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程不假思索地抬起了腿,正要往前邁去,耳邊忽然傳來了焦急的唿喚聲:「阿程,你怎麽忍心丟下我們走了?」


    「你答應過子餘不偷偷摸摸走的,你發過誓的,你要變成窮光蛋的!」


    「好,你這麽狠心,就別怪我失了常性!你要是不迴來,你所有在意的人一個都別想好過!」


    錢程嚇得渾身一哆嗦,四下瞧瞧,卻沒發現景恆之的身影,她猶豫了片刻,那隻邁出去的腳好像僵住了一般,怎麽也落不下去了:迴去了以後還能看到他們嗎?迴去了以後會不會發瘋一樣地想念他們?難道,這輩子就要在這樣刻骨銘心的相思中老去嗎?


    自穿越到大乾以後的點點滴滴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浮現,曾經有多痛苦、多傷心,現在就有多歡樂、多幸福,景愷之、裴子餘、荊田玉、方澤……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經嵌入了她的血肉,刻入了她的靈魂,在這可能要永久分離的時刻,就好比有人拿著刀子,在一點點地磨著她的心髒……


    縱然事先設想了千遍百遍,到了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錢程還是惶惑了,她摸了摸胸口,學著智華禪師的模樣,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迴去?還是留下?


    看著從前的錢程、李明啟和老板呆在自己曾經的屋子裏,仿佛有種說不出的和諧;那曾經熟悉的屋子,看起來忽然變得十分陌生;那些現代化的設備看起來十分親切,卻再也抵不過田素素熬的粥、子餘舞的劍、田玉寫的字畫、韓歡吹的笛聲;更讓她懷念的是景恆之那薄唇的觸感……良久,錢程終於收迴了腳,留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豪宅,飛速地往迴跑去。


    可是,四周都是白霧,她完全弄不清楚方向,不知道迴去的路在何方。


    白霧越來越濃,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吞噬,她越來越恐慌,尖聲大叫了起來:「恆之!恆之!我迴來了,你在哪裏?」


    四周空無一聲,隻有她自己沉重的喘息聲,景恆之的唿喚聲消失了,仿佛天地茫茫之間就剩下了她一個人。她終於害怕了起來:難道她的靈魂找不到交換的地方,要被永遠困在這白霧之中了嗎?


    突然,錢程隻覺得腦袋傳來了一陣重擊,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是珠子掉落地上的響聲,旋即她便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白霧倏爾不見,她忍不住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那暈眩的感覺終於有些散去,錢程微眯著眼睛,隱隱透過眼睫毛看到,眼前依然是熟悉的牢房。


    「哐啷」一聲巨響,錢程渾身一抖,睜開眼睛一看,隻見景恆之正好抬起一腳,把那個半舊的木幾踢得粉碎,紅著眼仿如一頭困獸一般在牢房中轉圈。


    錢程張了張嘴,聲似蚊蠅一般叫道:「恆之……」


    景恆之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迴過頭來,雙唇囁嚅了幾下,一下子便撲到錢程身旁,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那雙手仿如要嵌入她的身體裏去一般!


    「阿程……」景恆之的聲音嘶啞,眼裏是滿滿的驚恐和後怕。


    錢程隻覺得肩膀有些濕漉漉的,側頭一看,隻見景恆之的手上流血了,她又驚又怕,伸手去捂:「恆之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頓時,身上仿佛有什麽東西滾落了下來,錢程一瞧,隻見自己手腕上的紫檀木珠隻剩下了一截黑繩,珠子都滾落到了地上,四散了開來。


    「誰把我的珠子弄斷了!」她氣急敗壞。


    「我!」景恆之漠然道,「佛祖若是要罰,就罰我好了。」


    錢程頓時明白了,剛才在白霧中的劈啪聲,必然就是景恆之使力將這珠子扯斷,以至於他的手都被勒出血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珠子斷了,所以她的魂魄才能安然無恙地迴到了這具身體上。


    「陛下,下次拿個剪子啊!你的手!」錢程抓著他的手,有些心疼。


    景恆之定定地看著她,忽然把頭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胸口,聽著那胸腔中的心「砰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那麽有力,那麽美妙,終於讓他那顆狂躁痛苦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阿程,你那麽狠心,那麽狠心要拋下我們走嗎?」景恆之喃喃地自語著。


    錢程大悔,連聲安慰說:「我……我隻是想躺一會兒而已……」


    「你騙我……剛才我怎麽叫你你都沒反應,」景恆之的身子顫抖了起來,剛才的情景真的把他嚇壞了,「你的心跳都沒了,就好像一具木頭人……」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難道是忽然中了邪不成?」錢程呐呐地說。


    「不是,阿程你不要再騙我了,」景恆之凝視著她,「你的離魂是不是一種法術?你是不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錢程了?我曾見過一些怪談神誌,有人能使魂魄離體。」


    錢程有些擔憂,盯著景恆之看了一會兒,見他的神色沒有什麽變化,終於放下心來,嘿嘿笑了笑,撓頭說:「被你猜到啦?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告訴你吧,其實我來自千年之後,可以算得上是半個神仙。」


    景恆之卻沒有笑,那眼神忽然變得冷酷起來:「阿程,我不管你來自哪裏,也不管你是誰,我隻知道,你既然來了,我便不讓你走了,你若要走,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追迴來!」


    他的聲音冷厲,可錢程卻破天荒地沒有害怕,她抬起手來,摸著景恆之的臉龐,低聲說:「我……我隻不過是迴老家瞧瞧……真的,不用花一盞茶的功夫,所以,才沒和你們說……」


    「告訴我實話,阿程,我不想再看到你像個……毫無知覺的木偶一樣躺在那裏……我……」景恆之的聲音哽住了。


    錢程哪裏敢說自己真的動過離開的念頭,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那眼神真誠,語氣懇切:「喂!你怎麽可以這樣懷疑我?你們對我那麽好,我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幾個錢程,怎麽可能會偷偷離你們而去?再說,你都把我的手珠扯斷了,我還能跑到哪裏去?」


    景恆之凝視了她片刻,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溫柔地將唇落在了她的額頭,她的鼻尖,她的唇瓣……


    「阿程,我怕極了,你別折磨我了,隻要我能看得到你,我不會強迫你的,真的,我發過誓……」


    「你別為難,我喜歡你,都是我自願的,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阿程,我想對你好,真的,我不想連對你好都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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