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


    十二公主幾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還不等暴怒的她有任何動作,她就隻見眼前人影一閃,旋即就看到晉王蕭敬先滿臉不耐煩地擋在了她和越千秋中間。


    當發現越千秋笑吟吟地聳聳肩,隨即後退了幾步,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坐迴了原位,氣得直發抖的她不禁狠狠把鞭柄擲在了地上。


    下一刻,蕭敬先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喝道:“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跟我出去!”


    一天之內遇到這麽一對讓人棘手的姐妹,要是別人,必定會隻覺得麻煩極了,可蕭敬先嘴上喝得毫不客氣,臉上亦是冷冽,卻沒有人看得出他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


    就連姬複也在暗地嗟歎。都說大公主驕奢淫逸,十二公主飛揚跋扈……晉王蕭敬先唯一常來常往的這兩個皇族晚輩,竟都是如此沒腦子的女人!


    等到把十二公主拽出了屋子,蕭敬先厲眼一掃,見無論是自己的那幾個衛士,還是剛剛帶著十二公主到這裏來的下人,人人噤若寒蟬,不知不覺往後退出老遠,他這才鬆了手。


    “別以為你幹了什麽我不知道,那個傻大個不是一味愚忠的人,該說的他都說了。你先吩咐獵宮裏頭的人開了那道通向獵場的側門,又特意讓人對使團的人透露這道門戶,然後放了狼進來打算設圈套引人上鉤,結果卻踢到了鐵板,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是騙了個人來救我,就是那個長相還算俊俏的,可他救了我之後竟然不顧我說崴了腳扭頭就走!”十二公主見蕭敬先嗤之以鼻,她才咬牙切齒地說,“後來我打發了那幾條沒用的狼,打算到獵宮來,結果半路上被一條樹上掉下來的蛇給咬了,不可能那麽巧!”


    “天下事本來就是無巧不成書。”蕭敬先聳了聳肩,“誰會想到當年小七那個沒用的未婚夫,卻在她死了之後突然就成了香餑餑,你大姐也搶,你也搶,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嗎?”


    十二公主陡然麵色僵硬了下來。她下意識地結結巴巴問道:“晉……晉王舅舅,你……你怎……怎麽知道的?”


    “傻瓜才看不出來!”蕭敬先沒好氣地輕哼一聲,可緊跟著惱羞成怒的十二公主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你沒資格說我傻!你自己也不是這幾個月才和長珙哥哥開始有交情的!你也不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他的手段,還有他如同閑置已久的長劍突然出鞘時那鋒銳之光!”


    蕭敬先聽著這誇張的形容詞,素來在臉上看不出真正喜怒的他竟是額頭青筋暴露:“既然知道他厲害,你還管什麽閑事,他自己難道報不了當年在金陵的一箭之仇?”


    “長珙哥哥胸懷寬廣,可我是女人,要度量幹什麽!大姐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嚴詡到底還端著副使派頭,隻是坐在那豎起耳朵傾聽。可越千秋卻不理會姬複目光,躡手躡腳直接跑到門前偷聽,這會兒隻覺得牙齒都快酸倒了。


    如果越小四在這兒聽到那小丫頭說著傾慕的話,會是什麽表情?會不會先是目瞪狗呆,然後氣急敗壞地說老子是因為不肯娶那個大公主被趕去邊境,還淪落到幾乎被人懷疑,於是才不得不奮起建功立業?


    當十二公主說到越小四時,越千秋差點忘了屋子裏還有個越大老爺,還有個獵宮內務總管姬複。直到察覺背後有人,他迴頭一看是越大老爺,這才立時擠出了一個笑容:“越大人,我就是一時好奇……”


    “也不知道有失國體!”


    越大老爺直接大步上前,怒斥了越千秋一句,見嚴詡趕緊過來拉他,而越千秋非常敏捷地躲到嚴詡身後去了,他這才狠狠瞪了這師徒倆一眼,卻是長篇大論再次痛斥起了兩人的無組織無紀律自由散漫胡作非為。隻不過,與此同時,他那分心二用的神功卻沒閑著。


    可憐在這敵國他鄉,他竟然也隻能用這種辦法來探聽小弟的消息!


    越千秋和嚴詡當然能體諒越大老爺的難處。再說此番本來就是他們隻管惹是生非,越大老爺在後頭收場兼罵娘,所以挨訓的他們看著唯唯諾諾,腳下卻壓根沒有挪動半步。


    姬複先是送了那隻全羊過來,剛剛又一直在旁邊充當陪客,更準確地說是探聽蕭敬先來意,此時簡直是頭皮發麻,六神無主。


    大公主不好惹是誰都知道的;昔日的蘭陵妖王也是妖名赫赫,如今又加封了晉王,據說很有可能還會被加封為晉國王;十二公主年紀小卻有個寵妃做後台。


    對了,他還忘了有個蘭陵郡王!


    真夠亂的!


