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越千秋覺得嚴詡的想法實在太過異想天開,然而,師徒倆在屋子裏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個時辰,匆匆趕迴的二戒和尚就帶迴來一個極其驚爆的消息。


    蕭敬先失手被擒,同樣被生擒活捉的,還有徐厚聰,兩人全都受傷不輕,徐厚聰更是自盡不成,重傷垂死!


    饒是越千秋事先已經做好了相當的心理建設,此時仍不禁怒罵道:“屁的失手被擒!這家夥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腦袋割下來當球踢!今天明明說是去見徐厚聰,人家要投誠,結果卻被他硬生生演成了滿城風雨的戲碼,他不是瘋子誰是瘋子!”


    剛剛嚴詡和二戒都已經聽越千秋說起此次隨蕭敬先進入北燕之後的種種事件經過,此時聽越千秋氣急敗壞地罵瘋子,兩人不禁全都深以為然。二戒更是沒好氣地嘀咕道:“北燕就是瘋子多,那位下落不明的皇帝也是瘋子,把自己瘋得生死不知,如今小舅子更是瘋得自投羅網,這一家子簡直是不瘋魔不成活啊!”


    嚴詡煩亂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隨即沒好氣地問:“廢話少說!這南京道的局勢已經被蕭敬先一招棋亂成一鍋粥了,再罵這一家子瘋有什麽用?”


    越千秋強迫自己不再去牽掛蕭敬先的安危,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強行岔開話題道:“師父,你之前讓我到了南京天豐行就去找謝筱筱,我昨天去找了,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玄龍司的事。而且,她昨天晚上也惹了一身麻煩,你和二戒知道她的下落嗎?”


    對於這個話題,嚴詡有些無奈地斜睨了二戒一眼,但眼神卻有些閃爍:“你別問我,玄龍司在北邊的情報網,那是越小四支使這個和尚一手搭建起來的,他這麽告訴我說謝筱筱就是其中一環,我哪知道他根本就沒告訴那小丫頭?喂,和尚,趕緊說,謝筱筱人在哪?”


    心虛的二戒同樣目光遊離,知道越千秋這小子不是好對付的,他不禁打了個哈哈,避重就輕地說:“她被六皇子接到皇宮裏去了,咱們自然一時半會都見不著她……”


    見嚴詡眼神炯炯,越千秋更是一副你別以為我小就好騙的表情,他隨手抓下了頭上的假發,隨即唉聲歎氣地說:“這可不賴我,都是越小四的錯!他明明知道人家對甄容有意思,卻非要支使她去和六皇子打交道。那個六皇子就是個色中惡鬼,要不是筱筱特立獨行,又有本事,早就被人強納後宮了。他也不怕人家的老爹找他拚命……”


    終於大致明白了是怎麽一迴事,越千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個自己最想知道,卻又不願意承認的好消息。


    “對了,之前我忘了說,越小四那家夥人藏在上京附近的一個山穀裏,甄容也在一起,再加上北燕皇帝、太子、惠妃、大公主、十二公主,儼然一個北燕小宮廷。我之前應他要求給他送過一次補給,後來他傳信說不用再管他,讓我來南京,我就丟下他過來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真是一點不假!”嚴詡恨得牙癢癢的,“他從前雖說混賬,可還不像現在這樣事事行險,都是跟北燕皇帝和蕭敬先這樣的家夥學壞了!”


    “好了,別提那家夥了!”越千秋知道越小四還活蹦亂跳就已經心滿意足,暗想能夠對爺爺交待就行了,他打斷了這繞了一圈的話題,再次言歸正傳,“接下來咱們該幹點什麽?”


    剛剛還在把自己代入越小四,琢磨對方到底想幹什麽的嚴詡頓時醒悟了過來。他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著自己的右頰,聲音低沉地說:“今天蕭敬先煽動南京軍民衝擊皇宮,而後又親自跟著這些鬧出動亂的家夥,把包括齊國公在內的幾家勳貴連根拔起,親手斬了齊國公。”


    “然後,人主動暴露行蹤,讓徐厚聰動手殺了南京方麵的幾個軍士,自己又動手殺了一個將軍和一大堆軍官,還讓人嚷嚷徐厚聰和他勾結,坐實了這一點後,最終又把自己失陷了進去。很顯然,他是故意的……問題在於,他把自己送進敵人手裏,有什麽好處?”


