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越小四和韓昱雙重念叨過的越千秋,剛和嚴詡雙人一馬,與蘇十柒並肩疾馳進了城門。他就連打了三個噴嚏。等到嚴詡勒停了馬,有些擔心地問他是否傷風,他才揉了揉鼻子。


    “就是鼻子癢癢,沒什麽大事……”越千秋心想誰沒事盡念叨我,等掃了眼熱鬧的大街,他就一本正經說,“師父,你和蘇姨趕緊把我送迴家,然後迴去見長公主吧。我在家等爺爺。”


    戶部衙門可不是他說去就能去的地方……


    嚴詡雖說一見自己的老娘就心虛,可之前他和蘇十柒帶著周霽月劉方圓和戴展寧分頭安撫那些命運多舛的孩子,大太太和越千秋問出消息告訴他時,他立刻意識到事情嚴重程度,所以此時當然不至於還放不下和母親的那點陳穀子爛芝麻往事。


    他虎著臉點了點頭,接下來一路上不發一言,等到越府自己那院子門口把越千秋放下,見安人青親自出來把人接進去,又把大門關緊,他這才放下心來,側過頭就瞥了蘇十柒一眼。


    “蘇姑娘,之前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娘要是發火什麽的,我就靠你解圍了。”


    這個小氣的敗家子,我之前說你是紈絝敗家子,又認為你是兇手,可我已經賠禮道歉了,你居然還讓我當說客……你是你娘的兒子,我可是十足十的外人,拿什麽幫你說情啊!


    蘇十柒肚子裏極其不樂意,可終究被嚴詡占了理,不得不輕哼一聲算是答應了。


    而兩人誰都不知道,裏頭安人青和越千秋卻並沒有離開。等到馬蹄聲漸漸遠去,門後的越千秋方才臉色不善地瞪著一旁的安人青:“剛剛師父和蘇姨都在,你居然也不提醒我!”


    安人青滿臉無辜:“四爺說他迴來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是嚴先生一個忍不住又和他大打出手,這得驚動多少人,惹出多少事情?再說了,蘇姑娘又不知道四爺的事。”


    兩人身後的越小四挺讚賞地斜睨了一眼安人青,打了個手勢讓人退下,見越千秋咬牙切齒地瞪著自己,他突然閃電一般伸出雙手,在越千秋的雙頰上不輕不重捏了一下,眼見得人先是瞠目結舌,而後捂著臉蹬蹬蹬後退了幾步,滿臉警惕和氣急,他就嘿嘿笑了笑。


    “小時候老被東陽長公主還有那些女人們掐臉,我就弄不清楚這有什麽好玩的,沒想到今天就這麽隨手試一試,還確實挺好玩。手感不錯。”


    手感不錯你個頭!


    越千秋恨不得狠狠踹這個便宜老爹一腳,可深知胳膊擰不過大腿,自己眼下被安人青坑了一把,身上根本沒有能應對越小四的秘密武器,匕首這種對付劉四和歐陽鐵樹的東西要是拿出來,那也是班門弄斧,他就索性光棍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臭小子,這都是和誰學的!”越小四都給氣樂了,直接伸手一把將越千秋高高舉起,見其認命似的不掙紮不叫嚷,他就笑眯眯地說道,“我是借著武德司的名義,在這兒守株待兔等你的。既然你迴來了,事不宜遲,跟我去看一出戲。”


    看戲?


    越千秋可不會拿字麵上的意思來理解越小四的話,可還不等他開口答應或是不答應,就直接被越小四一把拋了起來。嚇了個半死的他暗自大罵這家夥和嚴詡一樣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二貨,可等到越小四穩穩當當接了他放在脖子上騎著,他方才呆了一呆。


    畢竟,這年頭父親兒子之間大多數時候就好似上司和下屬,就連親生兒子,也沒幾個人能騎老爹脖子。


    盡管越千秋從來就沒喜歡過越小四,哪怕就算知道人在北燕很厲害很風光,那也並不妨礙他在認知裏把人打成不孝子,可此時此刻,越小四和嚴詡一樣頂著他不走正路翻牆出門,對他說出了一句話時,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被觸動了一下。


    “不論如何,我都要謝你替我在老爺子麵前盡了孝!”


    出門來到一條暗巷,越小四把越千秋丟上了一輛馬車,自己坐上了車夫的位子。


    接下來一路上,越小四在金陵城大街小巷中猶如七拐八繞,越千秋就發現自己腦海中記下的線路變成了一團亂麻。此時此刻,要是他還不知道越小四是故意的,那他就是豬腦子了!


