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下是真醉,越千秋自然避不開這一抓,可他到底隻是裝醉,此時此刻他根本不用其他的閃避方式,隻是直接從甄容背上滑落了下來,謝筱筱這含恨一抓,頓時抓錯了人。


    看到甄容肩頭衣衫崩裂,緊跟著還留下了五指爪痕,謝大小姐頓時完全呆住了。哪怕那個被她誤傷的少年隻是苦笑著用手捂著肩頭,甚至硬氣得連哼都沒哼一聲,她還是覺得雙頰如同火燒,又羞又怒,眼圈都有些氣紅了。


    “你……你……你太過分了……”


    越千秋自己同樣有些傻眼。謝筱筱會武藝,他是知道的,可甄容那是什麽功夫,就算是他猝不及防之下從人背上滑落下來,甄容居然會沒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抓?


    見謝筱筱轉身要走,他靈機一動,竄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沉聲喝道:“剛剛是我說話不好聽,我道歉!可你傷了甄師兄,就想一走了之嗎?”


    他一麵說一麵惡狠狠地瞪著四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門子和下人,隨即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既然是來拜訪蘭陵郡王的客人,人我領進去了,等蘭陵郡王迴來之後,讓他到我那兒去要人!哼,想看我的笑話,全都給我記著!”


    見越千秋一手推著甄容,一手拽著謝筱筱,竟是氣咻咻就橫衝直撞闖進了王府,兩個門子和聞訊趕過來的仆役麵麵相覷,最終誰都不敢攔。


    雖說南朝使團此次出使顯然是別有用心,如今皇帝已經下旨通緝攔截,可越千秋的身份簡直是個無與倫比的大坑,誰敢得罪這位身份莫測的南朝六品朝奉郎?


    一路長驅直入到了自己那個院子,越千秋就長長舒了一口氣,見甄容正好迴過頭來,和個大秤砣似的沉甸甸推不動,他就沒好氣地叫道:“甄師兄,還杵在這兒幹嘛?趕緊和我進屋去,我給你上點藥包紮一下,小心感染!”


    原本就盯著越千秋那隻爪子的謝筱筱頓時咬緊了嘴唇,簡直氣急了。什麽叫感染……她一沒下毒,二沒用很大的力氣,隻不過沒想到越千秋這麽刁滑而已,這才傷著了別人!


    甄容頓時苦笑道:“九公子,隻是一點皮外小傷而已,我自己會處置,你不用小題大做……”


    越千秋沒想到甄容會說出小題大做四個字來,頓時有些尷尬。他撓了扭頭,最終幹笑道:“那你自己趕緊迴屋子去上藥包紮,這丫頭交給我,一定給你討迴公道來!”


    甄容隻覺得一陣頭疼,可他和越千秋打交道,那真是次次占下風,此時不得不用歉意的眼神瞅了謝筱筱一眼,最終匆匆離去。確定腳步聲漸漸遠去,人真的已經走遠了,越千秋這才如釋重負。緊跟著,他就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憤怒的聲音。


    “你還要抓著我到什麽時候?”


    越千秋這才醒悟過來。他不慌不忙鬆開手,隨即就理直氣壯地說:“之前是我醉得糊塗了,話說得不好聽,但我那話也沒有完全說錯。蘭陵郡王現如今是單身一個,你家裏就沒有長輩嗎?要你一個來見他!萬一羊入虎口豈不是糟糕透頂?”


    他的聲音很不小,謝筱筱一氣之下,卻也忘了自己此行的正經目的,忿然叫道:“用不著你教訓我,我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了!想當年我在林子裏挖人參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


    “往臉上貼金了吧?我怎麽聽說采參客從來都沒有女人的?”


    聽到越千秋這反唇相譏,謝筱筱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拳砸向了越千秋麵門,卻見其微微後仰避開要害,卻是左肩往後一拉,隨即直接向前一推,竟是用肩頭接下了這一拳。眼見自己竟然打中了,她不禁遽然色變,剛剛那滿心怒氣有一多半變成了驚疑。


    這家夥上次在老參堂門外殺人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軟腳蝦的!


    “你……你怎麽不躲……”


    “廢話,不讓你消消氣,你能聽我好好說話嗎?”越千秋先是說話極輕,隨即就大聲嚷嚷道,“好啊,你打了甄師兄,竟然還打我……雖說好男不和女鬥,可我今天要破例了……”


    越千秋一麵嚷嚷一麵衝著謝筱筱低聲叫道:“趕緊的,上房頂打一打,然後趁機說話!”