    越千秋沒好氣地冷笑道:“把自己送進大牢去遭受人家的嚴刑拷打能有什麽好處?他這個人從前得罪的人不計其數,六皇子這種肯定是要多恨他有多恨他,肯定會耀武揚威親自去見他,我就不相信他這種高傲的人受得了那種折辱……等等,六皇子親自去見他?”


    他抬起頭來和嚴詡對視了一眼,隨即瞪大了眼睛道:“他不會是想著趁機挾持六皇子吧?”


    二戒見那師徒倆麵麵相覷,顯然認為這想法很有可能,他不禁重重咳嗽了一聲。


    “你們想太多了。就算六皇子確實會有那種居高臨下看仇人的心思,也一定會前唿後擁帶上一大堆侍衛,再說,為什麽不是他讓人把蕭敬先押到皇宮去?而且,我說一句最不好聽的,蕭敬先這種危險人物一旦被生擒,你們憑什麽覺得人家還會當他上賓似的?不說別的,斷了他手筋腳筋那是最起碼的……呃!”


    見越千秋登時神情大變,二戒醒悟到人還曾經在上京時叫過蕭敬先舅舅,盡管玩笑賭氣的意思居多,可到底還曾經同甘共苦過一陣子,自己說這話簡直是對於眼下的狀況簡直是雪上加霜。他連忙補救似的幹咳一聲,隨即訕訕地說:“我也就是這麽一說,未必就是真的……”


    嚴詡沒好氣地瞪了二戒一眼,見越千秋那張臉已經黑得什麽似的,知道這小子素來口硬心軟,和蕭敬先相處這麽久,不說感情如何,至少絕對不是樂於看人倒黴被折騰的性子。


    於是,他隻能沒話找話說道:“千秋,我之前就說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蕭敬先那家夥既然明顯是自投羅網,那麽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是這樣沒錯,可他這家夥什麽都做得出來,說不定也做好了下半生就躺在床上的準備。”越千秋煩躁地搖了搖頭,隻覺得心亂如麻,“他這個人就是個瘋子,誰都猜不中他的心思,我也一樣!”


    使勁捶了捶腦門之後,越千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即腦際突然靈光一閃。他立馬抬起頭看著嚴詡和二戒,若有所思地說:“師父,蕭敬先既然被生擒,永清安次固安那邊會不會也有連帶反應?六皇子會不會因此覺得南京道已經固若金湯,然後揮師平叛,南壓霸州?”


    此話一出,不但嚴詡,就連二戒和尚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二戒和尚更是嚷嚷道:“很有可能!因為蕭敬先落網而誌得意滿,那位好大喜功的六皇子決計做得出來!”


    而越千秋更是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難不成這才是蕭敬先的真實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隨便那家夥被抓之後受了什麽折騰,那都是活該……不對,該死!


    見越千秋已經從最初的關心則亂變成了眼下的咬牙切齒,嚴詡看了二戒一眼,見人對自己丟了個眼神,他就知道,越千秋那設想已經屬於天馬行空,可二戒的附和卻不是真的那麽認為,而是為了減輕越千秋心頭可能有的負疚感。


    畢竟,越千秋正是認為蕭敬先在亂來之前早已經做好萬全準備,所以才拋下人自己逃跑的。哪怕越千秋之前提過,那是因為蕭敬先對此有言在先,可到底誰也沒料到是那結果。


    二戒見越千秋的情緒明顯有所緩和,他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說:“好了,這早晚我該去留守府廚房做飯了。別擔心,我會設法打探消息,小千秋你就在這和你師父一塊安安心心呆著,等我的好消息。齊宣那個人,深藏不露,謀定後動,就算這次他的計劃是被蕭敬先摻和了一腳,他一定會先弄清楚怎麽迴事,絕對不會隨隨便便把人交給六皇子。隻要蕭敬先在他手上,就絕不會缺胳膊少腿。”


    當越千秋這邊三個人正在討論蕭敬先“失手被擒”一事的時候,六皇子同樣得到了這個讓他幾乎無法置信的消息。連著追問梁五兒確認了三遍此事不是開玩笑,原本昏昏沉沉的他便猶如打了雞血似的亢奮了起來,兩隻手緊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板上。


    “太好了,這實在是太好了!那個家夥,那個自高自大誰都不放在眼裏的可惡家夥,他也有今天,他也有落在朕手裏的一天!”


