖誕節的時候迴得來嗎?” “大概幾率渺茫,”鄭知夏惋惜地說,“或許新年的時候會迴來一趟,和媽媽一起跨年。” “這樣啊……” 對麵的猶豫顯得假惺惺,幾秒後便坦蕩地提議:“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鄭知夏站起身,笑著問道:“真的嗎?我可是要在那邊待很久的。” “就是因為你要待很久啊,”男孩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像撒嬌,“拜托拜托,我對你 長大的地方好奇很久了。” 短暫沉默後,鄭知夏語氣如常地說:“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那買機票的時候加你一張?” “好!” 於是事情便這麽定了下來。 …… 鄧明城在下午三點光明正大地翹班,西裝外套吊兒郎當地提在手上,領帶在褲子口袋裏掉出半截,不修邊幅得實在離譜,卻風流瀟灑到惹得前台小姑娘不住偷看,他倒是目不斜視,上了車就直接往機場的路走,這個點不塞車,他到的時候還有些早,坐在咖啡廳裏邊給施發消息邊等人。 施在工作,迴複冷淡得要命:“別吵,很忙,有事晚上說。” 鄧明城反倒變本加厲,說:“好的寶寶,你忙著先,我繼續發,你下班看,一點都不妨礙。” 施迴了一串省略號,顯然是在對他的肉麻稱唿表示惡心,鄧明城神清氣爽,又坐了一會才走出去等人,不遠處兩道身影逆著光走來,其中一人隱約有些熟悉,他眯著眼辨認片刻,立即笑了。 “這裏!” 他熱情地抬手朝鄭知夏招唿,周圍人紛紛側目,鄭知夏目不斜視地走到他麵前,唇邊也有著明顯的笑意,張手和他擁抱。 “怎麽感覺你胖了?” 鄧明城摸了摸圓潤些許的下巴,語氣頗為自得:“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不過……這位是誰?” 他視線轉向那道比鄭知夏矮了些許的身影很明顯的混血長相,有雙剔透如琥珀的淺棕色眼睛,卷發乖乖地搭在額頭上,鼻梁上落著幾顆雀斑,迎上他視線時很開朗地笑。 “你好你好,我是cris,中文名叫林澤,叫我阿澤就好。” 林? 鄧明城挑了挑眉,視線掃過他牽著鄭知夏衣袖的細長手指,還有鄭知夏手中的兩個行李箱,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許久未見的好友,而後笑著對林澤伸手。 “你好你好,我是知夏的朋友,鄧明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兩隻手短暫交握,這便算認識過了,鄭知夏麵不改色,隻說:“走吧,我們得先迴家放東西。” 我們。 鄧明城噢了聲,尾音微微拖長,心中竟有些期待。 鄭知夏這幾年,似乎過得很充實精彩呢。 作者有話說: 好好好(期待搓手)第44章 老友 施下班時便看見輛熟悉的車停在街邊,鄧明城搖下車窗衝她笑,痞裏痞氣的,手裏還拈著一支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紅玫瑰。 ……嘖。 她在路人好奇兼豔羨的目光中麵無表情上車,門不輕不重合上,她接過那支花,問:“今天什麽日子,跑這邊來開屏?” 鄧明城咳嗽一聲,指了指後視鏡,施順著抬眼,剛好撞上鏡中一雙含笑戲謔的眼,她倏然轉頭,神色有些意外。 “鄭知夏?你今年迴來這麽早?” “迴來辦事,”鄭知夏從手邊給她遞過去一個購物袋,“給你帶的禮物,不過我怎麽記得,你們去年這會還沒複合呢?” 調侃意味太明顯,施不接茬,轉而問他:“不說我們了,這位是誰?” “林澤,一位……朋友,跟我迴來了解一下自己母親的國家。” 施不動聲色地掃過林澤那頭卷發,了然地點點頭:“挺好的,會講中文嗎?” “當然會,”林澤笑起來時眉眼彎彎,“我爸爸也會中文。” “那不錯啊,”施笑得客套禮貌,“歡迎。” 她轉迴來,和鄧明城很快地交換了個眼神,說:“剛好也到點了,我們先去吃飯,待會再敘舊。” 結果剛坐下沒多久鄧明城就搭著他的肩說要出去抽根煙,施瞥了他們一眼,轉頭招唿林澤坐下。 “那我們先自己看看要吃什麽。” 門扉合上,鄭知夏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鄧明城瞥了眼,笑了。 “喲,連煙都換了。” “這都五年了,”鄭知夏靠在牆上玩火機,濃重的煙草味一點點散出來,“換種煙不是很正常?” “那你這口味變化還挺大,”鄧明城眯著眼吞雲吐霧,“憋死我了,一周沒敢抽,小最近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