    最重要的是,如今太子剛剛被廢,朝中幾位年長皇子和背後的皇妃母族都在上竄下跳,蕭敬先和那位蘭陵郡王先後迴到上京卻連連被皇帝召見,據說這兩位非常得聖眷,皇子和母族當中,有人視他們為眼中釘肉中刺,卻也有人打算拉攏他們!


    再加上都沒有兄弟的大公主和十二公主,這四個人的殺傷力何其巨大。


    可最滑稽的是,攪局四人組竟然和南朝使團都扯上了關係?這些南朝使團的人怎麽和從前的使團不一樣,竟然如此不安分,和一位親王,一位郡王,兩位公主都沾染上了!


    當蕭敬先總算把十二公主攆去和今晚入住獵宮的大公主做伴去了之後,他方才轉過身來。瞥了一眼屋門口,聽到裏頭越大老爺仍在長篇大論地訓人,他眼神微微一閃,隨即就若無其事地進了屋子。眼見這時候,訓人的那位正使方才悻悻住口,他就笑著團團做了個揖。


    “今天居然讓各位看了兩次笑話,實在是失禮。隻不過這時候也不可能趕人迴上京,還請各位勉強忍受一下那兩個太會惹事的鄰居。至於今天發生的這麽點小事,還請不要放在心上,兩位公主也一樣會忘了的。”說到這裏,蕭敬先少不得瞥了唯一的外人一眼。


    姬複接觸到蕭敬先那淩厲的眼神,立時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趕緊裝糊塗。


    “今天有什麽事發生嗎?不就是晉王殿下奉旨款待南朝使團,哪裏還有什麽事!哦,兩位公主一時興起宿在獵宮,可她們是她們,和南朝使團自然半點沒有關係。我得去看看兩位公主那兒可缺什麽,失陪失陪。”


    眼見姬複如同夾著尾巴的狗似的倉皇告退,蕭敬先這才笑眯眯地說道:“好了,礙事的人走了,我想,我可以和越大人嚴大人探討一些更加深入的事了。”


    聞聽此言,剛剛偷聽夠了的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站起身,一本正經地說:“我也吃飽了,慶師兄,小猴子,甄師兄,我們到外頭溜達溜達消消食如何?”


    甄容倒很想留下,聽聽蕭敬先這位北燕晉王到底有什麽事和吳朝使團的人商量,可越千秋都尚且用這樣的借口到外間望風兼迴避,他又如何能說什麽?


    他最初還以為十二公主隻是單純的恩將仇報,可剛剛聽蕭敬先的言語,人家根本就是故意設套,他更是心煩意亂,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我就不逛了,我有些累,先迴房了,還請晉王殿下和越大人嚴大人恕罪。”


    眼見甄容匆匆出門,滿嘴食物的小猴子禁不住慶豐年使勁拖拽自己,手忙腳亂地抄起那塊沒吃完的羊排,等出門見院內空無一人,蕭敬先的衛士正守著院門處,他才悻悻呸了一聲。


    “那個越國公主真不講理,居然誣賴我丟她蛇,我都是第一次見她!要不是九公子攪局,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大公主橫行霸道,十二公主蠻不講理,算起來咱們見過的兩位公主都這樣,這些北燕的皇室宗親還真是不好打交道。”慶豐年嘴裏這麽說,心中卻想到裏頭那位晉王,還有早上碰到的那位蘭陵郡王,同樣是脾氣古怪到讓人瞠目結舌的類型。


    難道北燕人全都是如此不正常嗎?


    越千秋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反正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行了。我上屋頂,慶師兄,你和小猴子看著左右。除非這獵宮有銅管地聽,否則一隻蚊子都不許放進去驚擾了他們。”


    小猴子對什麽機密談話本來就沒興趣,立刻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九公子放心,沒人能逃得過我的鷹眼。”慶豐年亦是深知分寸,答得斬釘截鐵。


    當越千秋三兩下躍上屋頂,挑了個舒服的位子盤膝坐下時,在他下頭的屋子裏,蕭敬先沒有理會剛剛那場短暫交手後的滿地狼藉,笑容可掬地給越大老爺和嚴詡斟了酒,這才以誰都沒料到的話題起了個頭。


    “我們大燕皇室雖說是起自隋時的室韋,但一直都認為是中原苗裔,唔,當然,那是因為太祖皇帝這麽想,所以改國姓為姬,這是戰國七雄時燕國的國姓,也是周朝的國姓。國號大燕,由來便是如此。”


    知道對麵兩位既然被派來出使,必定深深了解這一點,他就微微一笑道:“所以,大燕這麽多年一直都有把國都遷到更南邊一點的打算,尤其是當今皇上。”


    蕭敬先仿佛是毫不在意地揭破了這一點,見越大老爺隻是微微皺眉,嚴詡沒事人似的,他心中暗歎南吳這一正一副看上去性格迥異的使節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這麽好懂。他微微一頓,隨即也不遮掩,直接掀出了底牌。


    “所以,這次你們這些南朝的使者來得非常不是時候。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大軍就要南下了。”


    而迎接蕭敬先這句話的,卻是嚴詡的哂然一笑:“是嗎?那太好了,邊疆那些將士們等著報仇雪恨,可是已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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