    剛剛滿腹的委屈和不忿,可麵對越千秋這番言行,謝筱筱終於覺得,和這家夥慪氣實在是不值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就朝越千秋攻了過去,卻是招式半真半假,隻想著萬一這家夥還是不把她放在眼裏,那就好好教訓一下他。


    頃刻之間,兩個人在院子裏交換了幾招,繼而就躍上了牆頭,而後又竄上了房頂,又從房頂打到了後頭一棵茂密的大樹上。有了這枝幹遮蔽,越千秋就輕鬆多了,一麵對謝筱筱打了個暫時停戰的收拾,他就一麵隨手當起綠化破壞者,不時打斷根根枝條。


    “我師父和大伯父他們是不是躲在老參堂?”


    謝筱筱沒想到越千秋一張口就問到了最關鍵的點子上,不由得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謝天謝地!


    越千秋隻覺得連日來壓在心底的那塊巨石倏然搬開,整個人都一下子輕鬆了下來。他沒有迴答謝筱筱的反問,而是笑著問道:“師父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想到當時嚴詡見自己時,那心急如焚,顧慮重重的樣子,話裏話外全都是擔憂越千秋認為被拋下後會有什麽怨憤,就連越影也是不無囑咐,讓自己一定要把話說透,安撫好越千秋,可此時此刻見越千秋蹲在樹幹上,那張臉上滿是欣喜,她突然覺得這家夥沒那麽可惡了。


    難怪那兩位都這麽寵這小子!


    “越大人已經不在上京了,隻有嚴大人帶著兩個小的在我那兒,他讓你別擔心,他絕不會拋下你的,另外還有……”謝筱筱突然很想看看越千秋吃驚的樣子,故意拖了一個長音,有心想賣個關子。可下一刻,越千秋再次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剛剛還在她對麵那根樹幹上的越千秋突然竄了過來,敏捷地落在了她的身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是不是影叔也來了?”


    “你怎麽知道?”


    謝筱筱幾乎是下意識地迸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那句話,見越千秋咧嘴一笑,小白牙仿佛還會反光,她須臾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當下按捺了好奇和驚疑,低聲說道:“沒錯,就是影爺把嚴大人他們送到老參堂的。”


    “我就說嘛!”越千秋長舒一口氣,輕輕抓了抓下巴。嚴詡的秉性他是最清楚的,這麽大的事情萬萬瞞不住他這麽久,也隻有越影拿著老爺子和東陽長公主的“金牌令箭”突然出現,強勢鎮壓,再加上絕對鎮得住場子的武力,嚴詡方才會不得不無奈聽命。


    “你剛剛說是來找蘭陵郡王的,難不成除卻捎話讓我放寬心之外,還有要事見他?”


    盡管嚴詡一提到越千秋就眉飛色舞,滿臉我徒弟天下第一的驕傲,謝筱筱也知道越千秋確實是武藝高強,膽大包天,可此時此刻發現一直都被他帶著節奏,她難免還是難免有些沮喪。可她也知道這樣的說話機會很難得,因此在越千秋一個眼神過後,少不得又假打了兩招。


    “影爺說,如今乃是上京多事之秋,老參堂區區一家商戶,很難做到不偏不倚,所以建議我們投靠蘭陵郡王。”盡管老參堂並不僅僅是自己的,可謝筱筱還是滿臉不情願,“這些權貴大多都是一丘之貉,貪得無厭,隻怕這樣一來,沒兩年老參堂就要改姓蕭了!”


    放心,老參堂一直都會姓越……嗯,雖說一直都有杜白樓和謝十一爺的股份……


    越千秋知道越影並沒有透露那最深層次的隱情,當下安慰道:“放心,蕭長珙雖說不是什麽好鳥,但至少不是巧取豪奪的人,占便宜也不會占到底。至少,他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新貴,這次上京城風波再大也牽涉不到他……”


    擺事實講道理之後,他眼看兩人在這棵樹上糾纏的時間已經太長了,微微沉吟片刻,就開口說道:“還請謝姑娘迴頭帶個口信給影叔和師父,就說……”


    因為事涉蕭敬先,而且太過重大,他本待含糊一點,可想到越影尚且毫不顧忌地住進了老參堂,他就直截了當地說:“就說晉王蕭敬先已經表露了意願,說是他想去南吳。”


    謝筱筱本待替越影帶話給越千秋,讓其設法爭取蕭敬先,可聽到這話,她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就好比睡覺時卻有人給你遞枕頭,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蕭敬先想要引蛇出洞,把影叔和師父他們釣出來,所以留一兩個人接應我就行了,蕭敬先這兒就全都交給我。我這些天會日日跟著他,盯死了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你迴去轉告影叔和師父,不要再隨便和我聯絡,以防露出馬腳。”


    謝筱筱終於姑且消化了這個極其不可思議的消息。可還不等她詢問蕭敬先叛逃南吳的理由,就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大吼。


    “越千秋,誰給你的權力隨意帶走來拜訪本王的客人?快把謝姑娘給我交出來!”


    麵對越小四這中氣十足的聲音,越千秋不由得生出了一種錯覺。


    被越小四這麽一叫嚷,他怎麽就好像變成了欺男霸女的紈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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