    “我說,就算這是防追蹤,是不是太過頭了點兒?再說這馬車目標這麽大,你就算再兜圈子,有心人還是能找到!”


    “你小子的腦瓜怎麽長的?小小年紀就知道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名詞?”


    聽到越小四這隨風飄來的話,越千秋嘴角咧了咧,笑吟吟地說:“誰讓我是在爺爺鶴鳴軒長大的呢?”


    “別炫耀你跟黑心黑肺的老爺子關係親近了,小時候我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越小四輕哼一聲,這才淡淡地說道:“不過我不像他,我這個人沒那麽多隱忍。隻要你見過北燕那些嗷嗷直叫要奪了南邊河山的人,你就會知道,朝中那些厚顏無恥之輩是不是該死!我當年之所以出走,就是瞧不起那些文官油子,瞧不起那些將門油子,一個個讓人惡心!


    見識過中二病發作最厲害的嚴詡是什麽樣子,如今越小四分明看上去也是貨真價實憤青一個,可越千秋卻深深明白,和那些隻會開嘴炮的鍵盤俠比起來,這七年冒著生命危險,做了很多事情的越小四,已經早就脫離了青春叛逆的範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別對越小四產生太大的認同感,以免被人給拐走了,同時岔開話題道:“你到底帶我去什麽地方?看什麽戲?”


    “你以為我怎麽從那個武德司知事韓昱手裏騙來的這塊銀牌?一會兒看戲,記得托好下巴,否則看到一半下巴掉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神神鬼鬼……”


    越千秋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心裏到底還是十分好奇。既然是看戲而不是親自下場,壓力就小得多了,再加上越小四之前一直都表現出和嚴詡旗鼓相當的實力,聯想到對方在北燕廝混了一場,武力值隻有更高,他對接下來的安全問題倒沒有任何擔心。


    除非某人失心瘋到帶他去闖皇宮……


    然而,饒是他設想了無數地方,包括越小四帶他去北燕使團所在的國信所,可當馬車最終停穩,他探頭一看,卻發現這是一條沒什麽人的小巷。他還沒來得及問,越小四就把穿著樸素的他從車上拎下來,往臂彎中一夾,再次三兩下翻過了幾堵圍牆。


    終於雙腳著地時,聽到耳邊是絲竹管弦,吹拉彈唱,越千秋忍不住麵色不善地瞪著便宜老爹,可得到的卻是對方的嘿嘿一笑。


    “我可沒騙你,咱們就是來看戲的。走走,也不知道這會兒錯過了幾折!”


    居然真的是看戲!


    越千秋簡直都不知道怎麽形容越小四這個人了。他現在非常慶幸,還好這家夥在北燕娶了個病西施公主媳婦,不能隨隨便便迴來,否則要這麽一個人長期呆在越府,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他非得一天到晚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知道抗拒無用,他也就隻能無可奈何跟了熟門熟路的越小四溜進了這座戲園子。等到上了樓,看到一間包廂門口站著的付柏虎笑容可掬上來打招唿,他少不得狠狠瞪了這家夥兩眼。


    哼,越小四的幫兇!


    付柏虎裝作沒看見,笑著解釋說:“四爺,您來得正巧,今天是循環演,重新開始了。”


    “看來真是天意。”越小四嗬嗬一笑,衝著付柏虎擺擺手道,“你在這兒守著,若是一會兒見動靜不對,你對我示警之後,就可以先溜了。”


    見付柏虎二話不說答應,越千秋不禁心裏咯噔一下。等到被越小四推進包廂,他環視四周,見主位之外,還擺著幾張椅子,一旁小幾上瓜果蜜餞點心一應俱全,他也就委實不客氣地上去找了個最遠離越小四的座位,先拿了塊綠豆餅填補一大早出門後空空如也的肚子。


    就在這時候,正咬著綠豆餅他瞥見一旁小幾上還擺著一份戲單子,不禁騰出左手抓起來看。隻瞅了第一眼,他看到金枝記三個字,不禁心中一動,緊跟著看了點內容概述,他忍不住手一抖,那戲單子直接掉在了地上。而這時候,外頭的唱詞也傳了進來。


    “本為宮中一金枝,卻為妖妃來迫害,賢臣巧認螟蛉女,何年方可見天日?”


    吧嗒一聲,這一迴連越千秋嘴裏咬的綠豆餅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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