    梁五兒頓時滿臉堆笑地奉承道:“都是皇上洪福齊天……”然而,偷覷了一眼六皇子那臉色,他就吞吞吐吐地說,“隻不過還有一件很不小的事情,徐大將軍……據那些拿下蕭敬先的官兵們聲稱,徐大將軍勾結蕭敬先。”


    此話一出,六皇子的表情立刻變了。先是驚怒,然後是兇狠,接下來又是懷疑,懊悔……林林總總的表情輪番在他麵上出現,以至於就連伺候他時間很長的梁五兒也有些分辨不出來。而當發現六皇子惡狠狠地瞪向自己時,他意識到剛剛有些失禮,慌忙又垂下了眼瞼。


    “徐厚聰和蕭敬先人呢?朕要見他們!”


    梁五兒心頭咯噔一下,卻不得不擠出了一絲笑容:“齊大人說,二賊居心叵測,而且又煽動軍民殺了齊國公等好幾位隨駕而來的勳貴,差點連他都一起軟禁了起來。如今軍心浮動,他還得先拿這兩人安撫了軍心,然後才敢押到皇上麵前來……”


    他正說得唾沫星子亂飛,卻隻聽乒乓一聲,他嚇得慌忙往後跳了一步,等發現六皇子竟然是劈手砸了一個筆洗,他不由得慌忙低下了頭。果然,接下來人是逮著什麽扔什麽,這樣的發泄足足持續了許久,最終那粗重的喘息聲方才漸漸緩解了下去。


    “很好……真的是很好!你去見齊宣,不管徐厚聰又或者蕭敬先,他都必須全部給朕送過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後頭幾個字,六皇子說得極其緩慢,咬文嚼字,那陰惻惻的眼神嚇得梁五兒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即便是覺著六皇子如今沒了徐厚聰,那些禁軍和侍衛都是軟腳蝦,不足以依靠,梁五兒自忖背後站著手掌南京的齊宣,可仍舊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他恭順地答應了一聲,隨即再也不敢在六皇子麵前多呆,急急忙忙就告退了出去。等到出了皇宮,他才覺得後背有些冒汗,直到一路打馬來到留守府時,他才覺得那一路冷風把汗給完全吹幹了。一躍下馬之後,他就開口叫道:“齊大人在哪?我奉皇上旨意要見他!”


    然而,往日素來是留守府座上嘉賓的他,等來的卻是一聲輕蔑的冷笑:“軍中暴亂,齊大人早就匆匆趕過去了,還請梁公公自己去找吧,咱們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哪!”


    麵對這樣一個硬釘子,梁五兒先是一愣,隨即氣得七竅生煙。然而,正當他策馬上前一步想要理論的時候,就隻見內中一大堆軍士搶上前來,明晃晃的兵器徑直指向了他。這下子,他那最後一絲僥幸之心也完全無影無蹤,一時既憤懣又懊悔,但更多的卻還是害怕。


    齊宣分明是要過河拆橋,可他今天才剛剛在六皇子麵前褒獎齊宣,貶損徐厚聰,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迴去之後怎麽交待?六皇子絕對不會放過吃裏爬外的他!


    當梁五兒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徑直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希望齊宣能夠看在往日那點“交情”的份上見他一麵,至少能夠指點他一條活路的時候,南京留守府深處的地牢之中,生有一副美髯,儀表堂堂的南京留守齊宣,則是正麵無表情地站在一間牢房麵前。


    那牢房的柵欄粗得猶如手臂,而牆上拷著的那個人,更是脖子、手腕、腳腕上齊齊鎖著沉重的鐐銬,可即便如此,齊宣仍舊站在距離木柵欄五六步遠的地方,身前還有四個侍衛舉著沉重的盾牌,那種如臨大敵的架勢,乍一看就仿佛在千軍萬馬之中防範有人行刺的主帥。


    牢房之中周身血跡斑斑的蕭敬先看著牢房外包括齊宣在內的眾人,不由得嗤笑道:“齊大人何至於如此?我這才剛剛被你的人救醒,你以為我是神仙嗎?能夠在流了這麽多血,身上至少百多斤枷鎖的情況下,隔著這柵欄挾持又或者暗殺你?”


    “晉王殿下妖王之名流傳已久,我是個惜命之人,自然不敢以身犯險。”齊宣沒有被蕭敬先激怒,淡淡迴敬了一句後,見蕭敬先嗬嗬一笑,他就沉聲追問道,“我隻想知道,晉王殿下為何要故意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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